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百鳥朝凰
聽得出,
李會長好像在講話。
因為手機裏,傳來一串麥克風話筒嗡嗡的回音……白何看看天空,烏雲散盡,燦爛秋光,滿眼湛藍:還是老伴兒有直覺,李會長怎麽會忘記了呢?
這麽一件貴重的美容化妝品,
她居然會忘掉。
“好,你送到老地方吧,”李會長回答:“我讓我侄子來取,謝謝了。對不起,再見!”“再見”白何說著,手機也扔舉著。
白何想
今天27號。
離那邀請信上要求的,截止月底的必須回答,不過四天,可是,怎麽沒聽到李會長催促啊?或許是她太忙?或許是她再經過認真考慮,決定了放棄?
白何想。
沒說的,一定是最後一條。
這女人啊,雖然嘮嘮叨叨的,可這第六感覺,哎哎還是不說了吧。扭頭,老伴兒正站在自己背後,似笑非笑。白何裝作沒看見:“女老板有事兒,派她侄子過來拿。”
“我聽到啦/”
老太太擦過老頭子身邊,走上前去。
“幸虧提醒了你,要不,”白何這時卻不想走得過快了,從剛才女老板的口氣中感到,她侄子就算現在就在她身邊,接到她電話,再從陸家嘴驅車過來,再怎麽也得個把鍾頭吧?
唉唉,
一個鍾頭能做多少事兒啊?
當然羅,如果不是香爸說要在家裏等,本也不用這麽著急的。現在,回不了,也快不了,還不能,隻能慢慢走。這條道,二旁都是連綿不斷的便利店,小衣店和菜市場什麽的。
老太太要是逛得高了興,
勾起個什麽念頭,又要進去“隨便看看”怎麽辦?
要知道,她小拎包裏,可揣著顆威力巨大定時炸彈的呀!不知老伴兒是不是也這樣想的?總之,老倆口慢走一歇,老太太忽然折向路旁。
白何急問:
“幹啥子?”
“ 隨便看看。”嘴上答著,眼光卻幸福的瞄向那一排,門口擺設得猶如地攤的小衣店。“唉,你,”叮!手機突然響徹雲霄,老伴兒站下了,迅速轉身並走過來。
“兒子打來的。”
手機還沒舉上自己耳朵
白何幹脆一伸右手,直接給了她,自己溜到一邊打望……上海,你好!瞧這天多藍,街多長,人多密。9月下旬,快中秋啦!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徐再思《水仙子?夜雨》
如果此時是在重慶,
我和老伴兒會背包帶傘,放進塊大油布,再左插瓶農夫山泉,右揣聽易拉罐啤酒,到公園踏秋賞菊。油布往綠油油的青草叢上一鋪,我們坐上去,取出鹵菜,平板和小收音機,相互吵吵鬧鬧一會兒,然後,又各自自己批評,或者自我解嘲,暢享老有所樂的退休生活。
可是不行,
稱呼,命運,道德和習慣。
讓我們隻能在你的街頭駐足,躑躅於自己曾經的幻想和想像中的浪漫。你好,上海!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唐?杜牧《秋夕》
在你的懷抱中,
我們看到了超越於生活之上,如此美妙可愛的景色。
在你的笑容裏,我們望見了翻騰於瑣碎之空,如此溫馨恬人的意境。可說實在的,它能切切實實的屬於我們嗎?不!不屬於!
屬於我們的,
隻有忙忙碌碌的疲憊,
可望不可及的盼望,耽於每天生活得平安順利的祈求……哦,上海!上海!你讓我們向往!你讓我們失望!你讓我們憂傷啊!
噠噠噠!
撲!手機按到了白何的耳朵上。
“白大爺嗎?我是周警官的呀!”白何看看跑得氣籲籲的老伴兒,眼光停留在她雙手緊緊抱著的小拎包上,下意識回答:“是我,你好,周局!”
