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收獲
“好一個常平倉。”
楚墨估摸著那堆穀子加上這些亂七八糟的米粒,怕也不過隻有兩三萬石的量。
“哢”,門鎖響動。
楚墨瞬間拔地而起,隱入倉頂梁木後。
“陸大人,沒有將軍的手令,誰能不能入常平倉。”
“嘭”的一聲,大概是門被踹了一腳。
緊接著一個頗有威嚴的聲音傳來“我乃雲城知州,掌管一州事務,如何進不得常平倉?”
“讓開!”
刀兵出鞘的聲音傳來。
“沒有將軍手令擅闖常平倉者,殺無赦。”
那原本頗為恭敬的守衛,在感受到那陸知州的決心後,氣勢陡變。
一陣腳步聲與刀槍出鞘聲。
“魯將軍這是要造反嗎?”
陸知州回頭,朝施施然走來的雲城守將魯達怒目喊道。
“陸知州可不敢妄言。造反,那是要殺頭的。但本將軍既然領了皇命守護一州,自當對這關乎一州命脈的常平倉守護有加。卻不知,陸知州這大晚上的跑來常平倉有何貴幹?”
“本官聽聞有人倒賣糧食……”
“這有何奇怪?若倒賣糧食有罪,陸知州何不將那最大的糧商歐陽家給抄了?”
魯達揶揄道。
陸知州也不生氣,一字一頓道“本官聽聞,所販賣之糧,出處乃我雲城常平倉。”
“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魯達收起了笑容,冷冷看向陸知州,“本將軍確定常平倉百萬石糧,盡皆完好。”
“既如此,還請將軍開門便知。”
陸知州無視魯達的目光與摁在刀柄上的威脅,執著道。
魯達深深看了眼陸知州,忽而笑道“既然要看,那便請明日稟明安撫使邊大人,再報請提舉常平司……一同開倉監察如何?”
陸知州疑惑的看了看魯達,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提舉常平司或許被他收買了,但安撫使邊大榮,是不可能被這點小利收買的。
陸知州有信心。
“如此,甚好。”
“好走,不送。”
魯達的目光陰沉了下來。
“將軍,邊大榮要是來了,豈不是完蛋了?”
“陸雲要找死,那便成全他。”
魯達的聲音低了下來。
“你且去尋提舉常平司……”
隱在倉頂的楚墨在心底歎了口氣。
乾國從來不缺貪鄙之人,但也從來不乏清廉,敢於任事的官員。
這位陸雲陸知州,看上去便是那心有正氣之人。
但他大概也明白,武律,對魯達這樣的將領而言,多半是不起作用的。
楚墨無聲無息的出了常平倉,悄悄跟在那位被魯達安排去做那肮髒之事的校尉魯大興身後。
是的,楚墨準備出手救下那陸雲。
於公,陸雲知會安撫使後,隻要那安大榮不是酒囊飯袋,那席卷一路乃至整個江南三路的常平倉、義倉存糧清查,就一定會加速推進。
這符合楚墨的利益。
於私而言,不論楚墨最後是否真要了這乾國江山,如同陸雲這樣的官員,總歸是中流,多多益善。
當寅時更鼓敲到第三輪時,魯大興提著個小箱子出現在陸雲的府邸後門。
三聲貓叫,一長兩短。
一牆之隔的府邸內,響起了兩聲犬吠。
“是我,開門。”
爬滿藤蔓枯枝的後門被打開了道縫隙,一個腦袋鑽了出來。
“可想死我了。”
魯大興飛速鑽了進去,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伴著“嘖嘖”的咂嘴聲。
“你瘋了,我家那位已經回府了。”
半晌後,女子聲音傳來。
“不是我瘋了,而是你家那位瘋了。”
魯大興顯然很興奮,“知道你那官人幹了啥事嗎?他今夜竟然帶人硬闖常平倉……”
“常平倉?我那相公雖然一根筋,但好歹是一州州牧,去看看常平倉有什麽奇怪的?”
女子喘息了幾聲,聲音有些發飄。
“平日也便罷了,但你可知如今一石糧能賣多少銀錢?”
“前陣子聽他在書房念叨過,說糧商無良,囤積居奇,將糧價都炒到了四兩銀子一石……”
“那是半月前的行市了。如今一石糧,這個數。”
“八兩?”
“差不離吧,品相好的的確到了八兩。便是隔年的陳糧,那也是六兩往上走了。”
‘便是如此,常平倉與糧價何幹?
“常平倉不就是平抑糧價用的麽?嘿嘿……”
魯大興話裏有話,那女子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驚道“你們盜了常平倉儲糧?”
“怎能說是盜?不過是我兄長見糧價過高,百姓苦不堪言,悲天憫人的情懷之下,開倉放糧,平抑糧價罷了…”
“可你方才還說糧價飛漲……既然是放糧了……我明白了,你們將儲糧賣給了糧商?這可是殺頭大
罪!”
“對,殺頭大罪。殺的是你那死鬼老爺的頭。”
魯大興的話顯然讓那女子吃了一驚。
“嘖嘖……你這身段真真是勾人心魄啊……隻可惜這大半夜的,冷的人死……”
魯大興頗為遺憾的將目光收回,“幹正事。明日之後,咱們就不需這般偷偷摸摸了。”
“你,你要作甚?”
女子好半晌方才意識到陸雲,怕是惹了大麻煩了。
雖然她對陸雲有諸多不滿,甚至背著他偷人,但知道他要丟了性命,還是有那麽瞬間的恍惚。
“陸雲呢?可睡下了?”
