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又是誰的朱砂痣
蔣雲燕這幾日心緒不寧,密文外泄、探子叛主,他手中的秘密組織也可能已經泄了底,如今又得知洛景甜已經在相看人家,種種不如意之事壓身,讓蔣雲燕越發的陰鷙沉鬱。
洛景甜身邊有蔣雲燕的探子,洛景甜是他的一步棋,棋子是否有用暫且不談,起碼要牢牢地握在手中,這對走一步看三步來說的蔣雲燕再尋常不過。
這一日,探子來報洛景甜同禮王妃相約在十裏亭賞雪,蔣雲燕心中一蕩,默忖了一會,便急急地吩咐手下準備馬匹,鮮衣怒馬直奔十裏亭而去。
十裏亭名字好聽,其實不過是一座尋常的八角亭,周圍景物也十分一般,因坐落於山腳下背風向陽,所以每到秋冬季節,這裏便能得到官家小姐們青睞。
今日十裏亭迎來貴客。禮王府的下人們將亭子用綿簾遮擋,隻留向陽一麵,亭子中放置了多個火盆,熱水燒得咕嚕咕嚕作響,置身其中,若不知此時為隆冬季節,還以為是向陽三月。
韓墨兒與洛景甜坐在亭中,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從皇子選妃說到南柯先生的話本,從春花夏月說到秋風冬雪,點心吃了大半盤,洛景甜怏怏地趴上桌上收了音。
韓墨兒自是明白洛景甜心中所想,怕是還惦念那個武林俊傑。但是上次兩人已經將話說得分明,她與那俊傑半點緣分也無,因而韓墨兒不提此人繞著圈的和洛景甜閑話,這不,把人說得不耐煩了。
正想著如何讓人高興,就聽下人來報嵩山蔣雲燕途徑十裏亭,得知三小姐在此,送了一箱鮮果過來。
冬季之中的鮮果金貴,即便王侯之家也不能每日享用。整整一箱的甜瓜擺在麵前,能看出送禮之人的鄭重與誠心。
洛景甜在聽到蔣雲燕三個字時已經坐立不安,她目光慌亂,一會看向鮮果,一會看向亭外,最後看向韓墨兒,語帶祈求地諾諾說了聲:“墨兒…”
韓墨兒歎了口氣,她實在不希望二人再有交集,可又心疼洛景甜的情難自已,思索了片刻,韓墨兒才向下人吩咐:“去看看蔣公子還在嗎,如果還在,就請他過來一下,我有話對他說。”
下人領命而去,不多時一個身量頗高的年輕男子隨之而來。
未掛棉簾的那側亭子現在掛上了一層薄紗,蔣雲燕行至紗簾之前,抱拳單膝跪地:“草民蔣雲燕拜見禮王妃,見過洛三小姐。”
洛景甜聽聞馬上從凳子上站起身來,未等韓墨兒說話,便急急說到:“蔣公子快起來吧,地上多寒涼啊。要不…”她還想接著說些什麽,卻被韓墨兒一聲低咳止住。
洛景甜見韓墨兒眼神嚴厲,才發現自己行為有些欠妥,在外男麵前不應如此熱情直白。她委委屈屈地重新坐回石椅上,左右扭轉著屁股,傳遞著內心的雀躍與慌亂。
蔣雲燕依舊跪著,韓墨兒在心中微微讚許,雖說是武林中人,在男女大防上卻也守著規矩。
“蔣公子請起。”韓墨兒溫聲說到,在看到蔣雲燕謝禮起身後也未向簾中窺視時,心中越發認可此人,“蔣公子不必多禮,你於景甜有救命之恩,我是景甜的摯友,年紀也不差幾許,就不用守著什麽身份地位的規矩了,隨意一些便好。”
聽到此言,蔣雲燕才微微抬頭,他克製地看了一眼紗簾之後隱約朦朧的窈窕身姿,傾盡全部意誌才將眼神轉至洛景甜身上。
“王妃之意,蔣某明白,但該守的規矩還是不能不守,我身在江湖又為男子,不畏人言,但王妃與三小姐卻不能不顧及這些,今日蔣某前來拜見已是有些欠妥,願王妃與三小姐莫要怪罪。”
蔣雲燕的眼神深長而熱烈,讓洛景甜紅了臉頰,她扭著手中的手帕,輕聲說了聲:“不怪罪的。”