周局告訴白何
通報嘉獎令,市局黨委會簽發了。
今天上海的主要報紙《上海日報》《上海晚報》和《上海法製報》都己登出,特此祝賀並通知,請白大爺(當然帶上對你工作大力支持的老伴兒)立即趕到上海市公安局,領取“見義勇為”獎金,我在公安局接待處恭候你倆老的光臨雲雲。
白何聽得眉開眼笑,
喜不自禁,禁不住對一直看著自己的老伴兒,擠擠眼睛。
退休教師則像年輕少女時候,甜滋滋的對他扮個鬼臉。“還有呢,關於那個貌似小劫匪的當當,我得給白大爺解釋解釋……”
白何睜大眼睛,
聚精會神的聽著。
一麵時不時的對己顯不耐煩,雙手抱著自己小拎包,慢吞吞走來晃去的老伴兒看看,示意她不要急,再等等。“……這個事兒呢,說直了,是你白大爺無意中又幫了我們,”
周局在那邊兒,
十分高興的說:
“正是靠著你的不知情,才沒驚動真正的小劫匪,三個入室搶劫的家夥,被我們公安機關一網打盡。這裏麵,有著你一半的功勞呀。好!你能馬上到嗎?”
周局問:
“現在剛10點,知道從你現在住處,到上海市公安局,怎麽麽走才最方便呀?”
“不知道。”白何老老實實的回答:“可我們馬上上網查,爭取12點之前趕到,可以呀?”“當然可以!遲一點或者下午也沒關係。好,白大爺,再見!”
“再見。”
白何關了手機,
摸摸己有些發燙的機身,對老伴兒說:“哎,你過來一下喲。”老伴兒緊緊捂著斜挎包過來了,抑或是緊張,或者是高興,一步一晃蕩,有點滑稽。
“是上海市公安局的周副局長,大上海,上海灘的呀,一個直轄市公安局副局長,相當於中央公安部副部長哦。”
白駒笑了,
看慣了退休教師的淡然,他還從不知道老伴兒居然也崇上呢。
“副局又咋樣?關我們什麽事兒呀?瞧你,不是一向淡泊名利嗎?我說,”老頭兒這麽揶揄,老太太就像猛醒過來,放鬆了雙手。
“我說,就這樣去呀?背著這麽,這麽,”
鬼鬼祟祟的四下瞅瞅,
吞吞吐吐的:“這麽一大坨,玩意兒,”白何咧咧嘴:“唉,真是作賊心虛。讓你不要在大街上,當著路人大大的開著拎包翻騰,你總不服氣,現在知道怕啦?”
老伴兒腰杆一挺,
左右看看:
“怕?我怕什麽?難道這光天化日之下,”白駒一看不好,老伴兒又要上演《天下無賊》,急忙打斷她:“好好,不怕不怕,你馬上查查,到上海市公安局,怎麽走最方便。”
老太太張口就來:
“打的最方便,頂多多繞點路。可我聽白駒說,上海的士司機的素質,全國最好,不會亂繞圈子的呀。”
白駒想想,
也是,
與其上網查來查去,轉這線那公交的,不如打的,管他直轄不直轄,哪個城市的的士司機不是活地圖?至於上海的士司機的素質,是不是全國最好?存疑存疑!
此時此地,
還顧什麽節約?
打的!或許是老頭子的思忖,被老太太當成了吝嗇,她一癟嘴埋怨到:“還想什麽想?這麽舍不得,把錢帶進棺材呀?我定了,打的!”
“不忙。”
老頭兒忽然想起什麽
抬頭四下一看,伸出右手:“給我五塊錢,快!”“幹啥”“買報哇”“啥,買張報紙都要我拿錢?”老太太怒了,一拉挎包帶,小姑娘賭氣一般扭扭身子。
“你不是每月有250嗎?買報呀吃飯呀剃頭呀什麽的,不正用得著?”
