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這就是醉煙波
嵩山之事一切按尉遲軒布置發展,尉遲重與尉遲景本就有深仇大恨,此番又結了梁子、生了疑心,怕是再難談聯手之事了。尉遲軒放下這份密報又展開一份,依舊是每旬匯總的尋常信息,其中有一條是:有人出高價尋有關前皇長子、前皇太子一切信息,而承接此事的是那家新設立的消息情報機構——零柒閣。
“零柒閣”是韓墨兒不情不願才接受的名字,她本想給自己的地下情報機構起個響亮的名字——零零七,奈何齊子睿和善掌櫃誰都不同意,一個說不雅、一個說不懂,硬是皺著眉頭改成了零柒閣,沒有完全拂了韓墨兒的意,也起碼是個正常名號。
韓墨兒這幾天陸陸續續收到了一些買來的消息,邊看邊嘖嘖稱奇,還讓翠枝準備了花生瓜子茶水飲料,像讀話本子一樣讀著幾年前發生的奪嫡大戰。
消息中不可避免地摻雜了一些尉遲軒的信息,韓墨兒一會驚奇尉遲軒手段了得,一會嘖嘖出聲罵其腹黑狡詐,她翻來覆去地看有關尉遲軒的信息,將每一個字咂摸來咂摸去,得出一個結論,自家夫君是個非同凡響的厲害人物,現在受到這般冷遇,連個正經差事都不給實在是屈才。如此不得賞識、不受重視不知道尉遲軒心中會怎樣落寞,韓墨兒有些心疼,著翠枝備了酒菜,打算去慰問一番尉遲軒。
韓墨兒在亭子中設了圍帳、架了暖爐,將石凳上鋪了厚厚的絨墊,請尉遲軒賞雪飲酒。
尉遲軒走入亭中的時候,韓墨兒飲了幾杯酒臉上已有紅霞,墨發用發帶隨意籠著,眼波流轉似有深潭,在一片純白的天地中豔色無雙。
韓墨兒在尉遲軒麵前放肆慣了,私下裏已不施大禮,便連站也沒站,嘴上說了聲王爺您來了,便拽了他入席。
菜是經韓墨兒改良的火鍋,酒是溫好的醉煙波,熱氣騰騰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享用,別有風情。
韓墨兒還沉浸在密報中對尉遲軒寥寥幾句的記載中,在她帶著崇拜目光中,尉遲軒又英偉了幾分。
尉遲軒見她目光切切,有些魔怔,無奈地問了句:“怎麽了?又是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本子?”
韓墨兒輕笑,慵慵懶懶的說到:“並未,隻是現在覺得我家王爺厲害,與有榮哉罷了。”
尉遲軒看過來,淡淡地問道:“本王如何厲害了?你現在覺得本王厲害,那何時覺得本王不厲害?”
一句話打破了禮王身上的濾鏡,讓韓墨兒回歸現實:“是,王爺您何時都英武瀟灑,厲害厲害。”
尉遲軒斜了一眼她:“是誰和你說了什麽?不要從哪裏聽了什麽都信,妄言者皆有目的。”
韓墨兒點頭,隨即又反駁道:“哪裏是妄言,墨兒聽人說起王爺舊事,翻雲覆雨、手段非常,令人佩服。”
尉遲軒看著韓墨兒久未言語,他不知韓墨兒話中何意,兩人成親近一載從未議論過朝中政事,今日韓墨兒提起舊時之事,不知是偶然興起,還是別有用心的試探。
曾經的經曆讓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韓墨兒是否也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在自己與她已算熟識親近之後,用最鋒利的刀插入他久不示人的最柔軟的地方。
他想要躲避這個話題,又想要繼續,他怕認證自己的想法,又急於想要否定自己的想法。抉擇很難,頃刻一瞬好比萬年難耐,最終尉遲軒選擇了後者,他不想在心裏留下猜疑韓墨兒的種子。
幾息之後尉遲軒才轉了目光,自嘲地輕扯嘴角:“是又如何,最後還是敗了,皇長兄被圈禁,本王何曾不是也如同被圈禁起來,插翅難飛、無所作為。”
韓墨兒頓了一頓,覺得自己揭開尉遲軒不甚光彩的舊事有些過分,她語意中帶著安撫輕輕地說到:“朝堂紛爭牽扯眾多,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是一人能決定成敗的。不以一時論英雄,王爺韜略過人,總有施展的一天。”韓墨兒將目光轉至園中的玉樹瓊枝上,繼續說道,“再說,世間萬事萬物,皆庸人自擾,王爺現在恬淡度日不是更好,一花一樹皆有壽命,人也如此,短短幾十年若要都浪費在爭權奪利、互相傾軋上不是辜負了歲月靜好、人間至味,王爺,我們就這樣煮酒烹茶,看雲卷雲舒、聽清風過荷豈不更好。”
韓墨兒的話安撫了尉遲軒躁鬱的情緒,他直視韓墨兒的眼睛問道:“你真是這樣想的?願本王不爭名利,淡然度日?”
