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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漫不經心

  香爸抬抬,高吊著傷腿:“老這樣不動,也不是個辦法呀,我今上午上網看到了的,說是特別是這種摔傷,用藥包紮後,一定要注意走動,要不然,肌肉咬合在一起,對以後的行走有影響的呀。”


  “可是,莫忙,我得問問黃大夫。”


  香媽又把手機遞過去:“找找黃大夫的手機號。”黃大夫,是香爸的主治醫生,中年高個,話不多,給人沉穩內斂感覺。當時香爸被抬去醫院時,接待的就是他。


  看到急得六神無主的香媽,黃大夫還主動安慰到。


  “阿姨,別著急!這類老年性摔傷一般問題不大,配合醫院用藥就是了。大伯有醫保吧?”聽到對方回答有,黃大夫更是笑了。


  “阿姨,你就更不用著急了。我先告訴你吧,大伯沒生命危險,也沒殘廢危險,有的,隻是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靜候傷口愈合。”


  又看看香爸:“開始可能有點疼,不過大伯這身體,”


  香媽就急切接嘴:“他沒問題,瞧這膀大腰圓牛一樣壯的,就是再把那條腿摔,摔,摔摔也沒什麽的。”香爸撥通了黃大夫的電話,一把將手機塞給了香媽,叮嚀到。


  “要點,說話注意要點,長話短說。”“


  “黃大夫呀,你好,我是香媽。”


  香媽左手拎著手機講話,油膩膩的右手朝香爸晃晃伸出。香爸會意的左右瞅瞅,順手抓起搭在床沿的髒衣服,替老太太擦拭。


  “……嗯,吃得,睡得,就是做不得,他說誰怨得?我尋思,這可真害死人的呀。”


  香媽嘮嘮叨叨的:“那年,老公公還在時,也是一不注意摔傷了……”油手擦幹淨了,香爸在她手心搔搔,再次提示到:“要點,說要點,長話短說。”


  “當然啦,那時我們廠子的銷售處前,等著運貨的車排成了長龍,我們每月的獎金就是300。那時的300塊,等於是現在的3000元的呀。”


  香爸不耐煩了,瞪著眼睛。


  指著自己的傷腿,然後做下地模樣,香媽這才恍然大悟:“哎黃大夫,有個重要事情問問你的呀。”“好,請說,不著急。”


  黃大夫,仍不緊不慢。


  穩重的嗓音,中氣十足,連一邊的香爸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有時間,哈伊,哈伊!”“就是我們,可不可以下床活動活動了呀?”


  香媽加重了語氣,為了讓對方聽得清楚,還放慢了說話速度。


  “就是下樓散散步。這樣做,對傷口的愈合好不好的呀?”“當然可以的,我當時不是叮囑了你的嗎?至多個把月,也就是當你感到傷口處有癢癢感覺時起,一定要下地。患者身體素質好的話,大半個月就可以嚐試著下地,慢慢鍛煉行走。不然,會嚴重影響傷口的愈合,重者殘廢的。”


  香媽急了:“黃大夫,你多久叮囑過我呀?我就是捉摸不定,才打電話找的你呀。”


  對方停停,然後說:“我給你叮囑了的,一定是你當時隻顧著著急去了。這樣吧,你翻開病曆仔細看看,上麵一定寫著,你遵醫囑就行了好吧?再見!視順利康複。”


  嗒!對方關了手機。


  老倆口麵麵相覷,事至如此,也都明白過來了,這傷口可不能隻靜躺著等候恢複,而是要下床行走的!香媽迅速翻騰出了病例。


  老倆口,又傻了眼。


  這天書一樣的病曆,哪能看懂?香爸最先明白過來,屈指算算,從受傷之日到現在,己經過了將近二個月,準確的說,是一個月零21天,共計51天了。


  難怪傷口處一直癢癢得難受。


  一想到自己的下半輩子,可能就這樣永遠的躺在了床上,香爸差點兒崩潰,可怕的大拳頭,重重地捶著床沿兒,咆哮如雷:“你他媽的怎麽搞的?黃大夫當時到底叮沒叮囑你呀?”


