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掠奪與損失(二)
“這些掠奪的黃金、白銀和戰略物資有價值多大,我給你們說說民國二十年夏天長江流域、揚子江流域大水災及救災籌款情況,你們就有一個對比。民國二十年七月,也就是‘九一八事變’前兩個月,長江中下遊發生水災,江淮流域八省受災。漢口堤防因此潰堤,漢口本是國民政府的經濟和賦稅重點來源,執著於剿共的國民政府,軍事消耗早已讓財政捉襟見肘,這次水災、尤其是漢口等重點稅源地受災,讓國民政府財政雪上加霜。受大水影響的人口占全國總數的四分之一,重災區災民就有2500萬以上,多少民眾流離失所。國民政府因前期內戰頻繁,國庫空虛,財政赤字嚴重。在無力救災的前提下,國民政府還通過賑災公債、美麥國際借款、加征稅收、攤派捐款和社會募捐等方式籌集錢款救災,從這年夏天到年底才籌集僅僅6000餘萬救災款。從救災籌款來看,就知道九一八事變該讓東北、中國損失有多大。”
“區區三百人的一個關東軍大隊就敢進攻一個裝備精良、兵力八九千人的獨立旅,進攻數十倍於己的軍事重鎮沈陽,這無疑是膽大包天。然而卻讓他八個小時得逞,這狂妄大膽的背後,無疑是日本關東軍對東北軍乃至國民政府恐日心態、恐日政策的準確分析與把握,是日本關東軍對張大帥、張少帥這種消極保存實力的軍閥心態的準確分析與把握。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準確分析與把握,日軍少壯派才敢於以小博大。”
“東北三省的丟失,讓東北民眾流離失所,逃入關內的居無定所,妻離子散,留在東北的也是水深火熱,日本遷移日本國民到東北,以極低的價格強購東北農民的土地,甚至是直接掠奪農民手中的土地,不知有多少東北農民因此流離失所。還有,東北農民自己種出來的優質大米,日本人根本不準他們吃上一粒,全部都要上繳,隻能吃高粱米和玉米,連高麗人都能吃大米,東北民眾民不聊生。”
說到這裏,胡立德痛苦地用雙手搓著臉龐,用低沉悲傷地聲音唱起了《鬆花江上》: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夠收回那無盡的寶藏?爹娘啊,爹娘啊。什麽時候,才能歡聚一堂!”
楊安看到了胡立德指縫中晶瑩的淚光,葉茗、於滿屯、戚大貴都跟著唱了起來,傷悲落淚,楊安也跟著哼了起來,性子冷淡的他雙眼也滿是水汽。唱到“爹娘啊,爹娘啊。什麽時候,才能歡聚一堂!”時,從小沒了父母的戚大貴伏在桌上嚎啕大哭,用沙啞的嗓子喊道:“爺爺、奶奶,我還活著,你們要好好活著!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
胡立德拭去臉上的淚水,拍了拍戚大貴的肩膀,安慰地說道:“五年了,小日本不會就這麽下去的,我們要準備!準備打回去!”
聽到胡立德講述這幾年搜集的消息,聽到日軍在東北海量的掠奪,楊安心中震驚不已。他沒有見過坦克、大炮,但僅從黃金、白銀、糧食、木材、煤炭等現金和物資的數量與救災籌款來比,這個財富巨大得讓人不得不咋舌!一個北大營就有邊長四裏多的一個正方形營地,隻駐紮一個不滿編的旅,裝備至少20個整編師的大炮、步槍、手槍、彈藥,這該堆成多大多高的一座山,這該用多大的倉庫、多少個倉庫來存放。楊安實在不敢想象這事件,如果他知道什麽是坦克、大炮,還不知道該驚成什麽樣。也難怪當初全國民眾一起都對少帥張學良和東北軍口誅筆伐!
於滿屯、戚大貴、葉茗也是震驚不已,他們這才知道,他們連隊曾經的靈魂為什麽會選擇武漢,這幾年胡立德隻是一個碼頭搬運工,卻從各種渠道搜集了這麽多的信息。麵對國仇家恨,他每一次搜集“九一八事變”相關的消息,無疑是往心靈的創傷上灑上一把鹽,他的內心該是多麽痛苦!葉茗終於知道丈夫為什麽不苟言笑了,左手摟住了丈夫的腰身,希望籍此給他一點安慰。
葉茗往大家的杯子裏加了加水,胡立德略微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從日本陸軍士官學校進修回來,參加過第一次直奉戰爭、第二次直奉戰爭。第二次直奉戰爭,直係軍閥失敗,奉係獲勝,段祺瑞執掌“中華民國臨時執政”的北平政權,張大帥沒有遵守“奉軍不入關”的諾言,揮師進入北平,在實際上控製了政權。據說第二次直奉戰爭雙方傷亡有五萬之眾,直係軍閥長城防線九門口戰役,是最為慘烈的戰鬥,這個軍事要地在20多天雙方反複爭奪,雙方死在這個地方的人竟然一萬多人。”
“我哥哥是一個很有見識的小學老師。從日本進修回來,我就與哥哥說過日本的情況。他說自從辛亥以來,民國成立後,軍閥混戰,一直未中斷過。世界列強紛紛把手伸入中華民國。他就說了一個成語‘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認為日本雖然是一個小小的島國,曆史上對我們國家多有侵犯,這個民族就是極有侵略性。日本明治維新後,已經發展成現代工業國家,是不會容忍我們的國家發展起來,世界列強都想吃中華民國這塊肥肉,但隻有日本的吃相是最凶惡的、最難看的。因此,他期望中國的軍閥要是能夠找到一個利益平衡點,共同消除外患才是正道。為此,我這些年拚命地學日語,盡量多了解日本的經濟、政治、軍事的情況,而我一個普通的大頭兵又能知道多少。但是,我知道中國不能再混戰下去了。”
“也許是因為受哥哥這些看法的影響,我對這兩次直奉戰爭就沒有好感。幸運的是,我在這兩次戰爭中都活了下來。在大帥的衛隊,就是因為我私下裏與人講了哥哥的看法,被下放到連隊。”
“這兩次直奉戰爭,就是為了爭權。第二次直奉戰爭,為了爭權,兩個大帥就不惜讓五六萬之眾傷亡。張大帥勝利了,當上了中華民國陸海軍大元帥,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而麵對小日本,卻是一槍不放,一個士兵都不敢拚掉!這是讓我很是迷茫的事,我不知道是在為誰當兵,難道隻是為了每個月的幾塊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