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不是這樣
最後,隻好等到了星期天,讓娃兒他媽抱著兒子回家玩兒,自己穿得像個特工,隻露著二隻眼睛,把屋子全部重刷了一遍了事兒。
30年,彈指一揮間!
兒子換成孫女兒,黃石玉換成卡通,“白駒”換成“彤彤”,依然蓋滿更大的空間……
彤彤第一次蓋後,不但退休教師,就是白何也嚇得瞠目結舌,天,這怎麽得了?難道又要重複30年前那一幕,給這19平方米的空間,來一次徹底的粉刷?
看到老倆口,
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一邊的香媽笑了:“爺爺奶奶呀,怎麽辦,擦的呀。”退休教師連連點頭:“擦,是要擦!這是租的別人房子,不擦哪行的呀?白何,”
老頭子有氣無力的站起來:
“聽到起的,擦唄擦唄,可要費時間的呀。”
香媽抓起了一塊幹帕子:“爺爺,你擦得來不?要不我試範給你看看的呀。”白何笑眯眯的斜斜她,香媽有點怪也,我白何如果連這個都擦不來,豈不冤為爺爺了呀?
可出於禮貌,仍點點頭。
但見香媽幹帕子一揮,一秒鍾一個,擦得幹幹淨淨。
老倆口高興得笑叉了嘴巴:“沒想到,這麽簡單?”老太太驚喜得差點兒又把私章,塞進小孫女兒的手心:“高新科技呀,真沒想到。”
老頭兒感歎之餘,
開始了憶苦思甜:
“想當年,我一口氣給白駒,纂刻了10個私章呀,”“行了行了,想當年?”給退休教師製止了:“你那會兒的油印泥,怎可和現在的高新科技相比?”
香媽驕傲的笑了:
“當然,這是大上海,上海灘的呀。”
以後呢,彤彤一從幼苗園接回來,當然,得躡手躡腳的盡量不驚動隔壁兒媳婦,抱回這邊兒,白何就讓小可愛到處蓋章玩兒。
瞅著她蠕動著可愛的小身體
小魚兒似爬上爬下見縫插針,到處蓋著“彤彤”時,老倆口都有種“此生足矣”之感歎。
然而,準確捏著時間的妙香,卻總是出現在客廳,也不說話,就垂頭坐著或走來走去的,老倆口隻好抱著小孫女兒,悻悻兒的出去:“瞧,媽媽,回家學習了的呀。”
後來,
白駒出麵,直接給爸媽講:
“根據學齡前兒童的科學發育,兒童從幼苗園回來後,應繼續保持其注意力和學習力……”有一次,眼睜睜的看著妙香從自己眼前,抱走了小可愛,一肚子鬼火的老頭兒,趁晚上兒子回來後,對他冒了火。
“這是什麽科學發育?三四歲的兒童,在幼苗園學,回到家裏還得繼續學,一天除了吃飯睡覺,我看就沒有個休息時候的呀。”
白駒笑笑:
“爸,你記憶好,你想想,我像彤彤這麽大的時候,我在休息嗎?”
