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不屑如此
老太太笑嘻嘻的:
“我倒是吃得慣,也吃得飽,可你,就麻煩了的呀。”白何大喜:“好主意,從來沒在上海泡過咖吧,正缺這一環呢。”想想,又有點心疼:
“不過,就是咖啡加點心,再簡單下來,一人也怕要幾十塊,還不如,”
“傻老頭兒,是我給錢,又不是你付錢,你擔心什麽的呀?走!”
老頭兒張張嘴,有點哭笑不得,你給錢?你給的不是我們二人共同的錢?這老太太,有點糊塗了呢。瞧著老太太神氣又勇敢的跨進了咖啡廳,白何隻好跟在後麵。
那個仍在接電話的經理姑娘,
看到老倆口進了店,很高興點著頭,示意員工接待。
二個製服姑娘笑容滿麵的迎上來,把老倆口引到靠裏麵的雙人桌前。可老太太指指外麵,自己和老頭兒走到落地大玻璃窗前,選了一個可以對街景一覽無餘的雙人桌,老倆口愜意的相對而坐。
坐下後的白何,
首先捏著桌邊兒,
插著朵小鮮花的標價牌看看,卡布其諾,25塊1杯,可以續杯一次,西點,最便宜的“單身貴族“38塊一盒,二人算起來要花掉126塊人民幣,大致還能承受。
老太太一把將價格牌抓過去,
細細看看,
問一直跟著的服務姑娘:“必須一人一座嗎”對方點頭。“我們要二杯咖啡,一盒點心,行不?”“不可以的。”服務姑娘微笑著,明確拒絕。
旁邊有人回答:
“這樣吧,大媽,我們商量一下,請稍等。”
是那個打完電話的重慶妹兒女經理。顯然,作為經理,她本可以馬上決斷的,可出於顧著尊重服務姑娘,而采取了退一步的緩和。
瞧著二個姑娘離開,
老太太對老頭兒眨眨眼睛:
“瞧,多會處事兒,學著點。”結果是可以料到的,重慶妹兒款款過來了:“大媽,你就點二杯咖啡吧,重慶人哪吃得慣西點呀,還不是浪費?”
老太太對她合合雙掌:
“謝謝!謝謝!姑娘,能再和我們聊聊的呀?”
女經理這次開心到:“可以啥,沒得事兒。”對站在較遠地方的那個服務姑娘,伸伸二根指頭,再對老倆口說:“剛才在外麵呢,聊多了,的確有些發噤,我們老板本身就是學人力資源管理的,包括我在內,誰也偷不到懶,擦得到油的。”
白何仍有些擔心:
“那,你現在?”
“和客人交流溝通,聽取意見建議,爭取改進,提供更優質的服務呀。”二杯卡布其諾,送了上來。老倆口都禮貌地用手指頭,在桌上叩叩,表示謝意。
女經理略帶詫異的瞧瞧,
一麵揭開金法琅麵的糖罐蓋,
分別給二杯咖啡夾進二塊沙糖:“大媽大爺,喝過咖啡的呀?”退休教師往後仰仰,矜持的微笑著,白何則輕輕點點頭。
咖啡呢,
並不稀罕,
可在這種正規而高檔的咖啡廳裏,如此這麽紳士般坐著,呷著品著,白何倒是從沒有過。或者說,是從沒有這麽高檔講究過。
那些年在外打工,
白何官至外企副總經理兼中方智囊團秘書長。
因為工作或別的緣故,倒是常和外國老板和一幫子大股東,常在外企老板辦公室,和自己的副總經理辦公室裏,端著黃澄澄的咖啡,陪太子攻書。
這樣說,
是因為那時的白何,對這所謂的咖啡,根本就不感興趣。
不過是出於禮節,假喝喝而己。這段對咖啡淡漠的記憶,一直延續到2013年2月1日,嘎然而止。2013年2月1日,1953年出生的白何,剛好一個甲子。
接到單位人事員的電話,
讓回去辦退休手續。
手續辦完出來,無限傷感的白何走出束縛了自己大半生的國企,不屑回頭再多看一眼。來到大街上,卻驟感提不起精神,有氣無力,連走路都感到有點無能為力了。
於是,順便摸出了幾顆黃豆大小的幹咖啡豆。
扔進嘴巴,劈裏啪拉的一歇嚼著,用力吞下。
那是在退休手續快辦好時,女人事員笑盈盈的從抽屜裏拿出,當作炒熟的幹胡豆一樣,倒幾顆在手心,喂進自己嘴巴裏,香噴噴且津津有味嚼著。
白何問:
這是什麽時髦玩意兒?
