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落星州
化名許言的楚墨打了個哆嗦。
“那你如何活過來的?”
知畫問道。
“我雖是一個小頭目,但平日裏更多的是為整個海盜團做補給調撥,按楚墨的說法,我還不算十惡不
赦…”
“道貌岸然。”
歐陽添財罵道。
“歐陽公子緣何罵人?”
楚墨不滿道。
“我罵楚墨……你接著說。”
“實際上,我連楚墨的麵都沒見到……和我對接的是一個叫霍隱的人,應該是楚墨的幕僚吧……他拿了許多這些瓶瓶罐罐,說給我個發財的門路,前提是將剩下的骷髏頭海盜團並入楚墨的水師裏,專事買賣的幹活。”
“什麽買賣?到何處買賣?”
“各種各樣的都有。譬如這次到江南這等富庶之地便是販賣美白霜、香水之類的,若是到那什麽東洋諸國,則是販賣鹽鐵、絲綢等……總之,哪裏缺什麽,便賣什麽過去。
對了,楚墨應該缺糧。”
“你如何得知?”
歐陽添財問道。
“霍先生說江南乃是糧倉,到這裏售賣所獲的銀錢,能換成糧食的,統統換成糧食。這時候的糧價如此之高,若非缺糧了,如何會不要銀錢而要糧食?”
楚墨理所當然的說道。
歐陽添財幾人對視一眼,想了想,開口道:“這等東西,你能拿到多少?”
“霍先生說了,若是在江南尋到了大戶人家,若是同意以糧食換貨,要多少,賣多少。”
“你敢騙我?”
歐陽添財手上突然用力,劍鋒上有著鮮血冒出。
楚墨滿頭大汗。
這滿頭大汗倒不是裝的,主要是以他如今的實力,歐陽添財這等實力的,便是拿著精鋼長劍也休想劃破他的肌膚。
為了演戲逼真,他不得不調動內勁,給了自己一擊。
“歐陽公子若是不信,東門客來居客棧內,還有我的兩名手下,他們可以幫我證明。”
歐陽添財看了眼謝家公子,後者點了點頭退出廂房。
一個時辰後,兩名身材瘦小的男子被帶了進來。
“你們把許大哥怎麽了?我和你們拚了!”
說著便抽出腰間彎刀。
“住手!”
楚墨慌忙製止他們。
歐陽添財看向謝家公子,後者點了點頭。
“既然身份沒問題,那便談談生意的事。”
“雖說歐陽家在江南一帶一言九鼎,但這般談生意,怕是名不符實吧?”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咱們雖說是刀口舔血的小人物,但買賣講究公平不是?歐陽公子以為呢?”
“嗬,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聽到海盜團講公平?”歐陽添財樂了,“給你一刻鍾。”
收了長劍,笑意上臉的朝知畫問道:“聽聞知畫姑娘新得古曲,不知可有興致為我等彈奏一曲?”
“能為公子撫琴,是知畫的榮幸。三位公子,請移步琴房。”
楚墨換衣服的同時,兩個廂房外的琴房裏響起交談聲。
“不知三位公子對這筆生意有何章程?”
撫琴不過是幾人私下通氣的借口。
“歐陽家要五成。”
“五成?”
知畫眉頭微皺。
蛋糕一共那麽大,歐陽家要去了一半,剩下的三方共享剩下一半,未免有點過分。
想到這,知畫開口了:“俗話說喝水不忘挖井人。這筆買賣是奴家發現的,歐陽公子這開口便要去一半,豈不是讓謝公子、上官公子與奴家心冷了?”
知畫開口便將謝家與上官家拉攏在一起。
“楚墨要糧,你們有糧麽?”
歐陽添財笑著端茶,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漂浮的茶沫。
提到糧食,謝家公子謝明以及上官虎臉色微變。
譽王在江南路折騰了許久,幾十萬軍隊吃的喝的,皆是三家供應。
歐陽家主業便是糧商,底蘊自然非以織造起家的謝家、糧食副業為主的上官家能比擬的。
“歐陽公子此言差矣……”知畫輕輕拉起自右肩滑落臂彎的綢衣,將那白晳的皮膚遮住。
這個動作讓歐陽添財三人的目光不自覺黏上若隱若現的香肩鎖骨。
“歐陽家儲糧再多,怕也不過百萬石吧?且不說那楚墨能吃下多少,便是真能吃下,江南三路常平倉與義倉的米糧加起來,即便剛剛經曆戰亂,怕是也有好幾百萬石吧?更何況,百姓家中餘糧當也不在少數
知畫說的含蓄,歐陽添財又如何聽不懂?
不過是提醒自己,常平倉、義倉存糧足夠他們參與。
甚至,尋常百姓家裏的米糧,耍耍手段也便收了上來。
“錯!”
歐陽添財打斷知畫的話,茶盅隨意的擺在案幾上,嗤聲笑道:“知畫姑娘這話放在往日倒是沒錯。但如今的江南,乃至整個乾國才經曆叛亂,新帝登基前又簽了遼國歲貢……江南三路,明麵上的糧食儲備或在六百萬石,乃至更高,但實際上能有幾分真?
不怕告訴你們,便是大家熟悉的寧城最大的常平倉,號稱百萬石糧儲,但實際上呢,十萬石都沒有。還是些摻了砂石黴變的陳糧。”
‘這怎麽可能?
