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升鬥小民
穿得整整齊齊的老倆口到達後,
先和兒子通電話,
白駒告之正在開員工會,讓在原地等著不動。老倆口就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候著。黃浦江就在前麵流著,鳴……不時聽見輪船發出的鳴笛,還有久違了的股股蒸汽,從輪船巨大的煙囪口冒出,扶搖在藍天。
因為距離太近,
四下聳入雲天的高樓大廈,讓人頭暈腦漲。
可白何仍聽見許多過往的年輕人,都在說今晚上就在前麵那幢大酒店裏,姚明要舉行婚禮雲雲。大約半點鍾後,兒子出來了,帶著老倆口進了一座裝飾豪華的酒店,乘電梯到了17樓。
出得電梯門,
白何站住了。
燈火輝煌,奢華大氣,足足五層樓高的一盞水晶大吊燈,炫耀般的閃著耀眼的光芒……他不明白,兒子帶爸媽到酒店來幹什麽?
可白駒沒有停步,
老倆口也隻好跟著向前走。
終於,進了一扇門,眼前出現了白何何曾熟悉的格子間,半腰高的天藍色欄板,彎曲成半園型的動漫辦公桌,電腦,茶杯,散亂的外文詞典,工作崗位責任製,一長根淡藍色的綢帶,係著一塊小方型工作標牌。
牌上,
兒子嚴肅地看著自己的老爸老媽。
下麵是職位:計算機硬件工程師。“Who is this?(英語,這是誰?)”“My parents(英語,我爸媽)”白何回頭,一個外國金發姑娘正好奇的看著老倆口。
聽了白駒的回答,
外國姑娘伸伸自己的大指姆:
“噢,fantastic;excellent;bravo(英語,棒極了)”對老倆口友好的微笑示意。老倆口呢,也慌忙還禮,微笑著點點頭。
事後,
白駒告之,
那個漂亮的外國金發姑娘,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一個響當當的世界五百強之一,德國某某外企中國上海公司開發部的部長……多麽甜蜜的記憶!
那時,
母子父子之間,輕鬆愉悅,無話不聊。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兒子越來越話少,與父母之間也越來越陌生,以致於老倆口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上海早出晚歸,舟車勞頓,艱辛打拚,可具體在什麽地方上班?
說得唾沫翻翻,
興致勃勃的老太太,突然冒了火:
“搞了這麽多年,連兒子在什麽地方上班都不清楚,你這個父親是怎麽當的?”白何也覺晦氣,斜斜老伴兒,腦袋扭到一邊兒。
外麵,
忽然吵吵鬧鬧,
大約是大屋小屋和廚房裏,都在側耳細聽?隻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說了三個字,白何老倆口和香爸香媽,分別從三個地方衝出,拉開了二道房門。
走廊上
陽陽外婆正抱著陽陽
氣得一張胖臉發青,嘴唇哆嗦:“儂個妙香不講理兒,阿拉借怎麽啦?阿拉借是看得起你們的呀……”香媽連忙勸慰著她:
“啊喲,陽陽外婆呀,怎麽和小姑娘一般見識的呀?別生氣,別生氣,有什麽給阿拉說說。阿拉可和儂是多年的好鄰裏,千萬不要生氣的呀。”
退休教師立馬去逗她懷裏的陽陽:
“小姑娘好漂亮,好乖的哦!我是哪個呀?陽陽知不知道的呀?”
陽陽就脆生生的回答:“知道,你是彤彤的奶奶!”二老頭兒呢,就鑽進了隔壁半掩的防盜門裏……白何在後,香爸在前,白何看到妙香挺著個大肚子,披頭散發,氣勢洶洶的叉腰站著,一張小臉蛋也氣得通紅。
香爸扶住寶貝女兒,
“坐下坐下,唉,懷著孩子的呀,怎麽能一天都生氣的呀?”
妙香扭著身子想摔掉老爸的雙手,喃喃的罵著:“濕手搭麵粉,要摜摜勿脫。吃力勿討好,阿旺炒年糕。把那卡退了,退了,我看你一天再來討借的呀……”
“唉唉,少說二句,坐下,你看你呀,一個女孩子,成天咕嘟咕嚕的,不好的呀。”
香爸搖著頭,把妙香拉進了大屋。
白何跟著進去,曾經是那麽熟悉親切,進出自如的屋子,除了香媽還天天進出幫著打掃房間,現在,三個老人都少於光臨了。
白何下意識地揮動著雙手,
把落在地下的枕頭撿起,放回床上。
彤彤正滾在大床深處,守著一大堆玩具,識字表和生字卡片玩著,對這一切充耳不聞……白何撿了枕頭,又把掉在地上的空調被,襪子和空調遙控板撿起,放在床頭。
這時,正在玩兒的小外孫女兒。
居然回頭看看他:“爺爺。”
“哎。”喜得老頭子心尖都在顫悠,連忙答應著,湊上去。可是,小可愛又扭過了小腦袋,自顧自的玩著。白何隻好苦笑笑,躡手躡腳的退出,跑到洗手間撒上一泡尿,趁機把洗手間的窗門打開,抓起掃帚打掃起清潔來。
兒子還沒下班,
曾是那麽潔淨美好的小二室一廳,到處亂七八糟。
