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收發貨員
香爸有點沒好氣的抿抿嘴巴,朝歐尚大門走去。
香爸本來想好的,今天還早,回到浦西先到牛三處把發染了。
為保險,坐進觀光電梯時,香爸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鈔票加鋼蹦兒,認真清清數數,真是剛好300塊,以前,300塊在香爸眼裏是筆巨款,可以買好多天的小菜,加上自己染發剃頭,苦悶時順手買幾張諸如“良友”類的言情小報等等,全靠著它支付呢。
可現在,我呸!
香爸自己也看著可憐,300塊也算錢的呀?
他媽的,一不注意就沒啦。比如這染發,香爸以前可是牛三的老顧客。矮胖禿頂的牛三比香爸小三歲,理發世家,據說其阿拉爺(牛三之爸)曾給舊上海的三大聞人黃金榮杜月笙和張嘯林都理過發,算得上一方名人。
手藝傳到兒子牛三這一代。
讓兒子揚眉吐氣的成為了新中國第一代理發匠,上海國營餐飲服務公司的理發師。
當然,後來由於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曾揚言“爭取到北京為中央首長理發”的牛三,變成了今天的理發個體戶。
出了明豐苑向左拐彎處,一個破舊小區門口的疙瘩處。
牛三常年在其凹凸不平的牆上掛塊玻璃。
擺著一架隻有在舊上海畫報上,才能看到的寬大氣派的,二條椅肘上,包著雖然磨毛了,卻依然看得出當年風雲的棕皮理發椅,邊給四方的老少爺兒們剃頭染發,邊嘮叨幾十年來的滄海桑田,凡塵人生。
老少爺兒們和他的關係,好比兄弟姐妹。
理不理發,剃不剃頭。
都要溜達他的理發攤子上,大夥一起開開心心的侃侃聊聊,爭爭吵吵。因此,牛三像他當年的阿拉爺一樣,也成了一方名人。可就這牛三,自今年一開春就提了價。香爸以前在他兒染發,小剪帶染發30塊,現在卻加了10塊,變成了40。
理由是:“國家年年在給你們加退休金,再是好老少爺兒們,我也得要吃飯的呀。”
並且,還居心叵測的勸著香爸。
“都退了這多年,眼看過65奔70啦,這發就不要染了的呀,浪費錢的呀。”當然,被香爸憤怒的拒絕了。牛三哪能知道,香爸為什麽對染發契而不舍?
香爸一向很顧及自己形象。
大概還是中年就開始染發。
其實呢,吃了虛歲60大壽的生日酒,香爸也曾暗地發誓,這發,就不必染了啦,人過六十萬事休,我染了給誰看來著?再說了,我早知道這染發對身體有害的。
可這時,親家白何和退休老師來了。
當然羅,親家己來了好幾年,可以前沒現在這麽寒磣人。
不就是一個懂得點寫小說,一個懂得點教書的呀?香爸一氣之下,決定生命不止,染發不止,一定要把二親家,特是白何老頭兒的威風比下去。
這不,連續每月的定期染發。
讓香爸擁有了一頭濃密烏黑的頭發。
惹得那白何老兒經常摸著自己的禿頂,迷惑不解的問:“親家,好像你還比我大半歲,我的頭發白完了也掉完了,可你?”
香爸就順手地一捋自己頭發發,驕傲並話中有話的回答:“心養發,發還心,一根頭發看人生。這人和人有時是不一樣的。”聽得白何老兒眨巴著眼睛,暗自感歎,莫說,人家香爸文化不大,說話時不時的就像是禪語,道理深刻著呢。
他哪知道。
香爸是把自己平時和牛三聊天的話茬兒接過來,現炒現賣。
看來,今天隻好應對了小香後,才能去染發啦。不過,香爸有些憂鬱,主要是擔心怕錢不夠。香爸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用之前盡管想過來,想過去的,可一上了桌子,卻從來豪情滿懷,瀟灑大方……
咣當!香爸一不小心。
一個鋼蹦兒從自己指縫間蹦出。
掉到了電梯的仿大理石地板上,蹦起老高,然後滴滴滴的直轉。好在電梯裏隻有香爸一人,電梯這時也剛好到了三樓,穩穩停下,鋥亮的電梯門嘩的聲打開。
香爸此時正好彎腰低頭。
左手攥緊著鈔票加鋼蹦兒,右手撿起了那枚調皮的鋼蹦兒。
結果,電梯門嘩啦啦這麽一開,香爸身子一拌,本己撿在自己手指間的鋼蹦兒,居然脫手向前一滾,叮當!叮叮——當!剛好掉進了電梯門與外麵地台的接縫外。