知畫看了眼謝明、上官虎,從後者漠然的神情裏知曉了事實。
實際上,她也明白歐陽添財不至於在這上麵騙她。
平日隻是未曾關注罷了,一旦有需要,寧城地麵上,她想要了解常平倉存糧數量,辦法不要太多。“即便如此,歐陽公子這五成也是太多了。再說,楚墨也並未說一定要用米糧來換。”
知畫說著有點恨鐵不成鋼般瞪了謝明與上官虎一眼。
這兩人,啞巴般坐在那。
“這樣……”歐陽添財手指輕輕在桌麵扣擊著,篤篤篤的聲音令知畫心裏很是煩悶。
“我要四成半,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歐陽添財起身,看向知畫的目光有些灼熱:“便這麽定了,如何?”
若非這兩年來,知畫展示了強大的實力,歐陽添財怕是早就將知畫綁入府中了。
“我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
謝明與上官虎隨著歐陽添財站了起來。
“我要兩成半,剩下你們隨意。”
歐陽添財帶著笑意的目光中,知畫終究是妥協了。
她知道,她存在的意義不在於商道,若是逼得緊了,上麵追究起來,她也不好脫身。
廂房琴聲響起,唱的卻是楚墨抄來的《水調歌頭》。
江南三路的存糧量比楚墨預估的要低得多。
三路十幾州府,加起來竟然隻有六七百萬石的糧食?
而且還是賬麵上的數字。
真實數據能打個對折都算彌天之幸了。
要知道,這可是總人口將近四百萬人的江南三路,是乾國的最大的糧倉啊。
再加上那些流民,一旦遇上災年或是,根本撐不到三個月,更別提一個糧食收割季了。
楚墨歎了口氣。
對於他的籌謀而言,自然數字越低越好,這樣一來,不久的將來江南,便會慢慢亂起來。
朝堂的精力便會更多的被這裏牽扯。
他也就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滲透,壯大自己。
可百姓何辜?
穿越以來,這是楚墨第一次謀全局。
也是第一次調動這許多資源。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楚墨搖了搖頭,將這幾日江南之行所見所聞趕出腦袋。
雖說沿途談不上麵有菜色,衣不蔽體,但經曆戰事,一季稻、麥被征用,江南普通百姓的手裏,真沒有多少存糧了。
更不用說城外聚集的,日子無以為繼,流離失所的災民了。
楚墨雖然也有著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念頭,但最初,他不過想著過好自己的日子。
有了家,有了孩子後,便想著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
他又哪裏想得到局勢驟然變化至此,逼得他走上王道的不歸路。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楚墨自語著,目光堅定了起來。
他雖多情,但並非寡斷之人。
“站住!做什麽的?”
門外楚墨被帶來的手下喝道。
“我乃知畫小姐的丫鬟,過來通知許公子,小姐與歐陽公子在醉仙居備了酒菜,還請許公子隨奴婢過
門外,知畫的丫鬟柔柔糯糯的聲音傳來。
“知道了。
醉仙居與醉仙坊是同一個東家,便在秦淮河畔,同樣是寧城,乃至整個江南最好的酒樓之一。
六樓的頂層廂房內,觥籌交錯,鶯聲燕語的,靡靡之氣讓那灣月亮都躲入了雲層裏,捂著小半邊臉。
“公子的手可不太老實,嘻嘻……”
身著薄紗的女子笑嘻嘻的將楚墨的手從身後拉出。
“美酒佳人,可惜,我這等粗鄙之人卻不會吟詩……”
微醺的楚墨一手摟著女子,眼睛卻盯著前麵放浪形骸的三名舞姬。
這一幕落入知畫眼中,眼底閃過鄙夷與得意。
人隻要有欲求,那便有了突破口。而這海盜,無疑對美色沒有半分抵抗之力。
“時候不早了。”知畫收起打量楚墨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將歐陽添財借著酒意伸過來的手撥到一邊,“既然正事談完,不如便散了吧。”
“良辰、美景、俏佳人,正是風月無邊之時。知畫姑娘何必這般掃許公子的興?”
歐陽添財眼裏,蒸騰。
“綠趙、薄荷、清錦皆是畫舫姐妹中的翹楚,又解風情,有她們陪著三位共度良宵,知畫又何忍誤了諸
位?”
知畫笑著起身,態度倒是軟綿綿的,但言語裏卻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許公子,楚墨那邊一有消息,還請立刻通知奴家。奴家也好通知三位公子準備錢糧。”
唔……放……放心……
楚墨不勝酒力,一頭栽倒在身旁女子懷裏。
時代洪流中,個人的勇武之力,除了在局部戰場上能起到錦上添花作用外,對大局而言,掀不動半點浪花。
這是實力到達宗師境後,楚墨最大的感悟。
用許言的身份當做中間人,與歐陽添財等人談妥後續交接以及抽成後,他便帶著兩名手下通過雲港港口上了海船。
片刻後,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恢複自身麵貌,再一次前往寧城。
“公子這縮骨功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是啊,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世間竟然有這等神功,竟然連麵貌、身高都能改變的。”
海船上,兩名手下感歎後,催促水手起航。
而此刻的楚墨,一身夜行服,借著月色掩護,潛入雲城重兵把守的,最大的常平倉。
偌大的常平倉內,竟然隻有角落上堆著一堆穀子,穀子前方,則有一袋袋去了殼的米糧。
楚墨隨手捅開一袋,淡黃的米粒混著沙子、穀殼、糠粒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