白何衝口而出:
“你才,250呢,算了算了,不拿算了,我服你了呀。”跑向前麵的售報亭,《上海日報》《上海晚報》和《上海法製報》各買了一份。
正找補著,
瞟到一輛空的士迎麵慢悠悠的開過來。
急忙對不遠處的老伴兒喊到:“攔住,的士!”老倆口剛鑽進的士,白何的手機又響了,他掏出看看,一把貼近耳朵。
“你好,請問你是哪位?哦,你好,你己經到了呀?好好,我們馬上到,馬上到。”
捏著手機,老頭兒對司機說。
“老師,麻煩你開到前麵控江中學門口的對麵停下,有點急事兒。”可胖乎乎的中年男司機,視若無睹,繼續前開,然後減速,打開了轉彎燈。
白何急忙又說一遍,
司機依然像沒聽見,自顧自的搬方向盤,開始慢慢轉彎。
老頭子急了,在副駕座上一扭身,正想又重複,老伴兒說話了:“師傅,請直接往前開,到前麵控江中學校門口麵停停,我們送點東西給親戚,馬上就走的呀。”
字斟句酌,
字正腔圓。
標準的京片兒,胖司機朝後扭扭頭,搬正了方向盤。看看前麵的控江路中學快到了,老伴兒才敲敲副駕座椅背,用重慶話說。
“你呀,現在明白了啥,為啥我讓到了上海少說話,最好是不說話?你還不了然哈,因為你說的,人家根本就聽不懂啥。”
白何煩悶的向後揮揮手
可他瞟瞟一邊兒的胖司機,心裏有點納悶。
瞅這五大三粗的皮膚黑黑樣兒,好像不是地道的上海阿拉嘛?更何況,我剛才還打著舌絆,說的是四川普通話哩。
一般而言,
全中國,不,全世界都聽得懂川普。
要不,剛轟轟烈烈掀起的美國大選,咋會有那麽多的人在預測,那個川普特朗普,有成為美國第45任酋長的可能?
“你好,白大爺。”
白何下車剛走攏前麵等候的小車,
右胳肘支在窗口上的小夥子,便微笑招呼:“我四姨讓我來拿,美容化妝品的呀。”白何也認出了他:“你好,小萬子,還那麽年輕呀,真是羨慕你啊!”
“我也羨慕你並為你可惜的呀,白大爺,”
小萬子毫不客氣,
看似對眼前這個無名老頭兒,居然不識好歹,拒絕了四姨的“求婚”而一直耿耿於懷:“要不,你咋還在上海街頭的呀?”
白何臉色暗暗,
他當然聽出了對方的鄙視揶揄。
然而,錯在自己,這樁看起來很美很感人,可懸殊太大的所謂老年婚姻,放在誰,誰也會埋怨嘲諷自己不識好歹的。
再說,
為了兒子的網店,不能得罪對方。
所以,白何隻好自我解嘲的笑到:“小萬子,別說正後悔呢。”一麵向後伸手,接過老伴兒遞過的小方便袋,遞給他:“在裏麵,你當麵看看。”
白何掏出了手機,
這麽貴重的美容化妝品。
就這麽交給了不是領件人的委托人,有些令人擔心呢,拍個照最好,口說無憑的呀。哪知,小萬子一揮手,擋住了他:“白大爺,有必要嗎?”
輕蔑的眼神和鄙夷的語氣,
讓白何楞楞。
仍朝一邊兒移移,嚓嚓了幾張。白何一嚓嚓,小萬子反倒收回了右手,打開方便袋,拿出那個小方盒子,仔仔細細的查看查看包裝,然後,隨便往儀器盤上一扔,撲!
“行了,白大爺,還有什麽手續呀?”
白何也不說話,
停了嚓嚓,把筆和簽收單送上去。小萬子接過,看看,嘲弄地揮揮筆,簽了自己名字,然後,把筆和簽收單,一起重新遞給白何。
“你叫李白?”
白何看看簽收單上的龍飛鳳舞,有意誇到。
“你四姨叫李鳳,都是好名字啊!”果然,抑或是受了港澳台迷信風水的薰陶,小萬子一邊係安全帶,一邊滿不在乎。
“李鳳這名字好,百鳥朝凰,富貴在天的呀!可李白?我爹媽取的,我不喜歡,一點不富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