驀地,韓墨兒展顏而笑,頓時山河失色、陌上花開,她說:“王爺所求墨兒不知,不過墨兒一直是想清風明月在懷、美酒佳釀在側,安然平淡了此一生。但墨兒所願不能強加在所有人的身上,隻是墨兒希望王爺能此生由心、順遂平安,待到你我白發勝雪,也能同覽勝景、一茶一酒話平生。”
此時,尉遲軒心中激蕩,他慶幸自己繼續了話題,未在心中留有猜疑。他順著皚皚白雪看出去,隻覺得從未見過這樣好的風光,天色瓊白與雪色相連,澄淨淨一片淡了世間所有庸俗煩擾,唯剩清明與滿足。
他滿飲了一杯,答了個“好”。這個“好”答得有些遲,韓墨兒反應了一下,才知是尉遲軒對她的回答。她滿心暖意,給尉遲軒再添了一杯,自己端起酒杯輕輕與之相碰:“浮生若夢,不如今日對酒當歌。”
二人又飲了一杯,韓墨兒邊為尉遲軒布菜,邊招呼著翠枝上酒:“翠枝,你今天莫要小氣,我請王爺喝酒,哪有不盡興的道理,你去再搬來一壇醉煙波來,不要讓王爺覺得你家小姐小氣。”
韓墨兒仗著尉遲軒在場,翠枝不好數落自己,便得瑟起來,向翠枝要了一壇醉煙波,這是她平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韓墨兒確實摸準了翠枝脾性,翠枝不好當著尉遲軒的麵不應韓墨兒的吩咐,怕尉遲軒一個不高興再治個韓墨兒禦下不嚴的罪名,她猶豫了一下,隻能應了個“是”,轉身去搬酒了。
韓墨兒鬆了口氣,她還真怕翠枝數落她慣了,一個不小心順嘴跑出來幾句,她臉皮銅牆鐵瓦,倒應付得過來,就怕沒有酒喝,敗了興致。心中稍定,她轉頭便看見尉遲軒直勾勾地瞧著酒杯:“這酒…就是醉煙波?”
韓墨兒頗顯詫異,醉煙波雖好,卻是翠枝家中自釀,沒幾人知道,不知為何尉遲軒一副久仰大名的樣子。
“是,此酒是叫醉煙波,沒什麽名氣,不過綿柔甘洌,餘香豐沛,是不可多得的佳釀。王爺,您喝著怎麽樣?”
尉遲軒今日一心都在韓墨兒身上,沉鬱、忐忑、激蕩種種心境嚐了個遍,哪裏有心思品酒,不過現在得知今日所飲是醉煙波,還是讓他有些意外。
年初在禦花園中隔著蔥鬱草木,聽到韓墨兒與翠枝打趣,韓墨兒為討一口醉煙波伏低做小,傾盡潑皮之能事,正是這樣才引得尉遲軒的留意,記住了那個軟糯靈動的聲音。也正是因此,韓誌清在提出更換韓府嫡長女與他成親之時,他才默許了此事,以致嘉惠帝沒有追究韓誌清的忤逆之舉。
這醉煙波便像是連在韓墨兒與尉遲軒之間的紐帶,似酒香一般時而濃烈時而清淡,盈盈繞繞,沁人心脾。尉遲軒又滿飲了一杯,道了聲:“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