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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借刀殺人

  宋宜笑一直到暮色初臨,才帶著滿身疲憊回到燕國公府。


  她回來的時候簡虛白已經有點等急了,看到妻子進門,忙起身相迎:「再過會你若還不回來,我要去王府問問了——岳母怎麼樣了?」


  宋宜笑這會一點都不想聽韋夢盈,聞言眉尖微蹙,卻怕丈夫察覺,忙掩飾道:「娘臉色不大好,聽左右的人說,還得躺上些日子。」


  「既然救過來了,那就肯定不會有事了。」簡虛白點了點頭,安慰道,「何況岳母正在壯年,歇上幾日肯定就會好起來的。倒是你,身子本來就弱,這回還沒好全就去了王府走動,接下來可不要再外出了,好生將養是正經。」


  卻絕口不提讓芸姑去給韋夢盈看看的話。


  宋宜笑正心煩意亂,竟也沒注意到,隨口應下不外出的事,但又想起來:「這個月十三是你生辰,離現在也就兩天了,卻得趕緊操辦起來!」


  「有什麼好辦的?」簡虛白啼笑皆非道,「你生辰的時候就沒辦,我的生辰當然也一樣——何況如今你正需要靜養,哪能操心?」


  「那怎麼行呢?」宋宜笑不贊成道,「我生辰那是趕上了伊王舅過世,原定的家宴自然只能取消。」


  簡虛白笑著道:「這不是結了嗎?王舅是二月初過世的,按制咱們得服五個月的小功,這才四月里,壓根就沒出日子呢,擺什麼酒辦什麼生辰啊?」


  其實他說的制度雖然沒錯,但實際上斬衰(cui,通縗)、齊衰、大功、小功、緦(si)麻這五服里,斬衰、齊衰由於是為父母祖父母叔伯等親近之人所服,無論是感情還是道義上,大部分人都會遵從;但自大功以下的三服,卻因為關係比較疏遠,除了少數重禮之人,或者是感情深厚,卻是比較寬鬆馬虎了。


  譬如說,姬紫浮前不久跟蘇少菱正式定親——姬紫浮可也是伊王的親外甥。


  但無論朝野都沒指責他不重視伊王,在舅孝期間定親,這不僅僅是太子一派要韜光養晦,也是因為在這種事情上落下把柄的人比較多,太子這邊的人里也不例外,有道是法不責眾,拿這個作為彈劾的理由,沒準會把自己人也坑進去。


  所以簡虛白現在這麼講,純粹是為了體貼妻子。


  宋宜笑自然明白,堅持了幾句,見他一定不肯,嘆了口氣,也就不提了,只覺得才跟韋夢盈討價還價勾心鬥角了大半日之下冷冰冰的心境,卻在丈夫這兒被焐熱了不少。


  忍不住蹭到簡虛白身側,伸臂,撲到他肩上——簡虛白含笑轉頭:「怎麼了?」


  「沒什麼。」宋宜笑懶洋洋的摟住他頸項,慵然道,「讓我靠會!」


  說話間,跟貓兒似的,埋首在他肩窩蹭了又蹭。


  簡虛白見狀笑了笑,任憑她在自己身上膩來膩去,只道:「莊子上送了許多櫻桃來,我瞧著不錯,你一會要是不累,就給各處分一分——姨祖母這些日子都不願意跟咱們來往,偏也不肯說緣故,趁這機會也送一份去,看看她老人家是不是氣消點了?」


  這段時間事情多,最近又出了衡山王府那麼一出,他要不提端木老夫人,宋宜笑險些把這位長輩給忘記了,聞言蹙眉道:「你說姨祖母到底怎麼誤會咱們了呢?這些日子咱們可是三天兩頭去投帖拜見,竟一次也沒獲准!」


  又問,「三叔那兒也沒頭緒?」


  「有頭緒還不早告訴咱們了?」簡虛白捏了捏眉心,溫和道,「不過還是以你身體為重,若覺得乏,就讓巧沁、錦熏她們去辦這事吧!」


  「不過吩咐幾句,又不要我親手去揀果子,怎麼就吃不消了?」宋宜笑笑著推了他一下,「哪裡就那麼嬌貴了?」


  簡虛白正要回答,紀粟卻在門外稟告:「公爺,衙門裡送了幾份急件來,說要立刻批示!」


  「正事要緊,你快去吧!」宋宜笑一聽,忙從丈夫肩上爬起來,體貼道。


  「待會巧沁會送葯來,那邊罐子里的蜜餞是你素日愛吃的,吃完葯拈幾個沖一衝味道。」簡虛白頷首,起身後叮囑了句才離開。


  只是他到了前頭書房,書房裡卻沒擺什麼急件,而是一襲青衫的袁雪沛在攏袖相待。


  「怎麼樣了?」簡虛白對此並不意外,走到主位上撩袍坐下,沉聲問。


  「除了韋王妃左右之人不好下手外,其他任何可以推導出韋王妃曾派人打聽過蘭蕙出入藥鋪之事的蛛絲馬跡,都已經掃除乾淨。」袁雪沛語氣平淡,「至於韋王妃的心腹,料想她連宋夫人都能當成棄子,那些人但有二心,卻是不必咱們操心的!」


