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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特愛麵子

  香爸眼前浮起那個叫小芳的女營業員。


  蔣科的雙胞胎女營業員,惟妙惟肖,香爸真是不容易分得清楚。可是,自從三個月前,自己不慎喝了她的牆灰後,就牢牢地記住了她。


  “一方?”“一方。”


  香爸瞪起了眼睛:“真一方?”


  那邊,蔣科慢吞吞打個響亮的嗬欠,漫不經心的責怪到:“香爸呀,不是我蔣如山說你,入行快大半年了,現在自己也在撐場子啦,說話還這麽不靠譜的呀?我蔣科何時說過假話?一方,如果不是圖個開門大吉,我還不想賣呢。別嚼舌啦,還是快點開門。”


  於是,香爸收了手機。


  左右瞅瞅,走到一間露天餐館前,歪頭朝裏瞅瞅。


  叫到:“老板,老三樣的呀。”裏麵答:“好哩,香爸老三樣,自己找凳子坐下的呀。”可香爸左右看看,無處可坐。餐館其實在裏麵,店內大約三個平方。


  一邊放著一條木櫃,上堆麵粉,色拉油,一次性碗筷什麽的。


  下放蜂窩媒,膠鞋,掃把等等。


  中間擺二張破舊木桌,四條木長凳,桌上是用大號雪碧塑瓶,剪去上麵做成的調料盒,辣椒醬,沙糖,味精,一樣不少。顯然,這樣的店子是實在太擠。


  於是,那生著旺火的二個大火桶,就擺到了門外。


  二口大鐵鍋,沸油滾滾,熱浪灼人。


  上海人最喜歡吃的美味早餐——油條和糍巴塊,正在鍋裏翻騰,男女營業員一邊二個的圍著,長筷揮動,汗珠滴答,忙個不停。


  離二隻大火桶不遠,又擺著三張小木桌。


  同樣是雪碧盒裝的調料,管舀管飽,被舀撒得滿桌都是。


  無論是西裝粉裙的年輕白領,氣閑神定的晨起老者,還是滿眼血絲的的士司機,忙忙碌碌的家庭主婦,都視而不見,圍著木桌或站或坐,或津津有味,或狼吞虎咽。


  二隻大火桶前,無論春夏秋冬。


  隻要擺出店門,就總有購買的隊伍排著……


  這樣的露天小餐店,在浦西,在浦東,在上海灘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方便著下隻角的居民,也方便著表麵光鮮,貌似寬餘的廣大市民。


  香爸沒站上三分鍾。


  一大碗熱騰騰的豆腐腦,一籠生煎饅頭,一盒油炸水餃便送了上來。


  “香爸,放哪?”香爸聞言,便急切的重新打量尋找。早上七點—八點半,這個時間段的食客最集中,因而也正是小餐店的黃金時間,店小客多,要抓營業額,即便再是老街坊老食客,為了生存,老板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如果營業員問到第二遍,食客仍無法回答。


  也就是說,店內店外的食客太多,無法放下。


  男女營業員便會連盤帶碗,找個空地放下,麽喝著轉身接待新食客。而要了貨的食客也不會挑剔,蹲下就吃,吃完連盤帶碗重新端給營業員,或自己端進店子,然後,可著嗓門兒麽喝一聲:“老板,收錢。”


  多少年來,食客和老板都是這樣和諧相處,一路走了過來,誰也不會埋怨或怪罪對方。


  可畢竟,放在地上不是最佳進食方法。


  隻要有一絲機會,食客們都會讓其放在桌上的。正好一大媽高高兒的仰著脖子,喝著大土碗裏的豆漿,香爸便伸手接過營業員手中的盤子,站在了大媽背後。


  咕嘟咕嚕!


  越過一頭斑白的卷曲,香爸瞟到大土碗裏的豆漿,越來越少,越來越濃,終於見了底。


  大空碗底,鋪著一層沉澱的豆漿泥,漿泥中閃閃發光,那是還沒溶化完的沙糖顆粒。老上海人都知道,隻有這種能沉澱的豆漿泥,才能說明這豆漿是店家現賣現磨自泡的黃豆,而不是用豆漿粉和開水兌成的。


  這呢,正是許多路邊店垮掉,又有多家路邊店越做越紅火,甚至做成了10年,20年乃至百年老店的重要原因。


  嗒!大媽戀戀不舍的放下碗。


  還沒放下又捧起,眾目睽睽之下,毫不猶豫的伸出舌頭,使勁兒的舔起碗底來。


  舔完後,這才入下碗,站起來,一轉身:“香爸,是你的呀?”“蘇阿姨,不忙,不忙的。”蘇阿姨連忙讓開:“香爸,放,放,盤子放在桌上,坐下慢慢吃的呀。”


  大媽彎腰把地上的一大籃子菜,挪挪,沒離開。


  而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香爸。


  想著剛才蔣科的催促,香爸加快了吃喝速度。一籠生煎饅頭(小包子)六個12塊,一碗豆腐腦3塊,一盒油炸水餃8個14塊五毛,這樣,香爸一頓早餐就用了29塊錢,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香爸呀,儂的胃口真好,阿拉可是不行啦。”