  香媽也急了,她更明白。


  如果老頭子癱在了床上,自己麵臨的是什麽局麵?可越著急卻越說不話,也越翻騰不到黃大夫所說的“醫囑”


  無奈之下,香媽騰起身。


  解下吊繩,把香爸高吊著傷腿,輕輕放下:“先下地試試,你踩踩。”香爸氣哼哼的看看她,想想也隻好如此,便在香媽的配合下,小心翼翼的把傷腿移到了地上。


  然後,再小心翼翼。


  撐著香媽的肩膀,小心謹慎的讓力氣,從左腳慢慢灌到傷腿。自然,51天以來,一直處在漂渺完無狀態的傷腿,驟然承重,陡然晃蕩,嚇得香爸連忙抱住了香媽。


  把傷腿的力量全部收回。


  感到傷腿穩住了,這才長長籲口氣:“看來不行了,承不了重的呀。”沒聽香媽回答,低頭看,老太太臉色慘白,雖然還沒倒地,卻是勉強靠著大立櫃,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香爸急忙鬆開雙手,啪的下扶在立櫃上。


  “哎哎,鬆了鬆了,快呼吸快呼吸的呀。”好半天,香媽才緩過氣來,後怕地搖搖頭:“老頭子老頭子,你真要是癱瘓了,我看誰來扶你伺候你?吃得睡得罵得就做不得,越來越怪,越來越重,怕有200公斤了的呀?”


  “好好,快,我雙手酸啦。”


  香爸自己也無奈的苦笑著:“扶住我,我再試試。我就不信,這樣的倒黴事兒,會真的落在我老香的身上?”“莫忙,我得活動活動,得扭扭。”


  香媽原地一蹦,扭著自己肩頭。


  還像跳廣場舞一般,左扭扭右旋旋自己的腰間與胯部:“剛才一座山似的壓下來,我好像聽到身上哪塊骨頭,咯喳咯喳了的呀。”


  扭一歇,一咬牙。


  “好,來吧,輕一點,溫柔一點,嗯就是這樣的呀。”可憐的香爸,撅著屁股,挺著胸,硬著腰,雙手不敢再像剛才那樣,而是稍稍用力的撐在香媽雙肩。


  然後,小心翼翼的重新伸出了傷腿……


  這樣大概站立了幾分鍾後,在香媽的鼓勵下,香爸終於邁開了第一步。雖然搖搖晃晃,雖然疼痛難忍,雖然額頭滲出了汗珠,但是香爸咬緊牙關硬挺著。


  怒視著空無一人的前麵,終於又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香媽感動的抓起那件,自己外出散步時常換穿的衣服,輕輕替老頭子擦拭額頭,邊擦,邊喃喃自語:“唉,老頭子呀,都怪我呀,怪我沒注意聽醫囑。哎,你可真勇敢,真倔強。當年的血性,還有一點兒的呀。”


  香爸卻扭頭,竭力躲避著。


  “哎哎別擦了,別擦了呀!你越擦我越看不到了,怎麽搞的?眼睛又出了什麽毛病呀?”香媽不敢擦了,就來看他的眼睛,一看,失聲大笑。


  “哈哈,哪來的油膩呀?把你眼睛全遮蓋了。看不到正常,看得到才怪了的呀。”


  再低低頭,又叫到:“怎麽回事?誰把我的衣服拿去擦了油膩?哎呀,我的衣服呀。”老倆口相互取笑會兒,香媽一把抓起病曆:“你先在家裏這樣慢慢走走,我得去找找陽陽外婆。”


  香爸心情很好,瀟灑的揮揮手。


  “去吧去吧,把事情辦牢實點,打起官司來才打得贏。”香媽忐忑不安的上樓去了。陽陽外婆,就是那個一看到彤彤被她爺爺奶奶推著,就屁顛顛地跑回來,給香媽打報告的胖老太太,是明豐苑的名人。


  陽陽外婆與香媽同齡,現在家裏就她一個人。


  女兒女婿和退休後又被原單位返聘的老公,都在朝出暮歸的工作。老太太一人,不但要帶陽陽,理家務,還得天天買菜做飯(主要是晚餐),其工作量比香媽大得多。


  可是老太太居然做得有條有理。


  不慌不忙,從沒聽到她叫過苦累什麽的。這就讓明豐苑內的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們,百思不得其解,須知,諸如香媽一類,6個大人(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和年輕父母)帶一個孩子,尚感到手忙腳亂,矛盾百出。


  這麽大的工作量,她一人是怎麽做到的?

