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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勃然大怒

  下次聽戲時間聽通知,


  叮囑大家在家裏要多練習,重點不是練表演,而是練習自然大方。


  至於那台詞,記住就行,因為最長的台詞就是辣媽,也不過才四句,如果你反複嘮嘮叨叨,生怕忘記,到了舞台上你就可能腦子一片空白,什麽也記不起了。


  然後,


  一人發一瓶農夫山泉,就散會了。


  白何老倆口習慣性的走在最後麵,不防,藍總上來輕輕拍拍老頭兒。白何心領神會,以鞋帶鬆了為借口,重新坐下佯裝綁鞋帶,眼角卻瞟向藍總。


  藍姬正和虹導,


  低聲爭著什麽?

  虹導搖頭,又搖頭,還拍拍自己胸脯。最後,藍姬有些無奈的上來:“白大爺,你們走吧,沒事兒。”當然,白何的鞋帶也馬上“紮”好了,就和等著老太太慢慢出了演藝廳。


  好幾個中年青年,

  都朝那一片田園風光跑去。


  白何老倆口加邱總,卻在小八角亭的紅漆木凳上坐下,饒有興趣的欣賞著這一切。欣賞一會兒,邱總就開始打聽,白何也自然樂得給他講講。


  直聽得邱總,

  連連的點頭:


  “難怪,我是聽老區長一口南腔北調,模模糊糊象知道,一時也想不起。前年我才到甘肅去過二次,也到過張掖區。在區招待所,晚上和老夥夫聊天,聽他講過老區長的故事。當時還以為是那地方習俗罷了,沒想到,這故事居然還是真的。這個老區長,竟然現在這個人稱‘董事長’的老頭兒?”


  說著說著,


  邱總自己把自己給說糊塗了:


  “到底,他是老區長,還是董事長?”結果,把白何老倆口也弄糊塗了,他到底是老區長,還是董事長?思忖間,小女助理走過,白何叫住了她。


  “小崔,忙呀?”


  小姑娘站站,笑嘻嘻的:


  “白大爺,有事兒的呀?”“當然,”邱總快人快語:“我們正在琢磨,那個老頭兒,你們這麽尊重他,他到底是老區長,還是董事長嘛?”


  “二個都是。”


  小姑娘答得爽快


  同時朝演藝廳瞅瞅,大概的確是有點忙:“先是老區長,後是董事長的呀,大爺,明白了呀?”到底人年輕,略一加上順序,就把話兒講清楚了。


  二老頭一老太,


  都滿意的點頭:“明白了。”


  退休教師眼看著小姑娘又要撒丫,急忙壓低了聲音:“小崔,我知道你是導演助理,這可是個重要崗位。莫看導演不得了的了不得,可沒了助理,就等於沒了腦子。”


  真不愧是語文老師,


  小丫頭被奉承得眉開眼笑:

  “阿姨,你可真理解我們。就是呀,莫看導演不得了的了不得,可沒了助理,就等於沒了主心骨,就等於沒了方向感,就等於,哎阿姨,我跟你們講呀……”


  白何急忙用腳尖碰碰老伴兒,

  間諜啊?找人家導演的小助理套話,想謀殺的呀?真是女人!

  老太太心照料不宣,也截斷了小姑娘的饒舌:“我是想看看你,能不能簡明扼要的敘述事情?”小姑娘一挺胸脯:“阿姨,你問吧。”幾問幾答,皆大歡喜。


  小姑娘樂嗬嗬的走了,

  三老人也高高興興了。


  原來,老區長的碩士上門女婿,早在五年前就辭職下海,自己搞起了一個小小的演藝公司,也就是現在這個上海玫瑰之約演藝有限公司。


  可以想像,


  在風雲際會的大上海,

  風吹雨打的上海灘,隻有幾個人所謂的民營演出公司,生存有多艱難?最堪迫的時候,老區長和其女兒唯一賴以棲息的那套大三室,被身為團長和法人老板的上門女婿,拿去抵押在銀行,以換取貸款,再用貸款去租道具和演出場地,支付員工的工資和雜務費等等。


