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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掌家(一)

  次日用過午膳,韓墨兒便帶著常嬤嬤回了韓府。


  常嬤嬤五十多歲,膚白富態,麵上慈和,眼中卻有精光,她穿著極為體麵,又不誇張逾矩,腰板挺直地站在那裏,帶有讓人忽視不了的氣勢。


  韓墨兒對常嬤嬤極為客氣,常嬤嬤也沒有倚老賣老在新入府的王妃麵前托大,守禮規矩、分寸得當。


  韓墨兒做事的原則是既然有求於人,就要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如實相告,沒必要藏著掖著,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在韓墨兒這裏完全是廢話一句。


  帖子是早上就遞到韓府的,可等韓墨兒入了韓府正門,孟淑娟才姍姍來遲,與早已久候多時的張清華形成鮮明對比,看來兩人已經決裂,麵子功夫都懶得做了。


  來迎韓墨兒的人寥寥,孟老夫人和韓嫣兒托病,韓誌清是真的病了,便是韓熙煥也沒有出來恭迎。


  “熙煥正跟著先生讀書呢,想來你這個做姐姐的也不會怪罪,我便讓他繼續讀書了。”給韓墨兒施禮過後,孟淑娟皮笑麵不笑的解釋。


  “自然不會怪罪,是得讓熙煥跟先生好好學學,也好早日知禮數、明是非。”韓墨兒態度如常,話裏卻見機鋒。


  孟淑娟梗了一下,想反駁卻無言以對。


  韓墨兒先去見過了孟老夫人,一番虛寒溫暖,天倫敘樂,其樂融融一片。


  “祖母,我聽說父親病了?父親向來康健,怎的就生病了呢?此番我也是回來看看父親,帶了些藥材,給父親補補身子。”


  “你父親啊…就是你前段時間大婚,他殫精竭慮,身子有些乏累,加之最近他的公務有些忙,所以就病倒了。醫者來看過了,不是什麽大毛病,好好將養幾天就好了,你不用擔心。”孟老夫人撥弄著手中油亮的佛珠,眉眼帶笑地將韓誌清的病因推倒了韓墨兒身上。


  韓墨兒憂心忡忡:“竟是因為我籌備大婚父親才病倒的,這…可怎麽是好,我現在就去看看父親,祖母您先歇著,一會兒我再回來陪您說話。”


  “好孩子,去吧,你父親最寵的就是你,若是見了你不定怎麽高興呢,定是拉著你沒完沒了的說話,墨丫頭,你父親現在需要靜養,你可別累著他。”


  “知道了祖母,我這就過去了。”韓墨兒心中輕哼,這老狐狸顛倒是非的本事真是令人讚歎,現在韓誌清的病是因我而起,如果沒有馬上好轉,也是因我不體恤病人,打擾了靜養的父親。


  韓墨兒由人陪著進了韓誌清的院子,韓誌清在後院單設了自己的院子,起居室、書房、小廚房一應俱全。孟淑娟幾年前因此事鬧過,韓墨兒還記得當時她的哭訴:誰家老爺不是和夫人一個院子,單單他要另辟個院子,若隻設個書房也罷了,家什、人手都配得齊全,我進去還要通報,寫個字作個畫的就把我晾在外麵,我這個主母的臉還要不要啊。


  是了,孟淑娟從來要的都不是夫妻情誼,要的是她的地位和臉麵。韓墨兒輕笑,自己與尉遲軒也是一人一個院落,但韓墨兒既不要夫妻情誼,也不要地位臉麵,反而覺得舒心暢意、求仁得仁。


  她進了屋子,一股濃濃的湯藥味兒撲鼻而來,韓誌清沒有躺在床上養病,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書,看見韓墨兒來了,蒼白消瘦的臉上漾起了笑意。


  “墨兒,你回來了,今早兒他們說你要回府,我一直在等你,去看過祖母了?”韓誌清說完話才想起來,自己還未給韓墨兒施禮,他向來遵循禮數、嚴謹克己。


  韓墨兒急忙扶住他,有些嬌嗔的說道:“我回了家,就隻是您的女兒,隻有我給您請安的份。”


  “欸,禮數不能廢。”韓誌清皺眉。


  “哪有那麽多禮數,父親莫要折煞了我,您再這樣,我可要不高興了。”韓墨兒佯裝生氣,眼中閃著狡黠。


  韓誌清很受用韓墨兒的小女兒之態,他一直沒有和子女真正的親近過,也不知道別人和子女相處時是什麽樣的,但他知道韓墨兒肯對他撒嬌,那便是不討厭他,便是願意與他親近。


  “好好的,父親怎的就病了?”


  “啊?不是什麽大病,人吃五穀雜糧,生個病多正常啊,過兩天就好了。”韓誌清不願將府中的煩心事說給韓墨兒,另起了話頭,“你與禮王相處得可好?”