的確沒休息!那時,白何一家住在離鬧市區15裏之遙的遠郊,那是時為小語老師的老太太,在學校分的13平方米住宅(可住,沒產權)。
為了不耽擱小白駒的教育,
白何每個周三周六二個晚上,都要帶著兒子轉二道車,到市中心的棋校上課。
上完課再轉二道車回到學校,那時,路況不太好,時常遇到半路塌方或堵車,父子倆就隻能呆呆的等著。這還不算,每個星期天下午,白何送兒子坐車到區美術班學習繪畫……
老頭子啞巴了,
隻得默認了這個事實。
所以,現在白何抱著彤彤,真是欲罷不能。想想等了一整天,才到手的小可愛,又要離自己而去,白何就有些傷感。
也記不起是從時候開始的,
老頭子變得看到了彤彤就想哭。
有好幾次,無論是妙香還是白駒,抱走了正玩得高高興興的小孫女兒,白何悲憤莫言,那眼淚竟然奪眶而出,可又怕老太太和香媽看到,隻好偷偷轉身,悄悄擦掉。
隻是,他不知道。
二老太太每次都看在眼裏,都對他的背影,投以莫大的同情……
“老師問,地球是方的還是圓的?”小孫女兒樂嗬嗬的告訴著爺爺:“我第一個舉手,我回答是方的,不,是圓的……”
嘎吱,
果然,隔壁淡紫色的防盜門一響,妙香出來了。
一身短衣長褲睡衣的妙香,對公公倒挺客氣:“爸,來,我抱。”老頭子就把小孫女交給了媳婦,一麵細心的叮囑到:“回家,就跟著媽媽學習的呀,別淘氣的呀。”
然後,
嘎吱。
防盜門一響,隔斷了老頭子貪婪的視線。香媽回了廚房,退休教師就從主廚變成了沿邊兒竄。白何回到大屋時,老太太正係著圍腰站在屋中間,一手抓著平板,一手拿著手機,顧此失彼。
見老頭兒進來,
注意的看看他:
“回去啦?”“回去啦。”白何悵然若失,雙手反背,東看看,西瞅瞅,然後又歎口長氣:“科學育兒啊!看來,我們可真是老了哇。”
“沒用。”
老太太跺跺腳
眼睛卻骨碌碌轉著,顧此失彼:“承認這個事實算啦。從小你就知道識時務為俊傑,到老來,卻完全忘記啦?”眼睛朝老頭兒定定:
“沒事兒,坐起打嗑睡,傷感些什麽?這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趨勢,誰也阻擋不了的。你想逆潮流而動嗎?”
“奶奶呀。”
老太太一下扔了二寶貝
“哎,外婆呀,一顆石子不知怎麽掉進了眼皮?”迅速轉身出去,邊走邊說:“老頭子也笨,吹了半天才吹出的呀……”
看了一輩子女人小把戲的老頭兒
不以為然的聳聳自個兒肩膀:“女人。”
蹲下,重新翻出紙筆,打算沿著剛才的思路,再寫上一會兒。可是,紙筆倒是翻出來了,那靈感,卻一時回來不了,腦子一片空白。
老頭兒搖搖頭,
有點承認自己老了。
不過二三年前,也就是妙香才懷起彤彤時,白何正寫著的某部長篇,因需要馬上到上海,隻好把寫了一半的稿子放在家裏,到了上海一忙就是足足二個多月。
待事後老倆口再回來,
老頭兒重新找出書稿,也可以一氣寫下去。
一晚上連構思和思忖情節,可以寫上一萬字……不過,老頭兒也從其中悟出了點道理,實在寫不出來時,別硬寫,做做別的事兒,轉移轉移注意力,或許還可以重新想起。
白何扔下紙筆,
一眼看到沒蓋上的箱子裏,那把用報紙裹著的白茶杯。
蹲下去將它重新取出,剝開報紙,把玩起來。玩一會兒,白何忽然對這茶杯有了興趣,看著倒是好看,用它泡泡茶喝,其味道如何?
於是,
拈那天價大紅袍二三根,
放進茶杯,端到廚房泡上開水,重新端回來,放在了小桌子上。因為他這次特別留意,泡上一小會兒,就蹲下去認真觀察,一察之下,樂不可支。
原來借助光的角度,
可以看到那條淺灰色龍,
此時正在茶杯裏龍飛鳳舞,上下翻騰,仿佛是接上了不竭的電源。白何興致勃勃的盯著,想,或許這就是甄上海送給我時,有意提到的“寶貝”之處?
別的不論,光就這樣不歇氣的看著龍飛鳳舞,就是一種極好的享受啊!
門外的大鐵門,
很響亮的咣當一聲,香爸下班回來了。
白何看看半掩的大屋門,知道那香老頭兒有個習慣,看似目不斜視慢悠悠走過,其實眼角把屋裏的一切,早覷在了眼裏。
他要看到我,
捧著這個寶貝茶杯獨自陶醉,還不知心裏有多醋酸呢?
