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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戴麵具的禮王

  進入七月,都城已經熱浪一片。都城地勢低窪,三麵環山,每到夏季便悶熱潮濕。正午時分,街上行人怏怏,熱得沒精打采,隻有幾處臨湖的茶樓客人頗多,窗門大敞倒也有些似有還無的過堂風。茶樓會做生意,今年新添了冰飲,將冰塊研磨成冰渣,配以搗碎的西瓜或其他時令水果,調點羊奶,冰爽甜糯很是解暑,吸引了不少客人,便連胡須一尺長的老學究也在雅間中偷偷點上一碗解暑降溫。


  眾人湊在一起自然要議論點國事、家事,最近禮王妃沒作什麽幺蛾子,話題熱度不高,被皇子選妃壓了過去,屈居第二。


  “欸,聽說此次選妃二皇子的正妃人選已經定了。”一個留著兩撇山羊胡的華服商人模樣的人說。


  “定了?二皇子是皇後娘娘所出,正妃豈不是今後國母,哪家千金能有此貴重命格?”另一鄉紳模樣的人問。


  “二皇子是皇後所出,將來就能當皇上?你也不看看現在還圈禁漳州的廢太子,二皇子和大皇子就差一歲,這未來是怎麽回事還指不定呢。”山羊胡子大放厥詞,立刻引來不少人的製止。


  “欸欸,兄台,您這是獲罪的言論,咱們喝茶找點樂子,可千萬別說過火了。”


  “對對,正說著二皇子王妃定了哪位閨秀,您怎麽扯上這套了。”


  山羊胡子有些麵子受挫,頓了頓接受了大家的建議:“欸,成,咱就說二皇子妃,這二皇子的舅舅是護國大將軍劉之意,二皇子的根基和擁躉呢也多為武將和勳貴,若是再從武將或勳貴的門第中選擇正妃,助益不豐,不是良策。但若從重臣文官中選呢,又躲不開大皇子母係魏氏一族的掣肘,反正二皇子的這個正妃不好選。”


  山羊胡子說得振振有詞,因為所言都貼著鋪陳,大家也都願聞其詳。


  “您不說二皇子正妃人選已經定了嗎?怎麽又說不好選了?”有人急急問著下文。


  “不好選是真的,已經選定了也是真的。”山羊胡子故意頓了頓才往下說,“文官重臣裏你們尋一圈,哪個沒與魏氏有著彎彎繞繞的聯係,魏貴妃之父魏川州兩朝元老,族中三品以上大員十多人,他是他的老師,他是他的門生,他是他的表親,他是他的姻親,哎呀,關係錯綜複雜,要從哪個府邸選一個閨秀出來還真是困難。”


  “嘖,你能不能快點揭曉答案,都被你繞蒙了。”


  “就是啊,我的冰飲都化了,你還繞著圈說呢。”


  “行行,別急,馬上揭曉。所以,選來選去,選來選去,皇後啊就挑上了趙國公府的二小姐趙思雅。”山羊胡終於揭開了謎底。


  “欸,不對啊,你剛剛不是說二皇子若選武將或勳貴聯姻不是助益不豐嗎,怎麽到最後還是選的勳貴啊?”


  “就是,就是。”一眾人也覺得山羊胡子有點不靠譜。


  山羊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得意洋洋的開口:“趙國公府那是勳貴中的勳貴,咱們大曆朝哪個勳貴家沒有幾個招貓逗狗的紈絝子弟,沒有點不好言說的醃臢事,可趙國公府就沒有,人家那府邸哪個不是潔身自好,個頂個的人間楷模。”


  “是是是,趙國公府的下人到我鋪子中買東西,周身都帶著氣度,咱就不敢跟他彪價,覺著要是貨不真價不實,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另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哥也笑嘻嘻的開口:“每次經過趙國公府我都覺得沾染了點清氣,濁氣一掃而光,全身神清氣爽,哈哈哈。”


  眾人跟著笑,又催著山羊胡子快說。


  “選趙國公府聯姻,不但看上了趙國公家的閨秀,還看上了趙國公族中子弟。雖說現在的國公爺趙齊並無多高建樹,架不住年輕一輩中人才輩出,以小公爺趙芝映為代表的一眾趙氏子弟,他們並沒有坐等封蔭,有人參加科考,有人入伍參軍,短短十數年就打拚下了自己的地盤位置,現在有任地方要員的,有手握要職的,你想想等二皇子要用人的時候,現在掌權的魏氏重臣差不多都垂垂老矣,魏氏年輕一輩又人才凋落,到那時真正的實權派會是誰就不好說了。”


  “啊,原來如此,有理有理。”


  “還是皇家計深遠啊。”


