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 初心
暴風雨下了整整一夜的時間,確切的說,這幾天的暴風雨便沒有停過,一直在下,持續不停的下,就仿佛有人在天上捅了一個窟窿,然後,什麽風神,雨神,雷神,閃電之神,便常駐於此,不停的製造著閃電,雷鳴,風風雨雨的一塊下來,整個蓬萊之島,傳說之中的仙島,現在正遭受著水災。
任無憂雙手推開門,看著外麵仍舊是不知疲倦的風雨天,滿腹的煩悶,搖著頭嘟囔了一句:“整日的都在下雨,這暴風雨究竟幾時才能過去。”
“鬼是怕光的,這鬼不消失,暴風雨又如何會停下。”唐醉影一整夜都沒有睡,一整個晚上的時間都在看著那本除妖人守則,反反複複的看,一直到天明,方才將拿本書放了回去,此時,麵對著這風雨,唐醉影便接了這麽一句。
任無憂側過頭來,看向唐醉影,雖然一整夜沒有睡,但是,這絲毫不會影響唐醉影的風姿,一身儒衫雖然沾了泥汙,但是,仍舊整齊,頭上的白玉簪將頭發固定住,白淨的一張麵上,三界第一美男的樣貌是半分也未減,任無憂雙手叉腰,口中呼出一口氣,說:“你說,今天古良會怎麽說?”
唐醉影麵上露出一個笑容出來,那笑容說不出是什麽意味,似是嘲笑,又似是無可奈何,但是,更多的卻是了然,片刻之後,唐醉影回應道:“昨晚不是已經說過,除妖人為天下,為蒼生,為蓬萊的生靈,不惜犧牲自己的姓名,葬身大海當中,堪為所有除妖人的楷模,也唯有這樣,花枕月的死才不會被追究下去,除妖人門主,才會更順暢的開始他的計劃。”
“花枕月的死”這幾個字,讓任無憂覺得心裏有些痛,從相識到現在,已然過去大半年的時間,在相處當中,任無憂已經習慣於花枕月在她的身邊,從開始的教他如何區別人與妖,到後來指導他練劍,掌握滅世的威能,一直到後來教他如何正確的看待人與妖,任無憂在一步一步的成長,他本以為,自己的成長會一直有著花枕月的陪伴,然而,在這個時候,她卻忽然離開了。
“無憂……”唐醉影喚了一聲。
任無憂跑掉的思慮又被唐醉影給拉了回來,轉過頭看向他,笑了一下,說:“怎麽了,叫我做什麽?”
唐醉影微微搖了搖頭,說:“你走神了,新的一天,又要開始,想要吃些東西嗎,我去拿。”
任無憂目光往前看,說:“不用了,有人送過來了。”
院子裏,草芽撐著一把傘,手裏提著個食盒,正往這邊走過來,任無憂送了一下肩膀,嗤笑一聲,說:“現在還把我們當做了上賓,吃的都是親自送過來。”
唐醉影攏袖抱胸,說:“隻是不想讓我們和外麵的人過多的接觸罷了,畢竟,在接下來的除妖人大會當中,我們還是尊貴的旁聽者。”
任無憂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同伴,說:“唐醉影,你覺不覺得,花枕月一開始就把我們兩個帶著參加除妖人大會,就等著這一天,她不在的時候,讓我們兩個給她看著除妖人大會。”
唐醉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鼻子,略點了點頭,說:“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任無憂不無得意,說:“我也覺得我說的挺有道理的。”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草芽已經走到了近前,抬起雨傘,露出稚嫩的麵孔,說:“唐先生,任公子,外麵風雨大,所以,門主吩咐我將飯菜送了過來,兩位請用。”
唐醉影略略一禮,說:“不過短短的一段路,我們兩個大人坐在這裏坐享其成,卻教你一個孩子幫我們拿東西,實在是慚愧,慚愧,快快請進。”
草芽卻沒有進,而是提手將食盒送到二人麵前,還歪頭看了一眼,麵上帶著好奇,問了一句:“如何不見除妖人,可是昨日太累,還未醒?”
這一問,將二人問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草芽的這句話,唐醉影將食盒接過來,塞到任無憂的手上,轉身麵向著草芽,麵上露出一絲苦笑,緩緩搖頭,說:“她有事情要做,一時半刻,回不來的,所以,你會有一段時間沒法看她。”
草芽扁了扁嘴,說:“除妖人自從來了這島上,總是有很多的事情,她可真忙,我還想著有空的時候,可以同她請教一下,除妖人是我們所有人的夢想,能見一麵,都是足夠幸運了。”
唐醉影眉頭微挑,說:“那麽,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喜歡除妖人麽?”