  “挺好的,禮王知道我要回府看您,特地讓人準備了百年老參和南匯國的血燕,給父親您補補身子。”


  “好好好,你與禮王相處得好,我就放心了。”韓誌清十分高興,他一直擔心的就是韓墨兒與禮王相處不來,此番禮王願在自己的病上花幾分心思,也證明了兩人關係還不錯。韓誌清覺得自己這病生得總算有了些意義,轉而又思及禮王性子冷淡、為人鋒利,自家女兒又任性頑劣,隻得又諄諄教誨起女兒。


  “王府中沒有長輩,沒有親眷,你莫要覺得就沒有約束了,那裏規矩大,何時何地你都要守著規矩行事,別讓人抓了把柄,或者輕視了去。禮王的性子雖然…嗯…嚴肅了些,但你隻要依著規矩敬重他,我想他也會與你相敬如賓的。”


  韓墨兒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暗忖:我都要將尉遲軒當作祖宗供起來了,他還不是罰跪的時候一點都不手軟。


  “知道了父親,您說得我都記著了,以禮行事不給您丟臉,不給咱們韓府丟臉。”韓墨兒隨口糊弄。


  “欸,不是…不是怕你給誰丟臉,是希望…希望你自己…過得好。”韓誌清沒說過這樣溫情的話,麵有赧色,眼神也不知放在哪裏是好。


  韓墨兒半響無言,隨後低低地回了聲:“知道了父親。”


  父女倆一時無言,韓墨兒開口打破尷尬:“父親,您可要快點好起來啊,您是操勞我的大婚累病的,墨兒心中實在愧疚,您一日不好墨兒心中就難過一日。”韓墨兒懸而欲泣,眼淚都在眼眶中打轉了。


  “胡說,我哪裏是因為你的大婚累病的,小孩子不要亂想。”韓誌清放下手中茶杯,皺起了眉頭。


  “父親休要瞞我,是祖母說的,您為操持我的大婚累病了。”


  “你祖母說的?不是,我生病跟你有什麽關係,是…,唉,反正與你無關,不要胡思亂想。”韓誌清有些生氣,母親明明知道他是因何而病,竟說這種話讓墨兒心生負擔。


  “那不是因為我是因為什麽?父親,我現在也是王妃了,不是小孩子了,王府今後大事小情也需要女兒做主呢,所以,有什麽事和您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您參詳參詳,即便不能為您分憂,也是我的一個鍛煉的機會啊,不然我任何事都沒有經曆過,以後如何能掌管一個偌大的王府啊。”


  “這…”韓墨兒說得有理,韓誌清有些猶豫,但現在韓府的狀況還真不是韓墨兒能幫的上忙的,得,她也應該適當的了解下後宅的糟心事,今後禮王封側妃納妾室,韓墨兒必然會麵對這些,早些體會其中不易也早些做好心理準備。


  “我生病真與你大婚無關,是…是最近府中後宅實在亂套,我又無力管束,才氣病的。”在女兒麵前承認自己無能,這讓韓誌清有些羞愧。


  “父親是被氣病的?這氣從何生起?”


  韓誌清這些日子有苦難言,現在就將韓墨兒當作一個傾訴的對象,林林總總將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


  “那父親病了,現在誰管著家呢?”韓墨兒問。


  “你祖母見事情鬧成這樣,就想讓她身邊的夏嬤嬤來暫為掌家,可…”


  “父親不願意?”


  “是,夏嬤嬤雖然有這個能力,但她是你祖母的人,你祖母和你母親親近,夏嬤嬤必然唯你母親馬首是瞻,夏嬤嬤掌家就等同於你母親掌家,我…我不願意再讓你母親掌家。”


  孟淑娟自從偷賣齊楚楚的嫁妝的事情敗露,此後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將韓誌清從孟淑娟身邊越推越遠,兩人關係早已降至冰點,很難再有回緩的可能。


  “現在無人掌家,各個管事都按舊時規矩行事,對牌也都留在她們手中,有什麽需要請示或者回稟的事就寫條子遞到我這裏來,不過…不過這幾日我心煩,並沒有處理。”說到最後韓誌清聲音越來越小,他也知自己將府中庶務棄之不顧實在是荒唐。


  “啊?”韓墨兒有些無語,這種放任式管家不亂套才怪呢,韓府都這般情形了,孟老夫人還未真正的出手解決,看來是想等韓府真亂到一定份上,再勒令韓誌清將掌家之權交給孟淑娟,到時韓誌清就是再不願意也不能看著韓府繼續亂下去了,隻能妥協而從,隻要這一次妥協,韓誌清就徹底失去了挾製孟淑娟的手段,今後孟淑娟再有不妥之處,韓誌清都不會貿然奪了她的掌家權,隻能一次次的妥協放任。孟老夫人真是好算計。


  “父親,那些條子能給我看看嗎?”


  “你想看?”


  “嗯,給我看看。”韓墨兒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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