韓墨兒已沒眼看,平日裏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洛景甜在戀人麵前也學會了忸怩作態,韓墨兒心中再歎一聲,將話接了下去:“蔣公子言重了,原也是我請蔣公子過來的,一是要謝謝蔣公子所贈鮮果,二是今日得緣與蔣公子相見,我以朋友身份定要謝謝你仗義出手,救了洛夫人與景甜。”
韓墨兒暗恨自己口是心非,其實就是她一時心軟憐惜洛景甜,讓二人見上一麵以解她相思之苦。
蔣雲燕無奈一笑,聲音朗朗:“王妃和三小姐莫要再提此事,不過是舉手之勞,並非什麽救命之恩,再說這一年來蔣某已經被多次道謝,實在愧不敢當,王妃和三小姐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不挾恩求報,韓墨兒對蔣雲燕又欣賞一分,也再次感歎造化弄人,洛景甜與他有緣無分。
“對了,三小姐,前幾日采的雪用來烹茶可好?”蔣雲燕轉了話題,他想知道洛景甜是否將自己采的雪和送去茶葉轉贈給禮王妃。
“啊?那烹茶的雪是你采得?為何哥哥不告訴我?”洛景甜聞言十分生氣,若她知道那雪是蔣雲燕采的,定是不會全部送去韓墨兒那裏,“我….我用了一部分,其餘…其餘送給了墨…禮王妃,哦,甚好,用來烹茶甚好,我日日都用著呢。”
韓墨兒心中明鏡似得,並不拆穿洛景甜,她順著話接到:“原來景甜送給我用來烹茶的雪水是蔣公子所采,蔣公子是采的鬆枝上的雪?”
蔣雲燕眼中一亮,隨即又收斂神色,淡淡地答道:“正是。”
“怪不得細品會有鬆香,鬆枝上落雪不易,有勞蔣公子了。”
“小事一樁,王妃言重了,如若王妃喜…和三小姐喜歡,蔣某現下就再采些雪來。”
蔣雲燕自在禮王府見了禮王妃一眼,便一眼情定、一眼入魔,多少個在陰暗中踽踽獨行的日子,禮王妃都是他前方的那束光,似乎隻要想到她,就能甘甜入心,日子便沒有那麽苦澀艱難了。蔣雲燕一直小心翼翼地將禮王妃藏於心中,自己都不敢輕易翻看,怕這僅有的美好,會被自己滿身的陰暗慢慢吞噬。
他從未想過自己能離禮王妃這樣的近,即便隻能見到隱約之貌,但能與她說說話,能聽到她的笑聲,已然是老天的恩賜。
蔣雲燕有些高興得過頭,他就像個急需討好心上人毛頭小子,急忙令人尋了幹淨的水桶,不顧韓墨兒和洛景甜相攔,縱身一躍便上了亭邊最高的一顆鬆樹。
他有心在禮王妃麵前顯派,輕功姿勢瀟灑漂亮,在一棵棵樹之間騰躍,竟沒有多少積雪落下。不過片刻的功夫便采了兩桶白雪,他雙臂平伸,提桶從樹尖上落下,穩穩地站於紗簾之前。
洛景甜興奮異常,她癡戀蔣雲燕也有一部分因他武功高深,待蔣雲燕剛剛將桶放下,便急忙讚到:“蔣公子身手真好,我哥哥一直說待他潛心鑽研,總有一日功夫就會超過你,我看他就是癡人說夢,他的武功和蔣公子比還差得十萬八千裏呢。”
韓墨兒挑眉看著麵前二人,一個為了討心上人歡心可以提桶采雪,極盡能事地炫耀武功身法;一個為了誇讚心上人,親哥哥也可以編排踩踏,還真是有情有意的一對,隻是有緣無分,令人唏噓。
蔣雲燕客氣了一番,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戀戀不舍地告辭,目光在洛景甜身上留戀很久,才堪堪帶過看了禮王妃一眼,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刻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