  據說那些天,

  可憐的老區長,

  一手抱著才剛一歲多的小孫女兒,一手摟著雙手捂臉無語垂淚的女兒,三代人都沉默不語絕望的坐在沙發上,恐怖地瞪著沉重的防盜門,等著銀行或別的什麽人,上門宣布收房的叩門聲無情響起……


  最艱辛的時候,

  永遠是最艱辛的時候。


  父女幾近絕望的看著,每天晚上,甚至是幾個晚上,才伴著寒風和疲倦而歸的上門女婿,推門而進,第二天一早又掀門而去……


  後來,


  情況慢慢好轉。


  小小的演藝公司人員增多,在演藝江湖上,也逐漸有了點小名氣。可仍處於吃了上頓沒下頓,明天的早餐在哪裏的饑餓狀態。


  就在一片茫茫然之中,


  突然閃起了一顆亮星。


  當年,被老區長舍命救出的二個女紅軍,一個在60年代最後一天,在國務院紡織部副部長職位上,以92歲高齡安然去世。


  其夫

  是1955年解放軍第一次授勳的上將

  中共赫赫有名的戰將×××,在她上月的同一天,以88歲的高齡,在解放軍總後勤部副部長位上溘世。


  而剩下的這個女紅軍,


  卻終生獨居,活到了201×年。


  在她最後一次到上海時,提出了要和老區長見麵的要求。這是昔日的甘肅少年和昔日的女紅軍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麵。


  歲月無情,


  二人都老了。


  據說是見了麵,二個老人抱頭痛哭,久久不願鬆手,嚇壞了陪同和準備的所有人員……這次,老區長毫不猶豫,傷感地講了自己一家的生存狀況。


  女紅軍聽了,歎口長氣。


  召過當時的上海市委書記,指指老淚縱橫的老區長,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女紅軍回北京後第二個月,以103歲高齡離去。也標誌著西路軍最後一名女戰士,離開了人世。國家給予她規格頗高的報導和紀念。


  老區長本人,

  也被軍委專機專人接到了北京八寶山,參加對女紅軍最後的告別儀式。


  在老區長同樣被軍委專機專人送回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後,立即被市接待處的銀灰色小車,拉到了一處他從沒看到過的地方,先讓他遊覽參觀一番。


  然後,


  將一串鑰匙和填好蓋著鮮章的租賃合同,遞了過來。


  無賴,老區長不識字,市裏隻好打電話,讓他女兒馬上趕到。當然,抱著孩子的老女兒匆忙趕到後,大喜。


  原來,


  這兒本是上海×區的群眾藝術館。


  風光旖旎,地理之便,得天獨厚。改革開放始起,這兒也滄海桑田,剛與溫洲某財團演出公司,就續約開始磋商,就被領導指令停下。


  立即中止與對方的續約,


  踐行女紅軍最後一次來上海的心願。


  就這樣,在純粹的行政幹遇下,這套被溫洲某財團演出公司,以5000萬的年租金,租用的原×區的群眾藝術館,被老區長以50萬的年租金,租用成了上海玫瑰之約演藝有限公司現在的總部和演出廳。


  租期10年


  年租金以每年5%的速度遞增,且租賃期到,還可優先續租。


  樹起軍旗,必有吃糧人。依仗著這一大片田園風光和實實在在的演出廳場地,小小的演出團,迅速擴展,人多了,槍多了,演出收入多了,也請得起名導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昔日坐鎮區政府,發號施令的老區長。


  如今成了真正的董事長。


  要講老區長,大字不識一個,哪懂得什麽文化,演出和贏利?不過純粹是靠著他的善良,仁慈和善解人意,一下就獲得公司老老少少,發自內心深處的尊重。


  事實上,

  為完善公司組織結構,像模像樣的上檔次和登記填寫租賃合同。


  上門女婿連夜封官,老嶽父成了公司董事長,自己成了公司總經理兼法人代表,老婆成了財務室主任。僅此而己。


  至於這以後怎麽辦?

  上門女婿給出的回答是,慢慢來,首先是要活著!