草芽的眼中一下子就亮起一道光,說:“因為除妖人心地善良,在她的眼裏,萬事萬物都是平等的,即便是我們這些什麽都不會的,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也不會小瞧,一直都將我們當做是和她一樣的人,這是在旁的地方,無法感受到的。”
這確實是花枕月為人的根本,二人仍舊能記得花枕月在京城之時是如何教訓土地的,即便是法術低微,也不該妄自菲薄,而是應該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的身上,便是有這種魅力,讓人又敬又怕,卻又忍不住要去親近她,和她做朋友,然而,她有太孤單了,從來都是一個人,孤獨的走在這條除妖降魔的路上。
唐醉影笑容溫和的看著草芽,說:“你的這句話,我記住了,待我見到除妖人的時候,我會將你的話如實的轉達給她的。”
草芽立即就變得很高興,開心的說:“好,兩位先吃早飯,我先下去做事了。”
“去吧。”唐醉影回了一句,草芽撐著傘,轉身便離開了院子。
任無憂提著食盒,將東西放到桌子上,回過身來的時候,草芽已經走了,隻無憂隻聽得唐醉影的“去吧”這兩個字,便出言調侃道:“果然是同花枕月一起久了,說話的時候,都是一口花枕月的味道,這兩個字說的我覺得花枕月還在我身邊一樣。”
唐醉影的眼睛一直在看著草芽離去的背影,說:“無憂,你還記得花枕月從吳敏月的腹中打出來的那顆邪珠嗎?”
任無憂點了點頭,說:“記得啊,那顆邪珠裏麵的那個眼睛,就像是活著的一樣,現在想想,都覺得背後陰風陣陣的,瘮得慌。”
唐醉影轉過身,麵對著任無憂,一字一頓的說:“那隻眼睛是一個孩子的眼睛,而非是成人的眼睛。”
“啊?”任無憂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感覺有什麽東西堵在了他的喉嚨裏麵,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任無憂抬起手用力的拍了一下胸口,方才將這口氣吐了出來,說:“究竟是怎樣的心腸,能讓人下這麽重的狠手,孩子又做錯了什麽,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唐醉影麵色凝重,說:“我開始明白,為何在東風城的時候,花枕月很怕劉楓在見識過祭魂儀式所帶來的力量之後,是那麽的忌憚了,人的心,從來就是不知足的。”
“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任無憂接了一句,雙目看著唐醉影的眼睛,忽然笑了一聲,說:“唐醉影,神仙為天下蒼生,除妖人為降妖除魔,其實心本來都是好的,是不是?”
唐醉影略點了一下頭,說:“是的,本來的心都是好的,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好的心,也漸漸的變成了不好的,因為,外界的誘惑太多,而人的心,卻是浮動的,易腐蝕的,當他們想要更多的,更好的,就會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初心的。”
任無憂拍了拍胸口,說:“我還沒有被腐蝕,你也沒有被腐蝕,我們還有初心,讓我們也努力一下,幫助他們找回自己的初心吧。”
唐醉影忍不住笑了出來,麵前的這位同伴,京城廣平王府的世子,錦衣玉食長大的貴公子,雖然生在權利的中心,但是,他卻並沒有學會高位者的奇詭心思,仍舊是單純的如同稚兒一樣,也就隻有他這樣的“稚兒”,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唐醉影沒有敷衍,而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說:“好,你想做,我便支持你去做。”
任無憂也笑的很開心,說:“那好,先吃飯,然後我們去主屋裏麵坐著,聽完剩下的除妖人大會。”
唐醉影點頭表示同意,二人一同坐下來,打開食盒,開始吃今天的早飯。
落下來的大雨將院子都鋪滿了水,且雨水一直漫延到台階上麵來,若不是有門檻攔著,估計都要流入到室內裏麵來,而這間書房,也並不是那麽完好,頭頂已然開始滲下水來。
任無憂抬頭看了一眼,說:“若是這雨一直繼續,這間書房,怕是也要被掀走,那就真的沒有住處了。”
唐醉影頭也不抬的回了他一句:“反正你也並不想要住在這裏,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自己出去,和被迫搬出去,那是兩回事。”
任無憂回話的時候,眼睛瞄向外麵,恰好就看到了門外有一名身穿僧衣之人走過,走入到了除妖人門主的住處之內,這一日的算計,又再繼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