香爸真是氣壞了。
因為這樣一來,他手裏的全部家當,就由300塊變成了299塊,這真是不吉利。
出了電梯,看看四下無人,香爸飛起一腳,狠狠踹在電梯門上:“撞你媽的個鬼!我招惹了你呀?”出電梯間後,香爸先跑到左邊的洗手間,灑一大泡尿,順便把錢重新揣進自己褲兜。出來順著走廊向右,拐進了香格裏拉。
果然,香爸一進去,小香就對他揚起了手。
“香爸,這兒。”香爸定眼一瞧,覺得有點不對。
這小香身邊,怎麽有個年輕女人?難道是他老婆也一起來啦?香爸有些懊悔,暗自責怪自己來之前,怎麽忘了問他還有沒有別人?這下麻煩了,隻有299塊,如果一氣用下來不夠,怎麽辦?可又不能退卻的呀,隻有硬著頭眼慢吞吞的走過去。
“香爸,請,請坐。”
小香和那個女子一起站起來。
小香熱情的招呼著他,還對一邊的服務生催到:“上菜上菜,先上啤酒。”香爸走攏了,更是一楞,原來那年輕女子竟是韓伢子。
韓伢子換了一身,讓香爸感到眼熟的衣服。
婷婷玉立,彬彬有禮:“香爸,您好!就等您了呀。”什麽什麽?韓伢子居然還學會了說尊稱的“您”?沒隔幾天呀,誰教她的?“嘿嘿,韓伢子,怎麽會是你呀?”香爸很高興,走攏坐下,揮揮手:“你坐你也坐下,今天怎麽穿得,嗬,嗬嗬?”
香爸看清楚了。
韓伢子穿一身蔚藍色製服,左胸口上印著四個大字“飛翔快遞”
韓伢子快樂的笑著,又轉過身,故意讓香爸看到了自己製服背上,呈飛翔狀的“飛翔快遞”下麵是一串電話號碼,然後才笑眯眯的坐下,給香爸倒上一杯熱茶,雙手遞了過來。
香爸接過,呷一口,點點頭。
“好,祝賀你,韓伢子,你幾時進的飛翔呀?”小香就在一邊兒,興奮地接嘴到:“上前天,飛翔招聘,她自己考去進的呀。”
香爸瞪瞪小香:“韓伢子當了快遞姑娘,你高興什麽的呀?”
“嘿嘿,香爸,你還不知道呀?”
小香得意的對他擠擠眼睛:“我和韓伢子,這個,香爸,你懂的。”香爸勃然大怒:“我懂個屁!你有老婆,韓伢子有老公,還有三個女崽,你破壞人家家庭,找死的呀?”
小香疑惑的眨巴著眼。
“香爸,怎麽,你還不知道的呀?上次,我不是給你老人家講了?”
“我知道什麽?韓伢子,別理他,”香爸轉向韓伢子,略帶自責的口吻,說:“這全怪我,我該早給你講明白的呀。”可韓伢子緋紅著臉孔,低聲到:“香爸,俺大伯和伯媽都同意了,家裏困難,找一個外人幫忙帶崽,是俺們家鄉的習俗,多少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哩。再說,我,我老公和婆婆,也都知道了,”
韓伢子雖然最後舌頭打絆,可香爸聽明白了。
她老公和婆婆也同意,這讓他一時無語。
當然羅,香爸不是那些隻知道網絡手機微信微博的小年輕,也不是那些隻知道生活艱辛,整天憤世嫉俗的中年人。香爸明白,這些看起來不可能的舊習俗,在中國許多農村仍有市場。比如換親,比如娃娃親,比如彩禮……
他無奈的看看韓伢子。
“可是,小香是有老婆的呀。韓伢子,你不怕,不怕他老婆找上你扯皮?到法院告你的重婚罪?”
韓伢子依然垂著頭,卻抿嘴微笑,弄得香爸隻有連連搖頭。
小香說話了:“香爸,我上次給你說了的。去年,合夥人卷款潛逃後,我們就離了的呀。”
“離了?你在說,我在聽?”香爸冷笑笑,伸出自己的右巴掌:“離婚證,給我看看。”小香舔舔自己幹分裂的嘴唇,隻好實話實說:“是還沒離,可我決心離,香爸,我本想瞞著你的,因為,這實在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恥辱。去年,合夥人卷款潛逃,帶著她一起逃的的呀。”
香爸楞楞,哦,想起了想起來啦。
上次,小香是給我講過。可我聽了,也就忘記啦。瞧瞧,我這記性呀。
可是,小香這小子再不濟,再是爛,隻怕也不會拿頂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戴?天下還沒哪個男人,忍受得了這種恥辱!可他的話,相信得呀?