  活著有口熱氣兒,才能繼續後麵的工作雲雲。聽完老區長的前生後世,邱總感歎不己:“我以前一直認為,自己生在重慶,算是生對了地方。現在才感到後悔,早知道,該生到甘肅啊!弄不好,老區長就變成了我老邱哇。”


  老倆口笑:

  “你是不是想,我們也接著說,生錯了地方?”


  白何搖搖頭:“人各有誌,你們怎麽想,我不清楚。反正我是這樣想的,吹了大半天,走了哦,硬是要厚著臉皮,等到人家老區長請吃晚飯嗦?”


  於是,


  三位老人出了八角亭。


  回家方向基本一致,三人連擠帶掇的進了地鐵。正是晚高峰,站方提高發車密度,一列列輕軌呼嘯而至,又呼嘯而去,基本上就是人滿為患。


  排隊的雖然不斷向前移動,

  可從上麵的電梯和通道,源源不斷的行人水一樣漫下,大多都是行色匆忙的年輕白領。


  空間和時空,都充滿了年輕的喧嘩和年輕的旋律。老伴兒和邱總怎麽看,白何不知道,可他明白,自己最喜歡最為之心旌搖蕩的,就是這年輕的擁擠,年輕的嘈雜和年輕的感受。


  每當置身於此,


  總能浮想聯翩,想起那些還不曾走遠的歲月和身影……


  “嗨,跟著走哇,還呆頭呆腦的作什麽?”老太太在背後推推他,邱總也前麵拉他右手:“發啥楞,跟上跟上。”白何也就聚精會神跟上前。


  終於在等候了10多分鍾後,


  三老人擠進了輕軌。


  可人實在太多,白何跟著邱總,拉著老太太閉著眼睛朝人堆裏擠,好歹三人總算擠到了座位中間,並僥幸都抓住了欄杆上的吊繩。


  能抓住欄杆或是吊繩,

  就比光是擠在人堆中不倒強多了。


  那種搖搖晃晃的不倒,總給人一種沒有重心,虛空會隨時摔倒的感覺。而能抓輕軌上的某一固定點,你才感到自己全身有了重點和依托,心裏沒那麽不慌亂的。


  也是三老人運氣好,

  剛擠進去,


  一個睡過站了的小夥子,在輕軌快要開動那一刹那睜開眼睛,抓起大背包,猛擠了出去。這樣空出一個座位,就讓老太太當仁不讓的坐上去。


  老太太坐上沒一會兒,


  就發現不行,

  一個身體單薄得就是大一女生模樣的的小姑娘,像男生一樣斜挎著個大背包,雙手抓著欄杆,緊閉著雙眼,頭微垂,濃黑的長發瀑布似向下飛濺,雙腳微微彎曲的站著睡著,居然還發出了香甜的呼嚕聲。


  問題是,

  姑娘的長發就那麽垂呀飄呀撫的,


  每每都掃刷在退休教師臉孔上,怎麽躲也躲不掉。在擁擠的空間裏,小姑娘身影又是那麽的弱小無助,老太太站了起來,拍拍她肩膀,指指讓出的空位。


  小姑娘想也不想,

  連謝謝沒來得及說,


  脫臼似的一下坐下,雙手緊抓住自己身上的大挎包,腦袋向座背上一靠,重新幸福的扯起了呼嚕……三老人看在眼裏,相互輕輕搖頭。


  白何順著車廂望過去,

  嗬嗬!能看得清楚的人群中,類似小姑娘站著睡覺的年輕男女,多著呢。


  奇萌的睡法各異,真令白何忍俊不住,眼界大開。雖然早知道,現在的年輕白領活得累,可這樣清楚的近距離觀察到,仍讓白活感歎不己。


  想到兒子當初,


  為什麽不惜非要貸款買車,這大約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

  老伴兒憐憫的看著小姑娘,湊近白何輕輕說:“瞧這小姑娘,不過才20歲吧,就為生活四下奔波,累成這樣,要是給她爸媽親眼看到,還不知有多心疼呀?”


