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繾綣在室
秋深露重,天光漸短,轉眼半月已逝。兩個美人每日望眼欲穿也沒等到心心念念的禮王,王妃那裏倒去過一次,沒幾句話便被打發出來,和顏悅色也足夠冷淡疏離。
兩個美人此時念起同鄉之誼,湊到一起嘀咕了幾日,便雙雙來給韓墨兒請安。
並非初一、也非十五,二人前來請安定是有事,韓墨兒揉揉太陽穴無奈召見。
二人恭敬規矩,一人給韓墨兒做了荷包,一人繡了帕子,韓墨兒笑嗬嗬的收了,等著她們的下文。
果然,著紅衣的胡依寶羞澀的啟唇:“王妃,我二人已經入府半月,是何名分也未定下,我們倒是沒什麽,隻是難為了下人們,到現在院子裏的下人還稱我們為姑娘。”胡依寶掩口而笑,似這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
韓墨兒微微點點頭,問另外一人:“你也是覺得這樣不妥是嗎?”
另外一人叫肖淺淺,今天穿著淺綠色錦衣,似柔軟清雅的柳枝,隻是在這蕭瑟的深秋總有些不協調之感。
肖淺淺有些遲疑,她看了一眼身邊的胡依寶,得了對方一個埋怨的眼神才淡淡的說了聲:“是。”
“既然你們都是這樣想的,那我今天就將此事與你們說明白。”韓墨兒撇了撇茶盞上浮著的茶葉慢慢說到,“皇後娘娘雖說你們幾位美人的名分任憑主母定奪,可那隻適用於其他兩位夫人。尚書府的誥命夫人給自家老爺安排妾室合情合理,而王府卻不是我一人能說得算的。禮王府現在並無側妃與妾室,以大曆朝規製,王爺封側妃納妾室是要上玉蝶入皇族家譜的,因而此事並不是一件隨隨便便就能為之之事。皇後娘娘並未給你們準備婚書,也未安排嫁娶事宜,足以見得並未想讓你們為妾,那便是為姬了,既為姬,你們尚未與王爺同房,不叫姑娘叫什麽呢?”
韓墨兒見兩人臉色皆白,在心中歎了口氣,你們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性冷淡啊。
她吩咐給二人換了熱茶,剛想安慰一番,就聽到胡依寶帶著不滿的聲音傳來:“王妃,即是如此我們也不掙那名分,但是不是咱們應該排個伺候王爺的時間表啊,讓我們也為王妃分分憂。“
韓墨兒險些噴了口中之茶。分憂?我哪有憂慮?現在唯一的憂慮就是怕你們不安生,果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自己要是真的排了伺候尉遲軒的時間表,怕是得讓他弄死吧?
韓墨兒清了清喉嚨,拿出了王妃的威儀:“放肆,輪值侍寢這種事隻出現在家主放浪成性、妻妾成群的家中,正派府邸哪會行此章程,你們不怕人恥笑,我還要顧及王府的臉麵,你們今後莫要再提此事,若讓王爺知曉定會動怒。”
肖淺淺始終低垂著眼眸,聽到韓墨兒的警告也並未言語,她似是等待旁邊的人有所動作,果然胡依寶說話了:“那王妃也不能獨霸著王爺啊,我們是皇後娘娘送來伺候王爺的,王妃這樣擋著不讓我們見王爺,皇後娘娘那邊也沒辦法交代吧。”
獨霸?就算我想,也得尉遲軒同意啊。那樣的男子隻能遠觀豈敢褻玩,霸下來做什麽?天天讓他罰跪嗎?
韓墨兒忽然就有些厭了,她不想陷在這樣的繁情瑣事之中,而且實在不願與這樣愚蠢的人相交。她呷了口茶,淡淡的說:“那就煩請胡姑娘向皇後娘娘訴說身在王府中苦楚,治我個善妒的罪名。”
“我…”胡依寶沒想到韓墨兒會這樣不客氣的說話,她聽人說大曆朝王公貴族的後宅女子,都慣會做表麵文章,即便心中不悅也不會表露出來,沒想到平時看著和和氣氣的禮王妃,臉子竟能說撂就撂,說話也毫不客氣。
“王妃不要動怒,寶兒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有些心急,請王妃諒解。”肖淺淺適時的站出來打了圓場。
韓墨兒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還有什麽事嗎?若沒有就回吧。”
胡依寶離開的時候還麵有不滿,肖淺淺一臉淡然,情緒看似並無起伏。韓墨兒搖頭輕笑,兩個人都不是安生的主兒,不知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幺蛾子來得很快,第二日尉遲軒外出回府就被胡依寶堵在了垂花門處。
胡依寶裝束依舊明**人,提著食盒盈盈為尉遲軒一禮。
“王爺,寶兒離鄉數日,有些思念家鄉,今日做了些家鄉的吃食以解思鄉之苦,吃食雖粗陋但好在新鮮,王爺若不棄也嚐嚐寶兒的手藝?”
