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態與迷茫
說到這裏,胡立德的眼光看向了大家,似乎是在詢問又似乎是在自問。之後,他又說道:“張大帥當上了中華民國陸海軍大元帥之後,奉軍實力大增,為了東北軍和張家的利益,他竟然還隻是在和小日本虛與委蛇,而根本沒有思考消除日本侵略的隱患。民國十七年六月,日本關東軍策劃皇姑屯事件,炸死了張大帥,北洋政府連個屁都沒有放,東北軍連屁也不敢放,怕是不少軍閥還暗地裏拍手稱快!究竟有幾個軍閥會思考對日作戰的問題?”
“在這之後,少帥執掌奉軍大權,民國十七年底通電全國,宣告東北遵守三民主義、服從國民政府,改易旗幟。當時,我和哥哥真是高興,我們喝酒都喝醉了。因為我們覺得中華民國終於要一統了,都覺得少帥是一個有眼界的軍事統帥。民國十八年七月,少帥為收回蘇聯在東北鐵路的特權而發動中蘇軍事衝突,戰爭長達數月。即使是輸了,我仍然覺得他是一個英雄。在對日問題上,我才慢慢發現他的問題,但總不願相信這些問題是真的,但是一次次問題的出現,這才讓他身上的光環在我們心中慢慢消散。”
“在東北的日本關東軍始終以我們東北軍為假想敵進行軍事演習。剛開始,東北軍還有一點戒備。但是,時間一長,都容忍他們的一次又一次地挑釁,目的隻是不給對方一個滋事的理由。還有一種心態,東北軍數十萬,關東軍區區一兩萬人,能夠掀起多大的浪。日軍今天演習,明天演習,就是要給我們造成狼來了狼來了的假象。一次沒來,兩次沒來,時間長了,當狼真的來了,我們卻還在床上睡大覺!”
“少帥不抵抗的命令丟掉沈陽,丟掉錦州……還有多少能夠讓他丟掉。我真正認清了他依然是個舊軍閥,是個隻為保存實力的舊軍閥。以前雖然嘴上不敢說,在心裏還有點看不起張大帥,可是他丟掉了性命也沒有丟掉東北!”
“回過頭再看看張少帥,他的改易旗幟也好,對蘇聯戰爭也好,這裏麵有多少軍閥心態在裏麵,隻有他個人知道,天下恐怕沒有人知道!蘇聯多大的國土,一個人站出來吐口水都要淹死東北軍。連日本都忌憚對蘇聯開戰,都不知道這個少帥是怎麽做出的決定,讓日蘇這兩個對頭為了利益走得更近,聯合起來對付東北軍,真不知道這個軍閥怎麽想的。”
“我們當初有一支遼造步槍的槍機壞了,入關後沒法更換。我在想,張少帥入關以後,也是一樣的情況,丟掉了兵工廠,怕是他的部隊槍壞了,也沒法修了,看他還有什麽資本去丟掉!”
“唉,日本那麽小,實力再強又有多強。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作為戰勝國之一的日本開始裁軍,到民國十四年他們的兵力裁至17個師團。在‘九一八事變’前幾年,日本經濟衰退,日本軍隊侵略主義抬頭,如果少帥不與蘇聯開戰,如果與日本開戰,以日本彈丸之地,內部矛盾重重,東北軍如此大的戰略縱深,日本怎麽也消耗不下去,最終戰爭的勝利就會是我們。可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過去的事情沒有假設、沒有如果。唉——!”
“現在,我們中華民國的惡夢可能才剛剛開始,日本人是頭惡狼,東北又怎麽填得滿日本人的胃口,等在東北完成了戰爭物資的儲備,完成了擴軍備戰,就是對我們全麵戰爭的開始!”