女人事員笑而不答,直接就抖了幾顆在他手心:“不是毒藥,提神的。”幾顆提神的幹咖啡豆下肚,立即產生產神奇的效力。
自此,
白何和咖啡結了緣。
到現在,則是完全離不開它了。到於老伴兒以前,喝沒喝過咖啡,進沒進過這種正規高檔的咖啡廳?白何就不甚清楚了。
眼下,
瞧著女經理和老太太,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相聊正歡,白何的眼光就瞟向了外麵。嗯,剛才在外麵看風景,和現在在裏麵看風景,感覺完全不一樣。
廳裏溫暖如春,
開暢的大開間。
可以感覺到了中央空調吹出的新鮮風,輕輕撫麵。套著紫色布套的高背咖啡椅,如魚吮水追逐的唼喋,恰到好處的掩藏著個人私密。
空氣中蕩漾著如水的音樂,
那是肖邦的《波蘭主題幻想曲》。
漂亮青春的服務姑娘,陽剛健康的服務青年,與流暢經典的意大利裝飾風格,一起構成了一種超然於現實的感受和視覺效果,讓人不時想起,這是在大上海,上海灘!
老實說,
白何認為這杯花了25塊人民幣的卡布其諾,哪有自己帶來的條帶雲南咖啡好喝?
那是每次讓老伴兒在網店買的,一袋57塊人民幣,足100條,一小條16克=0.016千克,白何每早上剪一小袋,合進麥片開水一衝,細細攪和,伴著二個饅頭下肚,基本可以保證一天的思路清晰,條理分明。
咖啡,
的確是個提神醒腦的好東東。
可這麽紳士般坐著,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呷著,卻讓習慣於咕嘟咕嚕一氣喝下肚子的白何,卻實是有點不習慣。當然羅,老頭兒也明白,在這種高檔咖啡廳裏,不能叫喝,隻能叫品或者呷。
甚至連品或者呷,
都不能這樣稱呼。
隻能說是陶冶情操,培養優雅,打造紳士淑女……有服務姑娘過來,稍一俯耳,女經理便笑著對老伴兒暫別:“陳老師,白大爺,你們慢慢休息,那邊有客人找,我去去就來。”
二女孩兒離去。
老太太就向前傾傾身子,迫不及待的告訴老頭兒。
重慶妹兒和未婚夫到了上海打拚,沒想到,幾年過去了,雖然也經了風雨,見了世麵,還存了點小錢,最高做到了這座咖啡廳的大堂經理。
手下管著二班倒的30多號年輕男女員工
工資也拿到了年薪20萬,可卻失掉了愛情。
由於雙方都忙著在大上海立足,早出晚歸,離多聚少,麵對高房價高租房等越來越大的生存壓力,一個飄雨的傍晚,未婚夫拎走了自己的小包裹,留下一條“對不起,都累了,分手吧”的九字短信息,消失在了大上海的茫茫人海……
唉唉!
生活啊!
“還好,兒子總算成家立業,比起這個重慶綦江妹兒,算幸運的了。”退休教師若有所思的看著老頭兒:“如果這狗家夥,沒有外麵的壞女人勾引,一輩子絕不會搞車震房震什麽的震的,所以我說呀,”
“現在,重慶妹兒恐怕把教書全忘記掉羅?”
