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心亂輕生淚
蒼鷹見周瀚海滿眼醉意,顯然縱飲過度,忙道:「周大俠聽錯了話,莫憂是堂堂大丈夫,拳能揍人,嘴能吞虎,當真是魚肉鄉里,橫行一方的豪傑。」
莫憂聽他兀自調侃,狠狠推了蒼鷹一把,眼中皆是嗔怨之情,周瀚海見狀更妒,身子搖晃,突然一拳砸在牆上,登時將木牆砸出一個大洞,如此一來,非但蒼鷹等人大為愕然,連江龍幫其餘好漢也全數留上了神。
周瀚海大聲道:「莫憂,莫憂,我周瀚海武藝天下聞名,相貌堂堂,哪裡比不上這猙獰醜陋的大鬍子了?不錯,我是敗給了那鹿角法王,但不過是一時疏忽罷了。我……我這就去找他,再去與他比過,若我勝了,你愛不愛我?」他一生情場得勝,從未失意,對莫憂本志在必得,加上身負重傷,定力大減,酒醉之後,全然管不住嘴,此時醉話連篇,已絲毫不顧顏面。
莫憂見眾人一齊朝這邊張望,目光閃爍,面露猜疑,只怕生出不少流言蜚語來,急忙上前扶住周瀚海,輕聲道:「周大俠酒後胡言,無心之辭,做不得數,莫憂也不介意,但大俠還是早些回去歇息。韓霏嫂嫂,你來攙扶大哥吧。◇,」她后一句話是對韓霏所說。
韓霏眼角含淚,愁容慘淡,匆匆朝這邊走來,剛一靠近,周瀚海立時握住莫憂胳膊,喊道:「你見我娶妻之後,生怕引起我夫婦不睦么?霏霏她溫柔嫻淑,絕不會在意。你嫁於我,我定然寵你多些!」說著將莫憂往懷裡扯來,另一隻手則摟向莫憂纖腰,伸嘴吻向莫憂紅唇,莫憂勃然大怒,使出一招「寒來暑往」。單手架開周瀚海左臂,朝後一躍,往上一托,正中周瀚海胸口。
本來兩人武功在伯仲之間,莫憂這一招未盡全力,定然傷不了人,但周瀚海全無防備,中了莫憂掌力,痛呼聲中,倒飛出去。撞在酒桌上,登時肉騰菜躍,酒灑湯濺,場面紛亂至極。
周瀚海爬了起來,並未受傷,但身上菜汁肉油,極為狼狽,他渾然不覺,神色詫異。似乎不敢相信莫憂舉動,他喃喃道:「你打我?你打我?對,對,打是親。罵是愛,你多打我幾拳幾掌,只要你心中高興,我又怎會在乎?」露出無賴笑容。又要往莫憂那邊迎去。
莫憂朝堂上掃視一眼,滿目皆是鄙夷、猜忌、譏笑、沉迷之色,知道江龍幫眾人本就對自己身份存疑。此時被周瀚海這麼一鬧,自己成了笑柄,連李麟洪也必受誹謗。她怒道:「周大俠,我敬你是義父好友,一直忍讓你無恥之語,但你若依舊不知悔改,我莫憂也非婆婆媽媽,一味窩囊之輩!看我不打斷你幾根骨頭!」
周瀚海笑道:「打啊,你打我吧!」正要朝莫憂撲過去,突然歸燕然與蒼鷹同時出手,一人拍在他膻中穴,另一人按住他太乙穴,運力巧妙,並不傷他,卻令他無法言語,周瀚海醉醺醺的,如何能擋住這兩大高手突襲?登時雙腳僵直,寸步難行。
李麟洪也搶了上來,指著周瀚海罵道:「周瀚海!我老李一向對你不薄,今夜為你辦酒宴接風,好生敬重,一是為咱們多年交情,二是為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你辱我罵我,我絕不會怪罪,但你若再糾纏我的孩兒,從此以後,咱倆可就不再是好兄弟了!你聽明白了么?」
周瀚海穴道受制,神智迷糊,也聽不清李麟洪在說些什麼,只是昏昏沉沉點了點頭,仍舊一臉爛醉笑容。蒼鷹與歸燕然出手迅捷,連點他身上幾處要穴,讓他幾個時辰無法醒來。韓瓊臉色鐵青,大為羞愧,對韓霏說道:「霏霏,你扶住瀚海,咱們這就走吧。李幫主,多有叨擾得罪,還望見諒,咱們就此告辭。」
李麟洪忙道:「韓老爺子,周老弟既然認錯,我也不會怪他。現在夜深天冷,我怎能放心你就此離去?」竭力相勸,求韓瓊在此住上一天,韓瓊拗不過他,只得道謝答應了下來。李麟洪當即命人將周瀚海與韓霏送入酒樓客房,又散了酒宴。江龍幫眾見了一場好戲,嬉笑議論,暗暗嘲弄,心滿意足的離去了。
莫憂歉然道:「爹,我給你添了莫大麻煩,惹爹爹平白無故發了脾氣,孩兒甘願受罰。」
李麟洪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笑道:「乖孩子,這事絕不能怪你。我這瀚海兄弟,平時慣於拈花惹草,生性風流不羈,我倆在金帳汗國時,他每日每夜都與不同女子同宿,老子早就看他不慣。今天他招惹到你頭上,就算你不揍他,我也要狠狠修理他一番。」
韓霏尚未走遠,聽到此言,身子一顫,喉嚨滾動,淚水奪眶而出。但她低著腦袋,不讓旁人瞧出她神情。
莫憂「嗯」了一聲,默然不語。
蒼鷹走上前來,拱手道:「幫主老哥,咱們這便告退,回房休息去了。」