  蘇阿姨羨慕的看著狼吞虎咽的香爸。


  “阿拉年輕時拚死吃河豚,也沒吃到你現在這麽多,真是羨慕你的呀,老好,老好!”“唔,唔。”香爸滿嘴塞著東西,頻頻點頭,腦子裏卻開始轉動。


  蘇阿姨,住在明豐苑外的“康熙小區”


  雖與香媽同齡,卻不同命。


  其實,蘇阿姨給人印象,也就一個普普通通,貌不驚人,整天忙忙碌碌,嘮嘮叨叨的家庭主婦。可是,有二點讓香爸刮目相看和浮想聯翩。


  其實,蘇阿姨與香媽香爸並不太熟。


  住同一條小街,見麵也就點點頭而己。


  可上個月的一天黃昏,香爸在美食街獨自散步時,與蘇阿姨“不期而遇”,事後,蘇阿姨笑著說,是自己有意來碰香爸的,在美食街上己溜了好幾個來回呢。


  不太熟的大伯大媽相遇,可不像時下的年輕人,幾句話就可以相見如故,侃侃而談。


  而是相互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各走各的路。


  然而,蘇阿姨攔住了香爸,掏出了一張相片,相片上,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唐三彩駱駝,這是一。二呢?當二人越來越投機時,香爸問她住哪兒?

  蘇阿姨指指明豐苑對麵的“康熙小區”。


  也就是白駒在老門衛的幫助下,最初停車的新樓盤。


  那時樓盤還沒完工,交付業主使用。居民們都知道,在浦西下隻角這條街,康熙小區算是中高檔住宅區,小區的綠化,空距,物業管理等,與明豐苑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即是天上,是需要鈔票的。


  康熙小區的物業管理費,還行。


  每平方28塊,明豐苑,每平方米7塊二毛,不在一個檔次。而蘇阿姨,卻住在康熙小區……二人合作過二次,雙方都很滿意。香爸把蘇阿姨視自己的黃金客戶。


  所以,蘇阿姨吃完後並不急著離開。


  而是守在自己身邊,這自然讓香爸暗自高興。


  匆匆吃完後,香爸和蘇阿姨邊聊邊行。到了明豐苑門口各自東西時,蘇阿姨才問到:“上次,你給阿拉的名片弄丟,我著急的呀。”


  香爸摸摸自己衣兜。


  出來匆忙,名片盒還在皮包裏呢。


  “蘇阿姨,晚上我回來,重新給你一張就是的呀,別急。”“那,你先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記記。”香爸心裏一動,嗬嗬!這麽急,難道蘇阿姨手裏又有貨?


  便掏出手機,幾翻翻,翻到蘇阿姨的手機和家電。


  “好,我打在你手機上,你不接,號碼會自動保存的呀。”


  香爸撥了過去,聽聽,湊到蘇阿姨耳朵上:“通了,無人接聽,正好的呀。你回去後,拿起來一打就通。”“老頭子晨練,兒子上班,女兒瑜伽,是沒人接聽的呀。”


  蘇阿姨點點頭,揚起了右手。


  “拜!”“再見!”


  香爸回到樓上家裏,親家女婿還有小外孫女兒都不在,香媽正在忙忙碌碌的打掃清潔。聽到腳步聲,抬抬頭:“怎麽耽擱了這麽久?今天不開店了的呀?”


  “逛一狂,順便吃了早飯,就這樣了呀。”


  香爸邊答,邊進小屋換好衣服。


  再抓起掛在衣架上的小皮包。噝!拉開了皮包拉鏈,翻開看看,又抓起手機連同二小盒紙,一起塞在裏麵,噝!重新拉上。


  皮包不新不破,帶著那個年代的特征。


  是蔣科用了8年後,擦拭幹淨重新上油,送給老同事的。


  話說香爸幫王國追回其爺爺王國維的親筆便條後,考古研究員建議,香爸是人才,不發揮自己特長,實在是個浪費。莫道桑榆晚 人間重晚晴。建議蔣科的“如山古玩”店,辟一個單間,或增加一個櫃台,讓香爸獨立經營練攤練膽。


  遠比入股當個什麽副總經理,對香爸的幫助和影響實在得多。


  蔣科想了三個白天加晚上,最後一夜,還自己為自己認真占卜,同意了王國的“建議”。


  王國,中國清未民初近代中國著名學者,傑出的古文字、古器物、古史地學家,詩人,文藝理論學,哲學家和國學大師王國維之子。確切的說,是王國維第二個太太的長子。


  王國,江蘇省考古研究員。


  精通專業,人脈廣泛,在中國考古界具有極大的影響力。


  蔣科攀上他,一切都自不待言。因此,蔣科認認真真思過後,采納了王國的建議,在自己的“如山古玩”店內,擺上了一張不大不小的條桌,再將“如山古玩”店的月租金和各處費用,一一細分攤派,無償提供各種古玩書畫,由香爸自主經營,費用自付,風險自負。