  白何點點頭:

  “可能是加了班,中午沒休息。”


  老太太側邊的邱總,則大咧咧的接嘴:“也可能是給老板催的,老板的壓力,比員工更大。”掃掃四周,誰都沒注意到三老人的聊天。


  看手機的手機,


  發呆的發呆和睡覺的睡覺。


  邱總便繼續說:“我那個小廣告公司,加上我總共才七人,除掉我侄女,其他五個一男四女,上班還行,精神抖擻,興致勃勃,效率奇高的。可下班,基本上都和,”


  朝夢中的小姑娘揚揚下頜


  “那小丫頭差不多。”


  白何翻翻白眼皮兒,因為他感到對方當著自己老伴兒,在故意炫耀似的:“你怎麽知道?難道人家下班了你也跟著?”“那倒不是,可一月總能碰上幾次。”


  邱總沒查覺白何的醋酸,


  認真的回答:

  “有二次,還遇到小痦子,在她身邊緊挨著坐著,不懷好意的磨磨蹭蹭,給我拎著頭發活活拉了起來。可那是在全國聞名的重慶三號線,沒想到到了上海,條條線都成了三號線,這樣的站著坐著呼呼大睡的年輕人,習空見慣。”


  “大爺,幫幫忙,行嗎?”


  白何扭頭,


  一個微胖的小姑娘,身穿一襲灰大衣,背著個卡通包,戴著頂淺灰軟沿呢帽,手拿金黃色的蘋果6S,正笑嘻嘻的看著他:

  “我剛開了個淘寶小網店,生意不好,幫我掃掃微信,支持支持我,可以嗎?”


  白何有些為難,因為他至今玩不來了微信。


  更何況,網上這段時間常提醒,車上碰到要求你幫忙掃一掃的任何人,最好別理,謹防上當受騙雲雲。“大爺呀,你就幫幫我掃一掃的呀。”


  小姑娘嗔起了嘴唇,


  白何還沒說話,側邊的退休教師說話了。


  “小姑娘,他連微信都弄不來,算了吧。”沒想到,小姑娘就笑眯眯的擠了過來,嚇得老太太直搖花白腦袋:“別別,更別找我,我連手機都沒有。”


  小姑娘就越過她,

  朝向邱總。


  還沒開口,老頭子就威嚴的瞪起了眼睛:“少來哈,我脾氣不好,趁早各人走開哈。”小姑娘就轉了身。白何瞟去,看到小姑娘一路笑求過去,可都被人婉言謝絕,好沒趣兒。


  離浦西還有一站路時,

  又來了一個小姑娘。


  同樣的要求,同樣的拒絕,又同樣的契而不舍,一路擠上前去……到了浦西,邱總進了歐尚,老倆口繼續往前行,朝右拐進支馬路,繼續前行百多米,再朝右拐回明豐苑。


  走著走著,


  老太太突然停止,

  對稍後的老頭兒指指街對麵,白何看到一身睡衣睡褲的妙香,僅在外麵披了件玫瑰紅風衣,正和一個同齡女孩兒,親親熱熱邊說邊緩行。


  自妙香懷起二寶,

  基本上很少出明豐苑。


  可現在,居然走到大街上來?白何張大了嘴巴:“是不是她的那個什麽美國女同學,回國來了?”老太太看看他:“嗯,這有可能。這丫頭,一般人哪能送得出這麽遠?”


  又擔憂到:


  “穿這麽點,會不會受涼的呀?受了涼,可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呀!”


  白何就掀掀自己外衣,這是一件緋紅色的二麵穿薄絨保暖衣,是那年到上海後,帶的衣服少了,臨時拿的白駒衣服暫穿上,這一穿就習慣了脫不下來。


  “很厚又很大套,妙香穿上剛合適。”


  “合適個鬼。”


  老太太勃然大怒,憤然轉身,直直麵對著老頭子:“你什麽意思嘛?媳婦穿公公的衣服,你什麽意思嘛?你什麽意思嘛?”


  白何眨巴著眼睛,

  有些訝然口吃到:

  “怎,怎麽了?我又說,說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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