胡立德咬牙說道,國仇家恨溢於臉龐。這些話語過於恐怖,楊安四人沒有想到胡立德竟然能想的這麽遠、這麽深,桌上寧靜了片刻,氛圍十分凝滯、沉重和壓抑,這寧靜讓人窒息。
胡立德喘了口氣,喝完了杯中的水,又說道:“其實,在東北軍改易旗幟之前,我覺得蔣介石或許是個優秀的軍事統帥,他指揮的北伐戰爭,在一定程度上會消除了軍閥割據的局麵,我感覺國家統一的時候即將來臨了。但是,就在這次北伐途中,發生了濟南慘案,是他讓數千名軍人受辱,是他的軟弱、隱忍和“大局”,讓日本人看到了北伐軍的軟弱,竟然公開侮辱、殺害外交人員,讓數千名民眾就那麽無辜地受到日本侵略者的殺戮!這種隱忍,也讓軍隊失去了血性與靈魂,失去了保家衛國是軍隊本職的血性與靈魂。”
“‘國保於民,民保於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民國十七年,在山東北伐軍五萬之眾先行進逼濟南,部隊實力、士氣都有,麵對區區五千日本海軍陸戰隊,隨時都可以把他們趕下海。日軍最初在濟南收縮防禦的原因,恐怕因為對北伐軍尚存忌憚、敬畏之心,就是試探和觀望,他們觀望的就是蔣介石的態度。然而,麵對日軍的挑釁,蔣介石卻給北伐軍下達了‘嚴禁士兵與日本人發生衝突,萬一日軍開槍,中國士兵不得還擊,違令都斬!’的命令。北伐軍放棄了尊嚴、放棄了對民眾的保護,采取了一味隱忍與退縮,放縱了日軍對濟南民眾的欺淩與屠殺。這樣就會讓民眾對國家失去信任,那麽怎麽凝聚民眾保衛國家的民心與力量呢?一個民眾對政府失去信任的國家,一個沒有民族靈魂的國家,還有希望嗎?這也是我的迷茫!”
“我沒有他們站得那麽高,但我認為,那個時候與日本開戰,絕對比以後日本在東北掠奪了大量戰爭物資並積聚了雄厚的戰爭實力後開戰在時機上更加合適。因為,那時日本國內矛盾很多,經濟實力不足,兵力嚴重不足,戰爭資源匱乏,不要說打上個一年半載,就是打上三五個月,就會拖垮它,它的國家都會崩潰,它的軍隊怎麽能夠勝利。而不是讓它像占領東北一樣,達到了以戰養戰的目的。那個時候,日本為什麽不全麵對華開戰,原因很多,但我認為,最主要的是因為它沒有足夠的兵力,因為它還沒有那個實力!丟掉東北這麽大的事,他蔣介石沒有一點真正的行動,還在剿匪、剿匪、剿匪!還有濟南慘案,日本人殺那麽多人,他屁也不敢放,還就讓區區數千日軍占領濟南。這也讓我對這個統帥失望,正如當初對他寄予很高的期望一般,現在對他的失望自然是很大!”
“古人說‘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日本人欺侮到這個程度了,他還在剿匪,第一次北伐,他怎麽不說人家共產黨是匪!這就是我不讓滿屯、大貴參加國軍的原因,我不想讓你們成為國民政府蓄意挑起內鬥的犧牲品,即使我們在這漢口活得委屈一些,但也是活著。隻要是活著,我們就可以尋找活著的意義,就可以有等到中國人真正覺醒的那一天。說到‘剿匪’,我倒聽說共產黨是為窮苦人打仗的,但是他們是匪,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麽樣的,我倒是有點期待!……”
胡立德說的話語中似乎讓人看到了一線曙光,正如屋外東方的曙光開始打破夜色!
於滿屯、戚大貴、葉茗三人聽到胡立德說到“共匪”,差點驚掉了下巴,害怕被傳了出去,都想著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但一想到桌上的人彼此的關係,都止住了個人的念頭。楊安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驚嚇,但“共產黨”這三個字是第一次這麽親近地進入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