白駒急忙把話題帶偏:
“多可惜!讀了中師,也獲得了大本文憑,卻一念之差,完全放棄了。”一下搔到了退休教師的癢癢,自然從剛轉到的思維上,又轉到了另一個方麵。
“是呀,我都替她惋惜的呀,”
老太太感歎萬千,痛心疾首:
“國家現在多需要教育人才呀?特別是山村……”老伴兒嘮叨上了。白何感到了輕鬆,拿起自己的杯子,呷完最後一小口,站起來,準備去續杯。
可老太太右手朝自己杯子指指,
沒中斷嘮叨:
“國家經濟發展了,可教育卻越來越失敗……”白何看到,老太太的咖啡基本上沒動,便伸手端過來,倒一大半在自己杯裏,本想一氣倒完,可想想,那樣的話,杯子空空的,老太太憑什麽賴在這兒呢?
還得留一丁點兒鋪底
以彰顯品和呷的本色與必要。
新的咖啡,終於又喝完了。白何又想站起來,老太太用腳將他一踢,舉舉自己右手。不到三秒鍾,一個滿麵笑容的服務姑娘,無聲的站在了老倆口身側。
白何把空杯遞給她,
服務姑娘接過離去。
女經理回來了,親熱的對白何笑笑:“白大爺,我一直在捉摸,你好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呀。”老頭兒不以為然:“哦,真的嗎?”
摸摸自己臉孔:
“我這人,生就一張中國臉,我像別人,別人也像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呀。”
“可是,”老太太站起來:“妹兒,廳內有?”“直走。”女經理心領神會,還特地叮囑:“陳老師,你慢一點,小心一點呀。”
“謝謝。”
女經理瞧瞧退休教師的背影,嘖嘖到。
“真看不出,竟然是文化大區教師進修學院的教研員和高級教師。白大爺,你有福的呀。”白何打著哈哈:“有福無福,冷暖自知。你剛才說我誰來著的呀?”
“我們老板的男友。”
女經理挺八卦的指指天花板
認真叮囑到:“我給你說了,你可別說是我告訴的呀?”白何點頭。“也姓白,就在樓上辦公。”白何狐疑的皺皺眉:“白什麽?哪兒人?”
“白駒,就是白駒過隙的那個白駒,好像,好像也是重慶人?”
白何腦袋向後一仰,
哈!今天不是蠢人節吧?怎麽好事兒成雙呀?找過來,,擋過去,沒想到我們居然就坐在兒子的公司下麵呷咖啡?天意呀!
白何朝老伴兒去的方向瞅瞅,
真希望她最好是一屁股坐進茅坑,
或者是突然拉肚子,就在那裏麵蹲著,一直蹲著……白何拿起女經理的名片,揣進自己衣兜,又滿意的拍拍。狗小子,你大概沒想到吧,老爸老媽就在你樓下坐著哩。
“這麽說,你們老板一定是個女的。”
“對呀。”“叫李靈?”
“對呀。”“結了又離了?”“對呀”重慶妹兒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圓,說話也越來越吞吞吐吐:“媽媽咪呀!白大爺,弄了半天,你原來是我們李老板的熟人呀?”