  試驗期,即日起三個月。


  王國還給取了個文縐縐的名字“香爸古玩”。


  用一塊下角玉精心雕好,放在條桌顯眼處,並一起無償印了一盒50張名片,底色淺灰,中間拉一道果綠杠,杠上印著香爸古玩四個仿宋體大字。


  名片上的電話號碼,是蔣科店裏的。


  手機號碼,則是香爸自己的。


  就這樣,香爸幸運地成了小老板。確切說,是被“貴人”王國和老同事老朋友蔣科,一起用力推上去的。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以後,就看香爸自己的悟性和能力了。


  可是,不管大小,當老板總是比當副總麻煩事兒多。


  更麻煩具體的是,真的要自掏腰包。


  照鬆江一條街古玩店的基礎租賃費來攤派,香爸這樣的一個小櫃台,每月需要付出4000大洋,這還不包括一個員工工資,自己的工資和水電費,證照稅費什麽的。


  香爸沒錢。


  可思前想後卻願意一試。


  前提是,在自己獨立經營小櫃台同時,還兼著蔣科的副總經理,聽從蔣科的臨時調動或指揮,而蔣科為此每月暫且免除小櫃台的租賃金雲雲。


  實際上,香爸自己心裏透亮。


  這完全是王國的一種感恩形式。


  如果不是王國,嗜錢如命的蔣科,願意這樣做嗎?因此,香爸時時提醒自己,機會來之不易,稍縱即逝,自己要在遊泳中學會遊泳,在創業中增加積累,拓寬視野,培植人脈。否則,等著自己的,還是碌碌無度,重新落到過去那種自艾自怨,憤世嫉俗和身無分文的地步。


  在王國的提議和叮囑下,蔣科不但幫香爸做好一切準備。


  而且還翻騰出自己的舊皮包,親自上油擦拭整理幹淨後,送給了香爸。


  香爸再次抓起皮包那一刻,真是感慨萬分,老淚都差點掉了下來,被王國和蔣科深深的感動了。三人緊緊握手,壯誌雲天;二十多年來,二老頭兒也第一次緊緊抱抱,還相互拍拍對方的肩膀,一切盡在無言中。


  哦,魂兮歸來!


  皮包,對香爸並不陌生。


  多年前,作為國企大廠銷售處常年的銷售冠軍,各種皮包在香爸的手裏,水一樣流落,衣一樣換過,感覺好極了。在那個突飛猛進,一片喧囂,全民經商的時代,手掌心能扣著一個質量上乘的真皮皮包,走路輕快,渾身長勁,是有能力,有幹勁和有錢程的象征……


  往事如煙。


  皮包,又回到了香爸的手掌心,那種五味俱全,不可言語。


  不能不說王國高瞻遠矚,蔣科料事如神。通過香爸的崛起,當然,如果他真能崛起的話,第一次打破了爺爺王國維重學經商的禁區,第一次把理論變為實踐(鈔票)的王國,就可以低規格,低成本,低起點,循序漸進地擠進上海市場。


  在這座國際大都市立足,生根和發展。


  直至真正贏利,為祖宗和家人爭光,謀利,為兒孫打下一片江山,從而做成百年老店。


  在王國的宏偉計劃中,香爸,是他布下的第一步棋,蔣科,不過是陪襯。可對蔣科來說,提攜和幫助香爸,即買了王國的帳,從而贏來更多掙錢的機會,又拉攏了香爸,讓自己多一個同甘共苦的朋友。


  當然羅,前一個願望是切切實實可以實現的。


  蔣科認為王國可以信任,至少目前他還需要自己。


  後一個打算,卻不一定能成功。香爸這個鬼老頭兒,雞腸小肚,自以為是,小聰明多多,滿肚子都是一切窮困潦倒卻又總在心裏做著美夢者,固有的壞水。


  這種人呢,基本上都愛走二種極端。


  不是憤世嫉俗,詛咒一切,甚至鋌而走險。


  就是機會來臨,不顧一切,緊緊抓住,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和聰明,往往都能達到一個高度。所以,同甘共苦,團結合作,不敢奢望,隻能借力並利用。


  因為,蔣科自信,不論香爸會發展到何種程度,自己都會掌控製住他。


  那才是真正的“跳不出如來佛掌心”。


  所以,皮包得送。一個皮包,就代表了一種思路,一種氣質和一種力量,會更加有力的激發香爸的鬥誌和陪聰明才智,從而為我所用……


  “就走?”


  “有事!”


  香爸站住,勾著皮包底的右手鬆鬆,注意的看看香媽:“怎麽,又和妙香漚了氣呀?”香媽抹抹自個兒眼睛:“這丫頭,寵壞了的呀,當著公婆發脾氣,扔東西,完全不顧自己還懷著二寶,”香爸這才發現,香媽眼睛紅紅的,像是偷偷哭過。


  香爸知道,老伴兒雖然喜歡嘮嘮叨叨,看似沒多大脾氣,卻特愛麵子。


  尤其是當著二親家,多大的委屈和憤怒,都能不出聲的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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