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金碧輝煌
前麵領路的老太太,
有點暈頭轉向的了。
對眼前仿佛永遠也沒個盡頭,煦煦攘攘,摩肩接踵,源源不斷,熟悉又陌生的長街,顯然更是亂了方寸,無可奈何的站下。
白何緊走幾步上,
輕聲說:
“莫慌,問問路再走。”老太太疲倦而心煩的點點頭:“好呀,你問啊,未必事事都要我出麵,才能搞定?”正巧,一個中年男從後麵過來了。
遠遠瞅去,
挺胸昂頭,悠閑輕鬆,目不斜視。
很有一種海派韻味兒,就像個被十裏洋場薰陶自我感覺良好的當地人。於是,白何清清嗓子,活動活動自己臉孔肌肉,泛起了謙恭的微笑。
待那中年男走近,
便開了口:
“您好,師傅,請問,”中年男停下,看著他微微一笑:“請說,別客氣的呀。”“這兒,是上海的那個區呀?”白何自我解嘲到。
“我們老倆口,”
指指一邊兒的老太太
“隨便逛逛走走,結果,嘿嘿,”“這兒是上海的××區,你現在的這條路,叫愛國路,是解放後在原有的馬路上擴建的呀。”
中年男一口標準的京片兒
熱情的娓娓道來:
“這個××區呢,是上海現有行政區中最小的,轄三個街道的呀……”白何認真的聽著,一直看著對方,忍不住腦子裏動動,噫 ,何曾熟悉,我好像在哪兒看到過他?
瞟瞟十幾步遠的老伴兒,
老伴兒正似笑非笑,閑適地靠著光滑幹淨,聳入雲天的牆壁,朝這邊打望著呢。
“順著這條愛國路,在前麵第三個紅綠燈右側,就是地鐵8號線,可以一直坐到浦西的呀。”白何點點頭,不解的又問:
“我記得在淮海中路,每隔二三百米都有車站的,”
中年男笑起來:
“大爺呀,上海灘的淮海中路,隻有一條,確切的說,那是市政府著力打造的國際景觀大道,就像北京的長安街一樣,這,你該明白了的呀。”
又指指前麵左右方向,
手指頭猶如熟練撥琴;
“公交車站和的士停靠站,都設在左右的支路裏。這樣做呢,既露出了愛國路的寬敞暢通,又保證了城市的環保整潔的呀。”
白何總算弄明白了,
自己心中的疑惑,頻頻點頭。
“不錯,到底是大上海,上海灘呀!要是全中國的城市交通都這樣設置,一定會解決堵車難的大問題。師傅呀,謝謝你了。”
“不謝,大爺呀,”
中年男笑得很詭秘,
轉身四下看看,指指自己來的方向:“呶,看到那紅綠燈下的玻璃窗了呀?”白何順著他手指頭瞧去,當然看到了,一間碩大的落地玻璃牆,在正午的陽光裏,閃閃發光,引人注目。
“看到啦。”
“那是一間在上海較有名氣的咖啡廳,許多白領藍領金領的,都喜歡進去坐坐,環境優雅,收費也不算高,”
中年男的眼睛,閃閃發光:“對於一個喜歡舞文弄墨的寫手,找找老上海的感覺,聽聽新上海的節奏,懷舊,傷感,發呆或小資,都是不錯的呀。”
白何高興了,
怎麽,中年男也是個寫手?
而且是個上海寫手?說得如此入情入理,抑揚頓挫,時髦新潮,這麽說,自己一定要進去坐坐,感受感受,傾聽傾聽。
“謝謝,謝謝繪聲繪色的介紹,待會兒,我一定和老伴兒進去的呀。”
中年男揚了揚右手:
“拜。”“拜。”二人微笑而別。白何屁顛顛的跑向老伴兒:“弄清楚了,這兒是上海的××區……”將中年人的介紹,原汁原味的講了一遍。
然後
滿意的搓著雙手
“這次還行,總算碰到一個真正的當地人。對了,”轉身指指那紅綠燈下的咖啡廳:“我們進去坐坐,據說是上海較有名的咖啡廳,既然來了,不要白白放過。”
老太太一聽,
眼睛鼓起來:
“你搞錯沒有哦,我們跑到咖啡廳去幹什麽?那是人家年輕人的專利,再說,咖啡得多少錢一杯?”自問自答:“就連最便宜的卡布其諾,也要15塊,上次和白駒到陸家嘴正大商場,你忘記了?15塊錢,可以吃碗牛肉麵了。”
白何咕嘟咕嚕:
“這樣算啊?不喝,在外麵看看,總可以了吧?看一眼,留個影,我們就走。”
是的,不但白何,就是老伴兒也有這個習慣。其實,主要就是來一次上海不容易,重慶——上海,一個在長江上遊,一個在長江下遊,地理上直線距離2500公裏,足足5千裏路。
前些年從重慶坐火車到上海,
要二天三夜整整32個小時。
時下隨著技術的進步和高鐵的提升,最快的朝發夕至動車,也要12小時。老倆口在上海的主要任務,不是遊水玩水。
而是和親家一起輪流帶孩子,
既或輪空外出,又沒得太充足的閑散時間。
所以,凡到了一處人文景點,能勾起懷舊的古建築和裏弄坊間時,節約時間和腰包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看看,照個相,留個影就走。
聽老頭兒這麽一說,
老伴兒也就點點頭,二人一起返身往回走去。
“那個阿拉不錯,蠻熱情周到的。”白何邊走,邊感概:“而且,也喜歡舞文弄墨。”老太太站下了:“你真沒認出來”“認出來什麽”
“就是我們前天在上海公安局,碰到的那個保安呀。”
“那個保安?”