  眾人紛紛恍悟,捧著山羊胡子讚了幾句,令他一片得意之色。


  市井之中已有人相傳,此事在官宦之家早已不是秘聞。韓墨兒得知後大感震驚,隨即讓翠枝送出拜貼,她要見趙思雅。


  翠枝出門一個時辰不到便回來了,拜貼沒送出去,倒收了一張回來。


  “趙二小姐和我說,早想來看看小姐你了,隻是最近家中事多就耽擱了,她說她府上現在表親的姐妹住了好幾位,你去還要挨個應酬麻煩得很,不如她來看你,定好了明日,讓你準備好酒菜,若招待不周就罰你背女則。”翠枝嘴角藏著笑,揶揄的複述。


  韓墨兒也扯了個淺笑,此時還能開得出玩笑,也隻有穩若磐石、淡若流雲的趙思雅了。


  韓墨兒討了杯醉煙波,慢飲輕酌,想著趙思雅。


  二皇子正妃,不出意外便是將來的皇後,趙思雅合適嗎?合適。


  端莊知禮、孝悌賢良、正氣不阿、垂範天下,這些都是趙思雅。


  韓墨兒抿了口酒,又問自己,趙思雅合適嗎?不合適。


  淡泊名利、性子倨傲、目下無塵、過直易折,這些也是趙思雅。


  作為摯友,韓墨兒不希望趙思雅走上這條晦澀且艱辛之路,但這世事如絲絛裹緊了每一個人,不得自由。


  次日,趙思雅過府,坐了沙發、品了醉煙波,還在湖中垂釣了半日,才提起自己的親事。


  “想必墨兒你也聽到風聲了吧,皇後娘娘選了我做二皇子正妃。”趙思雅握著魚竿,望著湖麵,臉上波瀾不驚。


  韓墨兒默了一默:“可是實情?”


  “實情。皇家已經與我父親過過話了。”


  韓墨兒又默。


  “二皇子可是良人?”沒問你是否同意,這已經不是可以左右的了。


  “見過幾回,倒也謙和有度,再無其他印象了。”趙思雅答得平平淡淡。


  “有點遠。”韓墨兒悠悠道了一句。


  “什麽?”


  “以後去看你有點遠,禮王府在都城西北角,二皇子府在東南角,一去要坐半個時辰的車,太累。”


  “那怎樣才能去呢?”


  “除非你溫了好酒,把女則啊,女戒啊都收起來,莫要再用那些嚇唬我,我才會考慮去看你。”韓墨兒晃動著手上的魚竿,一副無賴的樣子。


  噗嗤,兩個人都笑了。清風和煦、湖光瀲灩,萬番風情,不及你我少年時。


  八月中旬,暑氣正濃,整個都城像被架在火盆上炙烤。韓墨兒貪涼,在花園中的湖邊搭了涼亭,架了竹席,讓翠柳清了左右,脫了鞋襪,將腳伸到湖水中納涼。


  她穿得清涼,廣袖寬裙,散著頭發,僅用一斷細竹枝鬆鬆的挽著,即便這樣猶嫌束縛,解了領下兩顆盤扣,露出細膩白潤的脖頸。


  一邊打扇子,一邊飲冰露,纖白的腳丫拍打著湖水,韓墨兒昏昏欲睡。


  正在此時,一陣勁風,靠著圍牆的樹木微動,驀地一閃,一個身著素錦、麵附銀色麵具的男子站在了主仆幾人麵前。


  翠枝已經被嚇傻,翠柳低喝一聲:“你是誰!”便利落地擋在韓墨兒麵前。


  韓墨兒倚在竹榻上,目露好奇,她歪著頭越過翠柳堪堪的看過去,隻見男子單手持劍,另一手背於身後,嘴角緊抿,看不清眼睛,但覺著就是怒目而視,並不高興。


  “你是誰!這是王府,怎的由你私闖,有刺…….”


  翠柳的“客”字還沒有出口,就被韓墨兒打斷:“翠柳,莫喊。”


  “小姐!”翠柳回頭一臉不解。


  韓墨兒將腳從湖水中抽出,白衣男子的目光也隨之落在她的腳上,纖細白潤,生得可愛,小小的指甲蓋帶著水光在陽光下閃著珠貝的光澤。


  韓墨兒起身,越過翠柳,來到男子麵前,仰頭送上了個微笑。男子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脖頸上,解了兩個盤扣,隱約可見的精致鎖骨將少女的婀娜盡顯,白膩的皮膚和盤托出,延伸而下,最終隱於素沙之中引人遐思。


  韓墨兒頷頭半跪了下去,口中清清雅雅的道了聲:“給王爺請安,恭迎王爺回府。”


  男子依舊英挺的站著,低頭看著韓墨兒並未言語。


  “誰?王爺?禮王嗎?咋看出來的小姐?”翠柳一臉懵愣,還要多說,就被翠枝拽著跪了下來。


  “奴婢恭迎王爺回府,給王爺請…請安了。”


  此人正是尉遲軒,他以千山雪的身份去了一趟九勾國,明著是參加比武大會,實際是打探九勾國與廢太子尉遲景暗中勾連之事。


  本以為此行會盤亙九勾國數月,可計劃沒有變化快,比武大會剛剛結束都城便傳來消息,被圈禁在皇家別院的廢皇長子竟然易容逃跑了!