好像看穿了香爸的心理活動?
小香接著說。
“如果,這隻是我自己給你講,你或者有理由不相信。可老天有眼,我也沒想到,那個卷款潛逃的合夥人,居然認識王國的兒子。所以,這事兒,”
小香不說話了。
就和韓伢一塊兒老老實實的坐著,像一對等待香爸審判的犯罪份子。
香爸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小香敢於這樣說,其目的也就是讓自己問王國的兒子,一問,什麽都明白了。香爸這才恍惚記起,小香的老婆比他年輕,好像還挺漂亮的?
然而,即或這是這樣。
小香也沒有任何理由,和韓伢子好在一起。
可又想想,這些拿不上台麵的事兒,本是你情我願,韓伢子自己都心甘情願,我又著什麽急的呀?他看看默不作聲的二人,隻得問到:“小香,你不是就是為了這事兒,有意要我來的呀?”“是,又不是。”“怎麽講”
小香低聲到。
“你是韓伢子的恩人,這事兒不讓你知道,我心裏悶得慌。”
“唔,嗯”香爸滿意的哼哼,這說明,小香還真把我老頭兒,放在心上。“還有呢,就是想請香爸幫我順順理兒的呀。”小香抬起眼睛,瞳仁裏燃燒著火焰。
“我才35歲,不想就這麽回收破爛過一輩子。我看了,現在全中國都缺快遞員。飛翔雖說是一家新公司,可韓伢子在裏麵。所以,我想也去飛翔應聘。可又不知道,這樣做,究竟對不對?香爸,你知道,我和我爸媽都沒文化,因此也拿不定什麽主意。韓伢子和她的大伯伯姨,也和我家一樣,我們二人在上海,都沒一個親人,所以,就,”
說實在的,聽到這兒,香爸有些感動。
與親家相比起來,自己都是沒文化的了。
可在小香韓伢子眼裏,我香爸居然成了有文化,可以拿主意的人!其實我有沒有文化,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香爸能被二個年輕人看成是自己的親人,能幫自己拿定主意的親人,這份莫大的信任,真是太珍貴,太重要啦!
唉小香韓伢子!哎韓伢子小香!
雖然我對你們的信任感動,可是,我對你們的選擇並不讚成……
聽了香爸的回答,小香和韓伢子都十分興奮。韓伢子臉蛋通紅,容光煥發,輕聲致謝:“香爸,您真好!您老真是俺的貴人。小時候,俺奶奶常對我說,說我命生得好,長大了會遇到貴人……”
“可是,韓伢子,你那收購站剛搞起了不久?”
“香爸,我正想說這個哩。”
韓伢子低著頭,歎著氣:“公婆老公,加上三個小女崽,還在我大伯和大嬸娘,一屋九個活人,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要錢呀。光靠這麽個廢品收購站,哪行?所以,所以,”
這時,小香咕嘟咕嚕的倒滿二杯啤酒。
雙手捧一杯給香爸,自己端起一杯。
一老一少相互舉舉,一仰脖子,咕嘟咕嚕的對飲而盡……這一頓吃下來,花了近三百塊。並不顧香爸的再三勸阻,小香跑去結了帳。
這樣,前魚老板和前香總。
為了愛情,從走街串巷扯著嗓門兒麽喝的回收漢,搖身一便成了快遞小哥。
眼下,快遞業正以迅猛發展之勢,穩居全國各行各業前矛。各快遞公司雨後春筍,在大上海搶灘登陸,大量需要年輕力壯吃苦耐勞的快遞員。
小香進飛翔快遞不久。
因為公司業務出奇的好,需要大量人手。
於是,小香一幫收破爛的兄弟,全都跟著他進了飛翔,當了快遞小哥,小香成了他們的班長。小香們本來就出身農家,吃苦耐勞是他們唯一的本錢,年輕力壯則是他們天生的優勢。為了活下去,隻要有錢賺,累死累活不在話下。
現在,瞧哥幾個吧。
把以前用在竄巷麽喝契而不舍的本事,全部用在如今的工作中。
在小香的指揮下,幹得風生水起,業績一路遙遙領先,且出錯率基本上沒有,把其他班組遠遠拋在身後,老板高興,小香自豪,眾兄弟有錢賺,皆大歡喜,不提。
而韓伢子,雖然沒多大文化。
可那最基本簡單的常用詞兒,還是能勉勉強強認得不少。
農家姑娘性子天生倔強,肯學用功,腦子好使,並且勤快知趣,是不是自己份內的事兒,都搶著幹。沒幾天,大約也就是小香重新成了老板(班長)後不久。
老板娘就把她由專跑小區快遞員,提升到駐店收發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