  做到倒也罷啦,竟然整天還笑嗬嗬,竟然還有時間炒房,炒股,關心時事政治,竟然還看得懂病曆上的天書,簡直成了神人。


  最精彩的,作為地道的上海大媽。


  她也和那個退休曾處一樣,有著先天性的上海優越感。在她眼裏,除了阿拉上海人,外地人都是信不得的,哪怕他(她)是孩子最親的親人。


  所以,在明豐苑裏。


  所有來自外地的外公外婆或爺爺奶奶,隻要一瞟到她胖乎乎的身影,人人莫不小心翼翼,個個莫不謹小慎微,生怕自己一不注意,被她告到孩子父母或親家那兒,鬧出些不必要的誤會和矛盾來。


  正因為如此,她又成了。


  深受香媽一類,又要親家出力出錢,抱團取暖,共渡難關,又總是擔心親家出工不出力,像保姆一樣不負責任的,當地老太太和老頭兒們的熱烈歡迎。


  看到香媽氣籲籲的爬上來。


  正拿著手機,一手輕輕搖著童車,陽陽正在童車裏安安靜靜的耍著玩具,一麵全神貫注研究著股市走向和K線圖的老太太,馬上抬起頭,滿麵笑靨。


  “喲,是香媽呀,來,快進屋坐坐。”


  一麵招呼著小外孫女兒:“陽陽,這是誰呀?”同樣胖乎乎的陽陽,先看看香媽,然後奶聲奶氣的回答:“彤彤的外婆。”“接下來怎樣說的呀?”


  “彤彤的外婆好,請坐。”


  喜得香媽蹲下撫撫小囡的嫩臉,連聲誇獎:“真乖,外婆教育得好呀。就比我們彤彤大個把月,看看,看看,這差距有多麽的大呀?”


  陽陽外婆,很受用很矜持的笑笑,謙虛到。


  “一樣一樣,差不多的呀。彤彤看到我,也知道笑了的呀。香媽,有事嗎?”香媽就等她這句話呢,將手中的病曆遞了過去,把情況複敘一遍。


  然後,充滿希望的說。


  “請你看看,這醫囑到底寫了沒有?如果有,就不說啦。如果沒有,哼哼,我就對不起了的呀。”陽陽外婆是個熱心人,當即點點頭。


  摻雜著,丁點兒花白頭發的腦袋。


  扭來扭去的,像是尋找著什麽?香媽當然知道,也四下瞧瞧,然後一個箭步衝進了裏屋,在桌上麵的盒子裏,拈出了一幅老光眼鏡,雙手捧給了她。


  陽陽外婆接過戴上。


  一大絡燦爛的夕陽,正好把她團團籠罩,香媽一捂嘴,蹲了下地,大氣不敢出。是的,她在思忖,並且幾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斷定這黃大夫的醫囑裏,根本就沒這一條。


  因為,她記得清清楚楚。


  無論當時還是以後好幾次的換藥,主治醫院黃大夫根本就沒給自己提過,所謂的要下地練習散步雲雲。這個世界呢,就是這樣了。


  因為平凡,因為瑣碎。


  因為忙活,,一些本是常識性的社會知識和生活竅門,逐漸變得虛無漂浮,以致於最後完全退化消失。可畢竟它們是與人相生相伴,如有機會和可能,照樣沉渣泛起。


  現在,香媽完全想明白了。


  雖然傷筋動骨100天,可術後必須要進行適度的行走鍛煉,其目的就是防止傷口完全咬合在一起,以至於導致肢體僵化或畸形,再不能恢複到傷前水平。


  換句話說,就是殘廢。


  這本是一般老百姓都知道的常識,隻怪自己整天事情太多太忙太雜,竟然完全把它忘記啦。幸虧想起給黃大夫打了個電話,這下好了,我自己忘記了不可怕。


  作為主治醫生,沒對病人進行這方麵的提示和醫囑,就是嚴重的失職。


  不,換個法律名兒,叫瀆職!對,就是瀆職!我可知道,有些貪官就是以這“瀆職”為罪名,丟掉烏莎帽,關進了大牢的。


  當然……如果……


  我得和老頭子商量商量,這畢竟是件大事情的呀……吭吭!陽陽外婆清咳咳,抬起了頭:“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香媽,這醫囑裏沒有這一條。”


  香媽一喜,臉上卻漫不經心。


  “真的呀?主治醫生的呀。”“真的,的確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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