莫憂道:「鵬遠大哥,燕然大哥,雪道長,我親自替你們挑了三間上房,我帶你們去吧。」走過蒼鷹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大手,舉止極為親密。
李麟洪瞪著蒼鷹,眼神有些怪異,既有些躲閃,又十分不善,蒼鷹不明就裡,但也不多想,隨著莫憂而去。
此時眾人散去,紫衫翠居由極鬧變得冷寂,轉變劇烈,令人頗為心寒。李麟洪找一桌坐下,倒滿一杯酒,自斟自飲,滿面愁苦。
他心想:「我那莫憂孩兒一口咬定自己是男子,到底是何道理?莫非他幼年之時,受過什麼打擊,身心俱傷,故而對此極為顧忌么?那鵬遠顯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莫憂對他卻似頗為友善,只有在他面前,才現出少女羞澀,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又想起莫憂說起過的往事:「這孩子被蒙古人擄走,硬被迫當了靖海王的義女,不.……義子,但以韃子畜.生之性,這孩子怎還能保住清白之軀?是了,正因為如此,她才堅稱自己是男子,一心不認這段傷心事。可……總不能一直便讓她如此自欺欺人下去。」
他一口一口喝著消愁酒,不覺已然酩酊大醉,他心腹前來找他,見他老淚縱橫,斜卧在地,慌忙將他抬走安置,李麟洪不省人事,但嘴裡依舊輕念著莫憂的名字。
……
莫憂領著蒼鷹等人來到客房,只見門高窗寬,屋內整潔,溫煦如春,極為舒適。但雪冰寒所在客房離蒼鷹、歸燕然極遠,一者在東,一者在西,雪冰寒哈哈一笑,說道:「莫憂公子也忒多心了,此舉防君子不防小人,我若要找鵬遠、燕然兩位沒羞沒臊,還在乎這區區幾步路么?」
莫憂笑道:「道長休要胡來!不然我只能也在此住下,防你這小賊貓偷腥。」她見雪冰寒容貌損毀,與自己有天壤之別,又深知蒼鷹其實坐懷不亂,為人正經,並無憂慮,與眾人聊了一會兒,這才依依不捨的分別。
……
此時子時已過,長沙城中處處冷默,唯有風雪之聲。客房內暖洋洋的,眾人奔波數日,疲乏至極,不多時便沉沉睡去。而歸燕然等了半個時辰,老習慣發作,戴上那張狗面具,悄悄奔出酒樓,想要在長沙城中高飛低躥,奔走一番。也是他別出心裁,於奔行之際調勻內息,比一味打坐練功要有效得多。
但見清風明月,寒氣招搖,各處城樓靜謐,高高矗立,沉寂如山石一般。歸燕然只在高處奔走,觀城中各處景象,踏飛檐,臨高軒,掠夜空,披月鏡,心情舒暢,渾身精力瀰漫。
走了許久,忽然見遠處一條大河奔流而過,水勢滔滔,浪花滾滾,前後追逐,宛如亂雲,此河倒也奇特,偏偏在冬季水枯之際鬧騰,但長沙周邊民眾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飛奔間,歸燕然見到那河邊峻崖上站著一位女子,身旁停有一馬。她身穿簇花羅綺裙,衣衫單薄,俏生生,嬌弱弱的站著,河風猛惡,吹得她身子晃動,秀髮纏繞,搖搖欲墜。歸燕然離她尚有三十丈遠,腳步輕盈,也不怕她發覺,但見她舉止怪異,倒也留上了神。
突然聽那女子輕輕哭喊道:「魔神,恕我輕生之罪!」朝前一步,已然躍在空中,就要往河中跳下。
歸燕然大急之下,發動玄夜伏魔功,渾身紅光閃耀,登時如星飛電逝,往那女子衝去,轉眼已來到她身前十丈,他凌空一抓,令那女子身形稍緩。但相距太遠,事起倉促,僅僅延緩,並未止住她下墜之勢。歸燕然往後擊出一掌,借著劈空掌力,折轉方位,朝那女子俯衝而去。
頃刻之間,兩人已從山崖上落下二十丈,眼見便要落入江水,歸燕然往前一挪,抱住那女子,使出真武通天掌,掌力轉動江水,兩人彷彿落在棉花上一般,被橫著彈了出去。勁力挪轉,那水面轟隆一聲,激起一陣水浪。而歸燕然又接連化解力道,巧妙騰挪,兩人輕輕落在一旁山石之上。
水氣侵體蝕骨,那女子冷的渾身發抖,不巧此時一個大浪打來,撞在岩石上,將兩人弄得渾身濕透,情形愈發惡劣,歸燕然暗叫倒霉,將她單手摟住,縱身向上,手指黏在濕滑山壁上,輕輕點了幾點,這才回到山上。他此番出手救人,雖不過瞬間之事,但已使盡畢生所學,雖只一躍一轉,一點一切,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罕見神功,若是換做周瀚海、莫憂、九嬰、於凡等人,決計救不了女子性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