白何真有點糊裏糊塗的了:“不是周副局,一直陪著我們嗎?”老太太又開步:“最後最後。最後領了獎金下樓時,”“哦,是他呀?”
白何想起來了,
大喝一聲:
“對,我就覺得何曾相識的呢?”平白無故一聲大叫,路人紛紛停下,扭頭,轉身,投來不滿和迷惑。老頭兒不好意思的捂著自己嘴巴,低頭向前走。
老太太瞟瞟他:
“不是自吹記憶好嗎,怎麽才過二天就記不起了?”
“唉不行不行,老啦。真是奇怪,保安他不上班呀,怎麽跑到這兒來啦?”
第40章 就差一點
蒙在鼓裏老倆口咕嘟咕嚕著,
來到了咖啡廳外麵。
老頭兒地理概念強,稍看看,就對老太太耳語到:“這地方不錯,視野開闊,人流如注,你看看,”老太太也放眼瞅去,二邊紅綠燈下候著的人,黑壓壓的一大片。
突然,黃燈熄,綠燈亮。
隨著義交隊員響亮的哨聲
人頭如鯉魚,刹那間,就活蹦亂跳地彌漫了整條寬敞的大街。聽著唰唰如驟雨般的腳步聲,耳聞窸窣如落葉似的衣襟聲,退休教師張大了嘴巴;
“這個上海灘呀,到哪兒都是這樣人山人海,真可怕!哎白何,你說,這兒像不像南京路那路口?”
“沒說的,第二個南京路路口!”
老頭兒肯定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這陣勢,這氣氛,真嚇人!什麽國際大都市,我看是國際大人市的呀。”老太太歎口氣:“所以說,房價怎可能不高?不發瘋?兒子算是倒黴透啦,還換房和學區房呢?我看,下下輩子吧。”
“我看,下下下輩子也不行的。”
白何也擰起了眉頭,還仰頭望望天空。
一汪碧藍,萬裏無雲,老頭兒喟然長歎:“生錯了年代,現在又活錯了地方,毀了毀了,三代人全毀啦。我的要求不高,隻盼望兒子媳婦和孫兒孫女,能住上電梯房,沒有房貸,沒有車貸也沒有憂慮,天天高高興興,和和睦睦。可看來,我是看不到這一天的啦。”
老伴兒聽了沒嘀咕,
卻略帶生氣的瞪他一眼。
白何轉身又細看著咖啡廳,通透的落地玻璃牆裏,並沒滿座,陽光在裏麵燦爛,映得精巧的裝飾,垂著金黃色流蘇的座位,半月型的小玻桌和對對人兒,清晰可見,栩栩如生……
再抬抬頭,
上麵似乎還有一層。
無窗,通體呈淡綠色的玻璃牆,看上去,像蒙了一層厚厚的窗貼,反射著正午的陽光。因為在咖啡廳右則,有一道木梯通向二樓。
可以看到木梯口,
被鞋底踩得掉了漆,露出了裏麵的濃鬱的褐色。
正是這現代木材中少見的褐色,讓白何對這座咖啡廳,有點肅然起敬。老頭兒信步過去,伸手在掉漆的木梯口勁兒的刮刮,木梯口仍是濃鬱的褐色。
這讓白何確信,
這木梯,的確是用的名貴橡木。
橡木,即櫟屬,是殼鬥科 (Fagaceae)的一個屬。櫟屬有600個種,其中450種來自櫟亞屬和150則是青剛亞屬。橡木樹心呈黃褐至紅褐,生長輪明顯,略成波狀,質重且硬,廣泛用於裝潢用材和製作家具。
它們分布在北半球溫和地區,主要是北美洲。
橡木在馬來半島地區盛產,其中北美洲以美國賓州紅橡最為著名。
喜歡寫作和刨根問底的網絡寫手,這方麵的知識不算豐富,可也比一般人強得多。橡木優點自不待言,缺點卻不可忽略:優質樹種比較少,通常進口橡木板材在國外已經經過嚴格的烘幹處理,具有很好的穩定性。也有些廠家直接從國外進口原木,自己剖切烘幹……
可見,的確如那中年男保安所推薦。
這間咖啡廳在上海較有名氣
從房主人用名貴的橡木做木梯,就可以感受到昔日的奢華和優雅。而奢華優雅,又是構成具有觀賞價值的古舊建築重要元素。
老太太過來了:
“你在摳摳摸摸個什麽?也不怕人家幹涉?”