“豈止隻是熟,而且還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呀。”
白何加快了說話速度:“妹兒,你聽我說……”
上天保佑!白何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剛說完,老太太才表麵上不動聲色,卻有些痛苦的按著自己肚子,慢吞吞卻不失尊嚴的回來了。
白何看看不對,
急忙站起來,上前扶住她。
“怎麽了?”“肚子有點疼。”老太太順勢坐下,癱在了高背椅裏:“可能,可能是這咖啡,從沒喝過的呀。”女經理一聽,手指頭在小桌底點點,二個服務姑娘疾行過來。
白何看得很清楚,
隔著10多米,
一直還在收銀台前,安安靜靜站著的二姑娘,轉眼間就到眼前,走得比跑還要快,可表麵上誰也看不出來,真是訓練有素。
更奇的是,
二姑娘一人端著半杯純淨水,一人拿著一個玻璃瓶。
走攏了玻璃瓶一倒,三顆白色藥粒,就在姑娘細膩乳白的手掌心乖乖的出現。女經理過來扶住了老太太:“陳老師,沒事兒的,請張開嘴巴。”
難受中的退休教師,
就懨懨的張開嘴巴。
那個姑娘把手掌心的藥粒,準確的喂進了老太太嘴巴,這個姑娘就半蹲下,對著老太太的嘴巴,送上了純淨水……“這是因為,許多人從沒喝過咖啡,”
女經理笑笑,
對白何解釋:
“突然喝下去,胃部收縮不均,出現的反嘔現象。放心,白大爺,這不是個事兒。”白何放心了,可馬上提示到:“可那,一定是個事兒的呀。”
女經理莞爾微笑:
“所以,我覺得白大爺,你該扶著陳老師回去休息啦。”
白何報以會心的微笑:“謝謝!老太太好一點,就走,就走!”那藥粒,可是咖啡業根據多年的觀察特意調製的,下肚既靈,有藥到病除妙用。
其實,它不叫藥粒。
你想,咖啡廳怎麽會藥粒呢?
它有個十分優雅的名兒:藍精靈,也就是其他行業自製的如醒酒湯,開胃菜諸類罷了。當下白何扶著老太太站了起來,一麵向女經理告別,一麵緩步出了咖啡廳。
在下午懶散的秋光裏,
老倆口都不由自主的伸伸腰,還左右扭扭。
老太太疲倦的打個嗬欠:“啊唷,想睡覺哇,怎麽這樣困呀?這咖啡廳坐不得,再不能來了,坐著就想閉上眼睛的呀。”
老頭兒呢?
則咚咚咚的捶著自己腰杆:
“椎尖盤都差點兒坐發了,椅子太軟了,這老板也是,可以弄點硬的椅子嘛,這樣會吸引更多的老年人,擴大營業收入的呀。”
老太太聽笑了,
像開心的菩薩:
“吸引更多的老年人?你作夢吧?咖啡廳咖啡廳,顧名思義,是為那些年輕人量身打造的,關你老年人什麽事兒呀?”
一看,
老頭兒居然在陽光下,
往下一蹲伸出雙手跨起馬步,拉起了晨曦的架勢,急忙招呼到:“幹什麽?幹什麽?你把堂而皇之的大街,當成自家的小陽台啦?走哦。”向前走去。
白何方醒悟過來,
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巴,也跟著離開了。
臨離開時,老頭兒回頭朝二樓瞟瞟,一河綠波粼粼,萬千光影燦燦,落地的大玻璃牆仿佛正對他招手。他哪能知道,此時,兒子白駒正站在玻牆後麵,心驚膽戰的看著自己呢。
根據問路的結果,
老太太帶著老頭兒,
前行百多米,就順著右麵的路口轉了進去。果然,一進路口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公交車站。可看看,都沒有到浦西的。老太太詢問之下,笑了。
居然有一線35路有軌電車,
可到鬆江路,再由鬆江路轉5路直達浦西。
白何高興的掏出手機,打算像以前一樣把站名拍下來,可給老太太攔住了:“還想來喝咖啡呀?我可不願意來了,別照了,留點精神坐車吧。”
白何心裏揣著小九九,
身子往一邊閃閃,準備著嚓嚓;
“多點準備不好?要是又想到這兒來坐坐呢?”老太太卻狐疑的看看他。因為,但凡老倆口外出,對車站牌感興趣,並逢牌必照的,是方位感不強的自己。
老頭兒非但是從來不屑如此,
還站在一邊不耐煩的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