胡依寶麵露嬌羞,仰著臉滿目思戀。
“想家了?”尉遲軒淡淡的問道。
“是,寶兒第一次離鄉,有些想念家中親人。”胡依寶眼中漾起一層水霧,“也是寶兒這幾天獨處有些寂寞,思鄉之情才愈發濃烈,寶兒若能相伴王爺左右,思鄉的念頭怕是就不會這樣濃重了。”
尉遲軒勾了一下嘴角:“不用這麽麻煩,想家就回去吧,本王派人送你。”
說著便繞過她往前走去,邊走邊吩咐身邊侍衛:“著人送她回及班國,王妃在哪?讓她來見本王。”
胡依寶聽後直接傻了。難道她今天不美嗎?難道她剛剛不楚楚動人?難道禮王是瞎的?怎麽現在的情形與自己設想的完全不一致?她要是這般被送回國,不但她的性命不保,父母兄弟也會受到連累。
胡依寶慌了,她趕緊跑到尉遲軒前麵跪求:“王爺,是寶兒錯了,寶兒沒有想家,真的,一點也不想家。求王爺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求您了王爺,寶兒不想回家。”
尉遲軒被阻了路,臉色越發冷峻。身邊侍衛見狀忙上前將胡依寶拖到旁邊,尉遲軒進了自己院子又問了一句:“王妃呢?”
聽見小廝回稟王妃在花房,轉身便往花房走。
花房建在小園子附近,是韓墨兒最新鼓弄的地方,內設一個小書房和茶室,明媚舒適、暖意融融。
尉遲軒挑簾而入,見韓墨兒正由人服侍穿大氅,他徑直走到軟榻坐下,讓小廝幫著去了外衣。
韓墨兒隻得又將大氅脫下,見尉遲軒臉上冷峻,倒了杯茶給他:“王爺不是讓我過去?有什麽事嗎?”
尉遲軒剛要說話,胡依寶的哭著便闖了進來,她一下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喊道:“王爺,寶兒知道錯了,求您不要送我回及班。”
韓墨兒挑眉,這又唱哪出?
尉遲軒見韓墨兒麵上露出玩味笑容,似有看熱鬧之嫌,心中有氣。
他不理會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的女子,看著韓墨兒不悅地說:“王妃掌管王府後宅之事,約束教導後宅之人是你的責任,現在如此情形難道不是王妃失職?”
韓墨兒正一頭霧水,翠枝附在她耳畔低語了幾聲,得知事情經過的韓墨兒心中暗歎,人家美人要見你,難道我要將其關在房中才對?再說你高冷鋒利的人設呢?這種事你自己分分鍾就能處理,為何還要責難於我。
韓墨兒再一次覺得尉遲軒幼稚,但又不能不哄,她拿起茶盞遞到尉遲軒手中:“是臣妾失職,該罰該罵先等等,王爺先喝點水。”
尉遲軒翻眼看了她一眼才接過茶盞潤了潤唇,他見旁邊跪著抽噎的胡依寶心煩,便向韓墨兒說到:“她如何處理,王妃拿個章程。”
韓墨兒見胡依寶一雙企盼的眼睛看向自己,全然不見昨日的伶俐與不滿。她思索了一下說到:“胡姑娘遠離家鄉,思鄉之情可以理解,但擾到王爺就是你的不對了,念及你是初犯,就閉門思過一月以作懲戒,希望你莫要在胡亂行事,有違王府規矩。”
胡依寶正要謝恩,便被尉遲軒的小廝帶了下去。耳邊沒有哭鬧聲,尉遲軒鬆了眉毛,喝了口手中的茶,淡淡的說:“你的錯怎麽懲戒?”
韓墨兒就知道自己躲不過,不過罰跪對於她來說已像吃飯睡覺一般稀鬆平常,並不覺得難堪,也不覺得難耐。
她接過尉遲軒的茶盞,又拿了一塊新作的糕點給他,口中隨意敷衍著:“知道了,我一會去剪幾支海棠給王爺瞧瞧,然後再給你跪。”
尉遲軒吃了一口手中的糕點,並未言語,便是同意了。
海棠在蕭瑟的深秋中咄咄逼眼,嫩葉柔枝、明豔熱烈,繾綣在室,一派生機。
韓墨兒插好了花,拿著一卷書湊了過來:“往裏點。”她推了推尉遲軒。
尉遲軒拿帕子擦了擦手,乖順地往軟榻裏麵動了動,韓墨兒上榻跪了下來,可這哪裏是跪,分明是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倚著。
“上回看到哪裏了?”
“隨便哪裏都可以。”
“哦。”
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與海棠的芬芳相糅,鋪陳在室內的角落,網住了兩個人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