白何把摳了點純褐渣的指頭,伸給她看:“瞧,真正的橡木,現在到哪兒還找這種純粹的橡木了呀?”“純粹的橡木。”老太太感到好笑。
“就是純粹的金子,又關你屁事兒呀?可是呢,”
她東瞧瞧西瞅瞅的,然後點頭稱讚:
“這咖啡廳,造型倒是挺好看的。哎,你看看是哪國哪年建築的?”白何就退出來,在咖啡廳的門前門尋找起來。在外灘一條街,老頭兒就是這樣。
從延安中路出口的拐彎處開始,
一座座一間間,
把那一條街上的各洋房各洋行的來曆,建築年代及建築風格等等,照了了個一幹二淨。然後,放進自己的電腦寫作材料文件夾,有備無患,供日後寫各種文章時取材。
找來找去,
白何終於在玻璃牆的最左側,
看到一塊類似外灘一條街古舊建築說明的淺土色小方牌匾。這種由上海市政府統製作的掛牌,是代表國家最權威機構對本幢古舊建築的資格認可書。
果然,
掛牌上說明,
本幢咖啡廳,一八七六年由德國商人購建,聘請當時意大利著名藝術家進行裝飾,體現了十字平麵,束柱beam-n,尖肋拱頂,飛扶壁Flying Buttre和花窗玻璃等特色的十七世紀綿延至今,在世界裝飾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意大利裝飾風格……
細細讀一歇,
白何舉起了手機,
把掛牌內容和整幢咖啡廳外形,拍了下來。拍完,才發現有一個製服姑娘,笑吟吟的站在自己身邊:“大爺,你好,你喜歡古舊建築的呀?”
“是呀,古舊建築是中國不可重複的國寶嘛。”
白何邊說,邊收起手機。
然後問:“小姑娘,你也喜歡?”“喜歡,不過不像大爺這麽懂行。”姑娘燦爛的笑著,指指廳裏:“大爺,你看,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呢。”
白何抬頭一看,
可不是,
坐著的,站著的和緩緩走動的,都奇怪的盯著自己看,仿佛看一個外星人。白何馬上明白了,不是人家在看,而是自己不經意間,就影響了大家的觀瞻。
秋日中午,
陽光慵懨,和風輕颮。
一街風景,呷著可口的咖啡,乘著如詩的思緒,對每一個熱愛生活的人,是一種多麽難得的放鬆和享受。然而,忽然眼簾裏出現了一個斑白頭發的老頭兒。
東晃晃,
西蕩蕩,
拍過來,照過去,一旁還有個同樣的老太太候著,唉,簡直是令人哭笑不得,大煞風景的呀。白何再看看製服姑娘,笑了。
“姑娘,你真客氣,你就說這兒不充許拍攝行了,用不著這麽兜圈子的的呀。”
姑娘也笑了:
“大爺,你真有趣。不像一般的人呀。”白何朝一邊兒的老太太走去,一麵走,一麵問:“怎麽個不像一般的人,我本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姑娘保持著一定距離,
禮貌而護送似的跟著白何;
“許多人呢,我們不管多麽委婉表達,都要冒火,還出口傷人,像大爺你這樣懂道理和風趣的,我在這兒打工幾年了,還是第一個看到的呀。”
聽到“打工”二字,
白何就像找到了組織,
格外親熱,先對老太太介紹:“這咖啡廳裏的的經理。”然後,再笑眯眯的看著姑娘:“我以前也打工,姑娘,你是哪兒人呀?”“重慶。”“重慶。”
白何睜大了眼睛,
轉向老太太:
“聽,原來是個重慶妹兒?真是湊巧了。”聽說是個重慶妹兒,老太太也來了興趣,幾句話就聊到了一塊兒,沒想到老太太又興奮又傷感。
原來,
這個重慶綦江妹兒,居然本是個小學老師。
認為重慶綦江的天地太窄小,鬧著叫著哭著辭了職,和未婚夫一起闖進上海灘……“唉,姑娘呀,你爸媽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狀況?”
一邊也豎耳聽著的白何老兒,
頗具關心的問到:
“兒行千裏母擔憂,你一定沒講實話,對吧?”姑娘倒很爽朗的點點頭,正想回答什麽,廳裏出來一個製服姑娘,小聲叫到:“經理,老板電話。”
“對不起。”
姑娘匆忙對老倆口說一聲,跑了進去。
白何注意到,姑娘一跑進店門,立即放慢腳步,從容不迫,微笑著優雅地走向收銀台,拎起了電話筒……白何說:“行了,別打擾人家工作了,我們也走了吧。”
可退休教師,
居然也像找到了組織,
興致勃勃的看看裏麵:“白何,我問你,我們今天中午開頓洋葷怎麽樣?”“怎麽開?”老頭兒有些納悶:“我剛才看了,附近沒有麥當勞,肯德基,也沒有中餐館,館子倒是有,盡是金碧輝煌的大酒店大酒樓,”
“我是說,咖啡下點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