算了,躲吧,免得親家看了脹眼睛。白何深喝一口名貴的大紅袍,將茶杯往皮箱深處一放,拉過一張裝衣服的方便袋,搭在其上,再順手拉過衣服一搭,將皮箱往牆角一推,吱!
“親家。”
“下班啦?”
香爸果然推門進來了:“嗯,有個事兒呢。”“哦,什麽事兒呀?”“你們今早上,是不是遇到一對小情侶?”白何點點頭:“有這事兒,他們自己介紹,是什麽演藝公司的?哦,看看這個,”
白何自己兜裏掏掏,
掏出二張名片,遞給去:
“記不清,有一張是。”香爸接過,看看,嘴裏念念有詞兒:“上海江南房地產公司,蔣石介,這是誰呀?這不是蔣委員長嗎?名字倒過來了呀?”
“不認識,撿的,看那張。”
香爸又看看第二張:
“上海玫瑰之約演藝有限公司?虹導,這張是了,是個年輕小夥子,長得很有文藝範兒?”他斜瞟著白何:“還有個年輕姑娘,挺漂亮的?”
白何笑:
“什麽意思?你認識的呀?”
香爸搖頭:“不,我不認識。隻是小情侶倆找到了明豐苑門口,被老門衛攔住了。我呢,正好路過,順便上來問問。如果是真的,恐怕生硬的拒絕,也不太好的呀。”
白何就笑著把早上的情景講了,
香爸也笑成一團。
放在以前,二老頭插科打諢取樂一會作,就扔到了腦後,不會理睬的。大上海,上海灘,各種人物,各種騙術,以各種名義借口上門,窺探打聽……
然後,伺機作案。
小兒科,誰不明白的呀。
可香爸,今非昔比了,視野打開了,眼界擴展了,知道這其中有很多機會,所謂談虎色變,杯弓蛇影,其實是不可取的。
防患之心不可無,
害人之心不可有,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你自己如何甄別,掌握和使用了。所以,二老頭笑一歇,香爸說:“我看,你倒是可以下去談談,真如果是客串拍戲,以你和退休教師的水平,氣質和文化,也何嚐不可?戲,有白拍的呀?”
這,
倒提醒了白何。
拒絕了女老板邀請的肥差,和香爸的聯手,也進入了雙方都默不作聲的死角,基本上也就是煙消雲散,不了了之。可是,那每日的費用,卻是必須支出的。
區區每月250塊的零花錢
讓可憐的白何,在日益肥碩的香爸麵前,經常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好在上個月,在某某中文網的長篇小說連載,第一次得到了全勤獎,日更6000字,獲得了500元現金的獎金,勉強讓囊中羞澀的白何,有了一絲安慰。
拍戲,
如果真是拍戲的話,倒不失為一條路子。
可問題是,那倆小情侶邀請的是退休教師,好像對我沒得多大興趣的呀?“我進來時,親家和香媽正在廚房忙忙碌碌的呀。”香爸補充到。
“為了保險,也可不先告訴她,你自己下去聊聊。家裏的事兒呢,娘兒們嘮嘮叨叨可以,真是這種大事大非,就得我們老爺們出麵才行的呀。”
白何看看親家,沒吭聲。
不過,他倒在心裏有些驚訝,你別說,社交改變人,香爸的確變了。以前那麽卑微自謙,憂憂戚戚,一開口就牢騷滿腹的前銷售大師,現在說話,越來越有自信和特色了。
別說,
我都有點比不過他了。
白何點點頭,出去了,出門時,老太太在招呼:“快吃飯了,又到哪兒?”“方便方便。”出了單元大鐵門,白何站下擴擴胸,往盡頭走幾步,再慢慢踱過來,想著怎麽說話。
果然,
在明豐苑門口,
也就是在老門衛室裏,早上那一對兒小情侶,正襟危坐,還和老門衛不斷說著什麽。白何在門口一出現,雙方就認了出來。
小姑娘熱情的迎上來:
“大爺,你好呀!大媽呢?”