  尉遲軒初聞此消息並不全信,皇家別院的護衛堪比皇宮內院,自己又派了十多個高手日夜巡護,尉遲重每日除了幾個照顧日常起居的聾啞下人,從不允許見其他人等,而下人進出尉遲重的寢室必然全麵檢查,除非尉遲重有飛天遁地之能,不然定然無法逃脫。


  消息經過再三核查確為屬實,九勾國的事隻能交給暗探,尉遲軒為隱匿形跡,獨自一人匆匆趕回都城,誰料從後院剛一翻入府內就見到了在湖邊納涼的韓墨兒。


  尉遲軒並未讓跪著的主仆三人平身,他繞過三人負手而去,邊走邊沉聲斥道:“禮王妃不遵禮教、衣衫不整、行為無狀,罰跪一個時辰以思己過。”


  聲音漸遠,尉遲軒的身影沒入了亭台樓閣,韓墨兒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解開的盤扣。


  她牽起一邊嘴角搖頭輕笑,這個尉遲軒果真別扭,自家庭院、左右無人,哪裏值得如此動氣。


  左右無人?當真如此?這個初來乍到的禮王妃哪裏知道,每日巡護禮王府的暗衛多達二十餘人,把控著府中的各個角落,隻是…這片湖水被韓墨兒霸下之後,輪值此處的暗衛苦不堪言,不敢聽不敢看還要保護王妃安全,自是百般辛苦,千般心苦。


  韓墨兒規規矩矩的把扣子扣好,尋了處陰涼跪好,翠柳心下不忿,嘟嘟囔囔的抱怨,被翠枝阻了,隻得給韓墨兒膝下墊了個蒲團,一同跪在旁邊。


  韓墨兒笑著阻止:“哪裏用得著你陪跪,起來起來,你們要是也跪得腿酸麻木,哪個照顧你家小姐,快起來,別添亂。”


  翠柳悻悻然的起身,拿著小傘為韓墨兒遮陽,翠枝尋了個小杌子坐著給她打扇,主仆三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在一波連著一波的熱浪中蔫的像炙陽下卷曲的葉子。


  “小姐,你是怎麽看出那是王爺的,那麵具幾乎把全臉都擋上了,你說王爺怎麽這副形象啊,是不是欠了什麽賭債,怕人催著還錢啊?”


  “翠柳,把你的嘴閉上,說話再這樣不著四六,你就去看園子,什麽時候凍土封園什麽時候再回來!”翠枝厲聲訓斥,翠柳趕緊縮著脖子做了個封嘴的動作。


  韓墨兒聽二人說話有趣,終於在暑熱中找回了些神智。


  “看第一眼就知道是王爺了。”


  翠柳瞪大眼睛詢問,並不敢出聲相問。


  “王爺見我十次有八次是那樣抿著嘴,就是不高興,不待見我的意思,見得多了連他嘴角抿著的弧度我都記住了,哪裏能認不出他。”


  韓墨兒回想了一下帶著麵具的尉遲軒,凜冽英俊,像一隻矯健獵豹,渾身泛著冷意,真帶感啊~

  韓墨兒猛然回神,琢磨了一下剛剛的心思,覺得自己有抖M的趨勢,趕緊默念了清心咒。


  “對了,王爺嗖的一下子就站在我們麵前了,他是怎麽進來的?翻牆嗎?我怎麽沒看見他是怎麽動作的,小姐你看到了嗎?難道王爺會輕功?哎呀,那可了不起,大俠一樣的感覺啊。”翠柳終究還是沒忍住,霹靂吧啦的又說了起來。


  韓墨兒的清心咒念不下去了,英俊矯健的豹子在原野上馳騁了起來,勁瘦有力的肌肉,舒展優雅的動作,滿屏的荷爾蒙爆表,好羞澀。


  一整集的動物世界播完了,也終於一個時辰跪罷,韓墨兒雙腿僵木,兩個丫鬟好一頓揉捏才緩過勁兒來。


  “翠枝,為我梳妝,找件莊重的衣服出來,我要去見王爺。”


  翠柳一個跟頭翻過來:“小姐,你要去興師問罪?罰跪正妃確實不體麵,原來夫人都作成什麽樣了,老爺都沒當著人前罰跪過,咱什麽錯都沒犯,就被王爺生生罰跪了一個時辰!”


  “興師問罪?”韓墨兒笑出聲,“我哪裏敢,我是去給禮王請安,人家遠道而歸,自然是要去問安的,剛入家門又被我氣著了,我還得陪著小心去認錯致歉呢。”


  “啊?沒意思,我不去,讓翠枝陪你去吧。”翠柳又一個跟頭翻走了,徒留翠枝幹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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