“你遣人送消息前不久,他便和我說了今夜需要徹夜辦公……此刻,應當還在書房吧。”
“書房?”
魯大興的目光瞬間熾熱起來,伸手在女子身前摸了一把,笑道“如此,領我去房舍。正好將此箱子塞在陸雲床底,順便,滋潤滋潤你這小美人兒……”
楚墨便那麽隱在暗處,看著那魯大興拖著那魂不守舍的綠裙婦人往後院行去,搖了搖頭,幾個起躍後,找到了書房位置,稍一用力,將門閂震斷。
“什麽人?”
陸雲從伏案疾書的狀態裏抬起頭來。
“救你命的人。”
暗影中,一道人影緩緩步入。
陸雲到底是一州州牧。
見到楚墨這不速之客後,倒並未慌亂呼救。
能不驚動護院直達書房的人,即便他大呼救命也是無濟於事。
這點判斷他還是有的。
“時間不多,長話短說。”楚墨直接開口,“今夜陸知州去了常平倉?”
“你是魯達的人?”
“我若是魯達的人,那陸府,怕真要滿門奸賊了。”楚墨失笑,“我與陸知州一樣,同樣去了常平倉查看存糧。知州與魯達對峙之時,我便在常平倉頂的梁木上。”
“常平倉內還有多少儲糧?”
陸雲脫口而出。
“穀物連同混了沙子、糠粒的陳糧,總共不超過三萬石。”
“這不可能!”
陸雲說完後便明白,這不速之客不太可能騙自己。
“三萬石……那可是百萬石的常平倉呐……”
陸雲一陣眩暈,若非之前坐在椅子上,此刻多半要倒地了。
“不僅雲城常平倉,寧城、淮城、蘇城……這些大型常平倉內,儲糧最多者,也不過二十萬石。”“你怎知曉的如此清楚?”
與其說陸雲不信楚墨,不如說他還抱著一絲希望。
常平倉旁曆來有重兵把守。
這幾個大型糧倉又都在江南三路主要州府之內,他這樣的州牧都無法進到糧倉,更何況眼前這個黑布裹臉身份不明之人?
楚墨動了,出現在陸雲身後。
但在陸雲睜大的雙眼中,楚墨好似原本就在他身後般。
“以我的身手,別說常平倉,便是這天下,又有何處去不得?”
陸雲沉默了。
心底最後的希望破滅。
“我來找你,不過是覺得陸知州有著愛民之心,不該這樣便隨隨便便被魯達那樣的小人構陷。”
“此話何意?”
陸雲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想起了楚墨進門時所說的,“救你命的人”。
“那穿綠裙的,是你小妾?”
“綠裙?你說的是芸娘?”
陸雲愣了愣,隨即想起今日,穿綠裙的隻有小妾芸娘。
“那魯大興,此刻便在你房中……與你小妾一起。”
楚墨的目光有點憐憫與不忍。
“住口!。。。”
陸雲張了張了口,那辯解之話竟然說不出口。
“事情我告訴你了。若想活命,便擒下魯大興,撬開他的口……對了,留意床底,那裏應當有個小箱子,裏麵估摸是栽贓你盜賣儲糧的所得吧。”
楚墨走到門口,回過頭“若我所料不差,怕是寧城的常平倉,該付之一炬了……而縱火之人,你猜會是誰?”
哪怕二月的深夜,春寒料峭。
陸雲蒼白的臉上沁出汗珠。
楚墨已經出了書房。
“恩公可否留下名諱?陸雲若僥幸不死,定有重謝。”
“留著有用之身,為這雲城百姓多做點事吧……”
楚墨躍上屋頂,也不知是自語還是說給陸雲聽的,“要起風了!”
寧城。
秦淮十裏,連片的畫舫燈火倒映在水裏,與月華爭輝。
這些畫舫便那般在微波裏浮浮沉沉。
秦淮十裏消金窟。
消的,不僅是那才子、豪紳,還有那滿懷憧憬,買了畫舫與歌姬,想要一鳴驚人財源滾滾的商賈、貴
如同秋月坊這般僅僅賣藝的清倌,便是眾人眼中下一個消弭的畫舫。
此刻,楚墨正下了船艙,往底層暗室行去。
一路上有暗樁行禮,滿臉激動卻又在楚墨噓聲的手勢下,了然的無聲跪拜。
輕輕推開暗門,嘴角笑容還未漾開的楚墨,目光停留在不遠處,那女子的匕首上。
那被素手緊緊握著,抵在自己心口的匕首。
“篤”的一聲,女子看清來人後,匕首掉在了地板上。
‘相……相公。
顧輕歌蠟黃的臉上,珠淚橫流。
“我來了……辛苦了……”
楚墨輕輕擁著撲過來的顧輕歌,撫著那失了幾分豐腴的背脊,心,莫名的疼。
“小北也真是的,就由得你胡來。”
“相公莫怪小北哥,是妾身知曉相公會到寧城,執意過來的。”
麵對朝思暮想,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男人,顧輕歌的擁抱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如同這樣便能融為一體
般。
楚墨知道,女孩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思念之情。
這讓他感動與愧疚叢生。
“這裏畢竟是歐陽家、謝家、上官家的地盤,你這般闖進來,太冒險了。”
好半晌後,楚墨方才雙手捧住顧輕歌臉頰,額頭頂著她小腦袋,略顯生氣的埋怨著。
“妾身與小北哥有盤算過的,不會有什麽危險。”
彼此呼吸相聞間,顧輕歌做了偽裝的臉龐上,依舊浮起了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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