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沉默的九州
晨曦的微光，從茅屋破爛的屋頂上傾瀉而下。
慕尚明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酣，突然，嘴角感覺有些癢癢的。
他下意識地伸手撓了撓，巴砸了一下嘴巴，又繼續睡。
不想，嘴角仿佛被蚊子盯上了一般，不一會兒又癢癢了起來。
慕尚明頓感懊惱地皺起眉頭，見嘴角那東西似乎不打算罷手，他猛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向了下巴。
“啊~”
一聲嬌呼從耳畔傳來，慕尚明睜開眼，見飛霜氣鼓鼓地看著他，而她溫軟的小手，則被他牢牢抓在了手心。
他得意道：“讓你碰我的小毛痣，這下被我逮到了吧！”
飛霜嬌嗔道：“明明醒了，還故意裝睡，是不是想找揍！”
慕尚明不安道：“難不成，你向我表白，就是為好揍我？”
飛霜忍俊不禁道：“你以後就是我夫君了，我不揍你還能揍誰？”
慕尚明沒好氣地悲歎道：“哎，自古最毒婦人心啊！
不過，你可別忘了，西北王的小女兒的婚約，我還沒解除，你別高興的太早了。”
飛霜秀眉一擰，伸手一把捏住他嘴角的毛痣道：“你不是說你會想辦法的嗎？
你要是敢娶本公主以外的女人，我定讓你進宮當太監！”
慕尚明疼的齜裂著嘴，連忙護住自己的小毛痣求饒道：“姑奶奶，你趕緊放手！
這可是我智慧的源泉啊，沒它我哪能想出辦法去解除和西北王女兒的婚約呀！”
飛霜氣笑道：“一根毛痣而已，還智慧的源泉，這話也就隻有你能說的出口。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撚著它的時候，我就會有一種衝動，一種一種想要拔掉它的衝動。”
慕尚明不滿道：“那我得跟你約法三章了，你要是敢動我的智慧源泉，就得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飛霜撅起小嘴，皺了皺鼻子，露出一副就你行的可愛鬼臉模樣。
慕尚明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光滑的臉，美滋滋道：“你知道嗎？
我昨晚還做了個噩夢，夢見我醒來，你根本沒有和我說喜歡我的事情。
我在夢裏好難受，隻好鼓起勇氣和你說我喜歡你，結果，你嫌棄的說，你隻喜歡奇幻那小子。
當時，可把我氣壞了，當場就把我的襪子係到了屋梁上，懸梁自盡了。
結果，我醒了過來，發現你還在我懷裏躺著，還緊緊抱著我，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後來，我才想起奇幻當時離開京城和我說的話來了。
想必，他早就看出我們是互相喜歡著，所以，特意提醒了我一下。
隻恨我當時沒有聽出來，還差點錯過了你。”
飛霜嬌嗔道：“看樣子，你的智慧源泉有時也不管用。”
慕尚明笑道：“可能是因為遇到了你，它就無法智慧起來了。”
……
兩人嬉笑打鬧了好一陣，儼然一副熱戀中的嘴臉。
如膠似漆的模樣，簡直比當初陸奇幻和沐涵兒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片刻，慕尚明和飛霜終於意識到自己該趕回京城了。
阿婉生死不明，江隨風也生死未卜，他們得盡快趕回去了解情況，然後再為變局做對策。
為了防止途中再遇見那些九州大家族之人，出行前，兩人稍作喬裝，扮成了一對難民夫婦模樣。
然而，就在兩人走出茅屋時，慕尚明卻傻了眼。
眼下哪還有什麽矮腳小茅屋，所看到的，竟是遍地大大小小的墳包。
慕尚明頓感汗毛倒豎，他清楚記得，昨晚來這的時候，這一帶明明是無人居住的村莊。
他立即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回頭看向昨晚所住的茅屋。
不知何時，它的出口竟變成了一個通往墳墓的大洞來。
飛霜的俏臉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她氣惱道：“慕尚明！你這個混蛋，昨晚居然帶著我住墓穴、裏！”
慕尚明心有餘悸道：“可是……昨晚我明明看到這裏是一座村莊啊！”
飛霜驚恐道：“你該不會是被鬼遮眼了吧？可是……為什麽昨晚它們沒有對我們下手呢？”
慕尚明似乎想起了什麽：“難不成，是因為我昨天來這的時候，對它們叩拜過？”
飛霜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那說明這群鬼妖並沒有害人之心。
要不然，昨晚鐵定會將我兩封死在墓地了。”
慕尚明冷汗直下，沒想到，兩人最幸福的時刻，居然是在這種地方度過，想想渾身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又見飛霜甚是氣憤地瞪著自己，他也很無奈地搓搓手道：“總而言之……
人家願意給我們一處安身之地，又沒有加害我們，已經很給麵子了。
要知道，我們昨天還在被人追殺呢，這群鬼妖顯然是在幫我們呀！”
說罷，他不忘對四周墳包拜了拜，算是對它們昨夜的收留表示了感謝。
“等我們有機會，一定回來為各位重建墳墓，再立碑名！”慕尚明拱手道。
飛霜雖有不願，但想到昨夜相安無事，也隻好向這群墳包拜了拜。
懷著驚魂未定的心，兩人迅速離開了亂葬崗。
為了避免再遇到周家的追殺，兩人盡量避開大道，朝著一些隱蔽的山路小徑，朝著京城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慕尚明和飛霜路過一處山林時，頓感周身疲乏，便找了個地方稍作休息。