看來,如果香媽不天天過來整理,或是某天某時忘記或耽誤了,兒子家裏就是這副模樣。小家庭有了小寶寶,三年得不到安靜潔靜,可是,如果女主人會理家,也不至於這樣零亂。
妙香平時就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
如今懷了二寶更甚。
看著那一大堆扔在洗衣機蓋上的髒衣服,白何挽挽衣袖,彎腰在水槽下的木櫃裏找出盆子和洗衣粉,然後,去撥拉髒衣服。可剛一抓,白何就不敢動了。
那一堆髒衣服,
除了彤彤的幾件衣服和襪子,
其他全是妙香換下的,有玲瓏精致的外衣,粉色內衣罩,紅色三角褲衩……白何楞楞,欲罷不能。反正閑著沒事兒,白何想動動手。
可去年,
在上海租房帶彤彤的那些尷尬事兒,忽然全湧到了他眼前。
猶豫不決間,忽然響起了驚訝的叫聲:“啊唷,爺爺呀,放著放著,快放著。”白何抬頭一看,是香媽。香媽急得臉都有點發白了。
“怪我怪我,今天事兒多,就忘記過來幫忙。”
白何放下了手中的盆子:
“外婆,要不,我把彤彤的給搓了吧。”香媽卻一把奪過,老頭兒手中抓著的彤彤衣物:“不用不用,我自己來,爺爺呀,你回屋休息吧。”
白何隻好灰溜溜的回到了隔壁
迎接他的,是退休教師幸災樂禍的嘲弄:
“我就知道,你就想跑進去表現表現的呀。結果怎樣?”白何垂垂眼皮兒,擠開她進大屋坐下,悻悻兒的抓起平板,打算上網。
老伴兒也進來了,
不過,態度好得出奇:
“原來就跟你說過,男女有別。人家的髒衣服自有她媽洗,你就不該去表現。心裏不好受了吧?自找的呀。”老頭兒搖搖頭。
“我想,順便嘛,何況,親家母天天這樣,我看著也累。”
“我看著也累,”
老太太降低了聲音:“可人家願意,累並快樂著。老倆口自小伺候寶貝女兒慣了,現在30歲了,弄得像個什麽?誰看著不累?可這在上海灘太普遍,太一般,太習以為常了。美名日,壓力大,能幫點就幫點。可能幫一輩子嗎?所以,白何呀,你不要少見多怪,要順其自然。不然,你鬱悶,大家更鬱悶,何苦來哉?”
白何上著網,
搜尋著自己更新的中文網站。
又打開QQ,可沒看到“我是局座”或“婉蓉”,而且也沒二人貯存的消息。老伴兒說得不錯,可不新鮮。都是些老掉牙的東東,白何焉能不明白?
然而,然而。
誰讓我們,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搞得像外人,客客氣氣,虛虛假假,這不正常啊!讓人想起,嗯,有點失望也有點難過啊!啵!可愛的小企鵝一歪,左右搖晃起來,白何指頭點點。
哦,“我是局座”上線了。
姑娘,在呀?
白何;在呀,局座請指示!“我是局座”:指示不敢,有個事兒想詢問。白何:好的,可我很笨哦,恐怕不能讓你滿意的。
“我是局座。”
無所謂,誰會愛上誰,無所謂,誰讓誰憔悴,我真的無所謂,請問,怎麽對兒媳婦的懶惰說不?
白何抬頭瞧瞧窗外,額,哪壺不開拎那壺?我也正煩惱著呢。“我想出去走走。”退休教師看看自己的手機:“琢磨琢磨,晚上如何開口?”
潛台詞就是,
你呢,你去不去?
白何說:“天都黑盡了,算了吧。”可老太太轉身就氣咻咻的拉門,白何隻好匆匆忙忙送了“我是局座”一個窗口搖晃,合上了平板。
剛站起來,
就聽到老伴兒熱情的在招呼:
“親家,妙香好點沒有呀?”接著,是香爸有點無可奈何的嗓門兒:“還是出懷惹的禍,沒事兒,睡了。”白何拉開半掩的房門,香爸和老伴兒正站在客廳裏聊著。
看到白何出來,
香爸點點頭,白何也點點頭。
香爸順手把電燈擰開,一屋光亮,三人都不由自主的坐下了。事情很快弄清楚了,飯後,妙香牽著女兒回了隔壁。按照二碩士自訂的育兒進程,飯後的彤彤,必須在家裏自己安靜地步行上五百步(估計是為了消化剛進胃的食物)。
按一般常識
一裏路為500米。
一般成年人一步為65——70之間,也就是說三步兩米. 大約為750步。拿到三歲半的彤彤,大約也就步行了半裏路250米。
然後,
就是自由活動半小時。
自由活動之後,就得按照二碩士給的題目玩具,一盒臘筆和大白紙(供信手塗鴉用)或兒童讀物等,進行練習培訓。問題就出在這自由活動的半小時。
在家裏咚咚咚跑來跑去的彤彤,
玩得高興之餘,
嚷嚷著要去隔壁找阿公和爺爺玩兒。妙香先是好言好語的勸導女兒:“阿公和爺爺也要學習的呀,你不能去影響他們哦。”
看看實在勸導無效,
疼愛女兒的妙香,就牽著彤彤打開了防盜門。
正巧,陽陽外婆牽著陽陽下來,雙方自然免不了一番相互招呼和客套。本是同一幼苗園同班同學的的彤彤和陽陽,自從彤彤轉園後,也不容易能碰在一起好好玩兒。
當下,
二小姑娘手牽手,重新跑進了屋裏。
門口,就隻剩下了陽陽外婆的妙香。隔壁最外麵的柵欄大鐵門關著,木門卻大打著,空無一人,四個老人各呆在各的位子上。正是尋常升鬥小民晚飯後的常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