“你們有什麽事情?”白何保持著距離,不冷不熱:“不早不晚,正是要吃晚飯時候,可真是會挑時間的呀。”“虹導。”小姑娘畢竟是小姑娘,被白何問得有點慌張,叫起領導來。
小夥子便笑嘻嘻站起,
迎過來:“是這樣的大爺,因為領導決定要上一出新戲,”
白何打斷他:“到外走走吧”自己率先出了明豐苑。看來,小情侶正求之不得,高興的向老門衛道謝辭別,跟了出來。
白何朝美食一條街走去,
那邊人少,談話內容不容易被外人知道。
小情侶跟了上來,小姑娘嬌喘籲籲:“大爺,你走得多快呀,我們都跟不上。”“這一帶,來過嗎?”白何沒停步,他知道,對方有事相求,一準緊緊跟在身後。
虹導搖搖頭:
“沒來過,這是浦西下隻角呀,我們以前拍戲沒到過這兒的。”
白何站站:“也難怪,你們過去演的,都是些上屋建築,社會精英,成功人士加有轟動新聞價值的,哪顧得上升鬥小民,碌碌眾生?”
虹導一眼看中了街那邊的複旦軟件園,
揚揚頭:“大爺,過街過街,我們到那裏麵坐坐。”
“算了吧,就這樣走走,說說得了,那裏麵,是很貴的呀。”“到那裏麵,到那裏麵,”虹導驕傲的勸導到:“錢,找來是用的,會用錢也才會找錢,大爺呀,今早上一看到你和大媽,我們眼前就一亮……”
白何沒理他,繼續朝前走。
然後,踩斑馬線,等車少過街。
會用錢也才會找錢?小夥兒,我需得著你來給我灌輸這消費觀念?我倒要看看,你倆半大小子,到底想幹什麽名堂的呀?
哼哼,
街上碰到,鬼鬼祟祟跟蹤觀察。
然後上來,滿麵阿諛奉迎:“你好,我們是星探!我們觀察你很久了,發現你氣質出眾,舉止文雅,有一種大明星的範兒,因此呀……”
我呸!我還呸呸!
老子早在多年前,就在自己的小說裏杜撰過,你倆?哈哈,真是找對了人的呀。
進了軟件園三樓,尋一處環境幽雅的茶餐廳坐下,小夥對姑娘揚揚下頜,自己陪著白何聊天,姑娘便忙開了。一會兒,三大碗陽春小麵和點心,端了上來。
小夥對白何舉舉手:
“大爺,請,邊吃邊聊。”
自己顯然是餓壞了,抓過一碗陽春小麵,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白何當然也不客氣,不過,麵對這鼎鼎大名的陽春小麵,卻實在沒味口。
陽春小麵,
曾經多少次出現在小說,電視電影裏。
大約是中國最具盛名的小麵,要遠比時下異軍突起的重慶小麵,聞名和曆史得多。幾年前,老頭兒第一次到上海兒子家,安頓好後,就興致勃勃拉著老太太,要到城隍廟逛逛。
中午呢,
隨便嚐嚐聞名遐邇的陽春小麵。
在城隍廟,老倆口屁顛顛的逛了好大半天,才在下午二點多鍾時,找上海特產——陽春小麵吃。待老倆口興致勃勃的坐下來,中年女服務員,大咧咧的端來了二大碗水麵。
確切的說
是大半碗泛白的麵水裏,泡著一小撮煮得硬硬的麵條。
沒佐料,沒味道,更沒什麽提味兒和切得均勻碧綠的蔥花。老倆口麵麵相覷,這就是赫赫有名的陽春小麵?好像小說,電視電影裏,不是這樣的嘛?
老頭兒先試著挑二根麵條,
吸進嘴巴嚐嚐,
天啊!麵不但沒煮熟,嚼起來還是生的,而且湯也是白湯,甚至不應該叫“麵湯”,而且應該叫“白開水”或“涮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