慕尚明趁著空閑，為飛霜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口，好在藥粉效果夠強，傷口處都已經結痂。
慕尚明又給飛霜喂了顆恢複元氣的丹藥，自己也吃了一顆，然後並肩靠坐在一棵大樹下。
突然，飛霜拉了下他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慕尚明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發現一隻毛茸茸的兔子，正在一堆灌木叢裏尋覓著食物。
慕尚明忍不住一笑：“哇哦，有可愛的小兔子呢，你想要？”
飛霜點點頭，很是淡定道：“本公主肚子餓了，快去將它抓來填肚子。”
慕尚明：“……”
慕尚明暗自腹誹這丫頭真是沒有一點公德心，這麽可愛的小兔子，居然想要吃它。
不過，說起來，自己肚子好像也有點餓了。
一想到自己馬上可以像陸奇幻那般，在心愛女人麵前露一手燒烤技術後，慕尚明果斷將自己的七星弓取了出來。
咻~
一聲霹靂弦驚，蹲伏在灌木叢的兔子猝不及防，被一支元靈之氣凝成的長箭，死死定在了雪地裏。
慕尚明得意地朝飛霜抖了抖眉道：“射得準不準，還不趕緊誇誇我？”
飛霜見抓住了兔子，甚是開心地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毫不吝嗇道：“尚明真棒！”
慕尚明滿意地點了點頭，拉著飛霜屁顛屁顛地就跑過去取兔子。
就在兩人興高采烈地將兔子抓起時，飛霜似乎又看到了什麽，眼神徒然變得驚恐。
慕尚明不解地皺起眉頭，轉身四下掃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得震驚起來。
隻見茂密的灌木叢中，竟紮堆蜷縮著一群人。
人群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個個蓬頭垢麵，穿著單薄破爛的衣物，顯然都是普通的老百姓。
隻不過，此時的他們都紋絲不動，空洞而僵硬的神情，散發一股滲人的死寂。
而身上厚厚的積雪，則說明他們在這渡過了昨晚那場洶湧的暴風雪。
慕尚明和飛霜看著這群被活生生凍死的人，胸口揪心得難受。
他們忙地上前查看了一番，發現屍體已經僵硬如石，想要挪動也頗為吃力。
在確定裏麵沒有人還有活著的跡象後，慕尚明選擇用火將他們的屍體焚燒掉。
如果不這樣做，一旦冰雪消融，他們的屍體就會腐爛，這樣不僅僅會引起瘟疫，甚至還有可能會屍變。
若是用火焰將他們燒化，至少可以讓他們走得體麵一點。
飛霜看著熊熊烈火中的屍體，悲傷道：“都是因為九州這番動蕩，才讓他們落得如此淒慘境地。”
慕尚明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們一定能讓九州再次好起來的。”
飛霜沉重道：“那自然是好，可是，我想不明白。
為什麽子民寧可在這荒山野嶺凍死，也不選擇進城呢？
若是他們進了城，一定還能有活著的機會呀！”
慕尚明歎息道：“他們又何嚐不想進城呀！
隻怕是，那些奸臣賊子，並不想讓他們進城。
一旦進了城，那些官員就要負責子民的溫飽問題，若是子民不在城中，那自然就不會關他們的事了。”
飛霜氣憤道：“等我回去，一定要將這些所見所聞全都告訴皇兄，讓他找機會將這些狗官一網打盡！”
慕尚明搖了搖頭道：“如今奇幻馬上就要出征，聖上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要想讓他出手整治，恐怕，隻有要等到他完全掌控局勢才行。”
飛霜低下頭沉默不語，她知道，那一天的到來，會很漫長。
而在這個過程中，一定會有更多百姓，死在流離失所的路上。
權謀之間的爾虞我詐，受苦的是百姓，犧牲最多的，也是百姓。
她在心中由衷地祈禱著上天，能讓這樣的亂世早些結束，讓百姓們早些過上太平安穩的日子。
慕尚明似乎察覺到她的心聲，他握住她的手，鄭重道：“放心，我一定會讓那一天盡快到來的！”
飛霜點點頭，兩人再無心做烤肉，便將兔子受傷的腿好生包紮了一下，將它放生了出去。
懷著沉重的心，兩人再此踏上歸途。
這一路上，他們開始發現，死去的百姓正在以他們難以想象的程度出現。
每當他們經過一個路段，都能看到某個角落躺著幾具麵黃肌瘦的屍體。
更甚者，還有被野狼撕咬得支離破碎的殘軀，以及被烏鴉等鳥類啄得稀巴爛的血篩之軀。
兩人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悲痛。
他們曾想象過百姓們會過很艱苦，但是，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過的這般慘。
殊不知，與此同時的九州各地的名門官邸中，依然還飄揚著歡快的蕭瑟之音。
一群沉醉在酒池肉林的官員們，還在慶祝昨夜糧草掉包的計劃順利完成。
他們互相敬著酒，大口吃著肉，時不時抱著漂亮的藝伎一起扭動。
府門外的大街上。
饑餓潦倒的百姓，成群結隊地在雪地上蹣跚而行。
他們不明白，為什麽城主們要在這寒冬凜冽的時候，將他們狠心驅趕出城。
無奈他們瘦弱不堪的身軀，根本無法和士兵們的刀槍做抵抗。
他們隻得像一群溫順的羊，任由他們驅趕，然後像行屍走肉一般，走向城門。
隊伍的盡頭，看似堅固的城門。
此時，在百姓眼裏，猶如鬼門關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