  說到這裡,他不禁冷笑了一聲,「這位王妃也真是好命——蘭蕙去替太妃配藥時,雖然喬裝打扮過,但她前腳買走葯,後腳韋王妃的人就湊上去問她買了什麼。而太妃為了不引人注目,特特讓蘭蕙把藥方拆散,足足去了十幾家鋪子才抓齊。這麼明顯的不對勁,要沒咱們幫忙收尾,她難道以為自己可以瞞一輩子?!」


  「正因為她料定了咱們會幫忙,所以才沒有親自動手,何況她也沒這個人手。」簡虛白聞言,卻淡淡道,「不然那封揭發她曾派人盯梢蘭蕙的信,你以為是誰塞到你府里的?」


  ——距離衡山王太妃祖孫暴斃到底沒幾天,他們又不是什麼閑散之人,要不是博陵侯府的門子前兩日在門縫裡發現一封指明交給袁雪沛親拆的匿名信,怎麼會想起來去查韋夢盈?

  結果這麼一查,卻不得不把替韋夢盈善後的事兒接下來了!


  他們不接也沒辦法:簡虛白寵愛妻子,自然恨極了這個意圖拿自己妻子性命當踏腳石的岳母,可問題是宋宜笑千真萬確是韋夢盈的親骨肉,韋夢盈若身敗名裂,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不知道會給宋宜笑往後帶去多少麻煩!

  尤其宋宜笑之前為了替芝琴報仇,已經在太后、晉國長公主、清江郡主等一干人那兒留了前科,若再有這麼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娘,哪怕太后與晉國長公主之前保下了她,也要心存芥蒂了吧?


  至於袁雪沛肯捏著鼻子吃這個虧,除了顧慮到簡虛白要保全妻子外,卻是因為那封信是投在他門裡的——在知道韋夢盈是個心狠手辣到連親生女兒都能罔顧的毒婦的前提下,袁雪沛哪能不擔心,她敢把信投到自己門上,必然有著足夠的後手拿捏袁雪萼?


  是以兩人雖然對韋夢盈都是痛恨萬分,如今卻得先把任何可能懷疑她的線索掃除,免得宋宜笑與袁雪萼被她牽累!

  無論簡虛白還是袁雪沛,都是生於富貴長於富貴,自幼頤指氣使慣了的,卻在韋夢盈手裡吃了這麼大的虧,此刻心情可想而知!


  「宋夫人心思機敏,這回的事情,即使韋王妃肯定不想讓她知道,卻未必能夠如願吧?」袁雪沛沉吟片刻,道,「聽說宋夫人今兒去衡山王府見韋王妃了,不知回來后心情如何?」


  簡虛白眸色深了深,才道:「這種事情,她再委屈,又怎麼跟我開得了口?那到底是她親娘。」


  又哂道,「我也不好跟她說什麼——還是那句話:那到底是她親娘!」


  這話卻等於承認,宋宜笑也意識到衡山王太妃壽辰那日慘劇的真相了。


  而反覆強調韋夢盈到底是宋宜笑的親娘,袁雪沛哪能聽不出來其中的隱約暗示?


  他眼中微露笑意,溫和道:「母女之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難怪宋夫人會傷心——不過韋王妃自宋夫人出閣以來,也是不大願意與燕國公府來往的,既然如此,往後少見……乃至於不見,興許宋夫人很快就會忘記這些不愉快了。」


  簡虛白沒有半分猶豫:「正是這個道理!」


  ……片刻后袁雪沛告辭而去,簡虛白才從案頭抽出幾封早就帶回來的函件,著紀粟伺候筆墨,著手處置。


  「公爺,親家王妃也太囂張了!」紀粟一邊研墨,一邊低聲道,「她坐視衡山王太妃赴死,已是不孝不仁不義不忠,卻還妄想用咱們夫人的性命洗脫嫌疑——到這兒已經是喪心病狂了,她居然還敢給博陵侯府投書!」


  簡虛白一邊飛快的瀏覽著公函,一邊嗤笑出聲:「你還真信那封信是韋氏派人投到博陵侯府的?」


  他雖然早就知道韋夢盈心思詭詐,但因為愛屋及烏,一直對這個岳母尊敬有加,孝敬晉國長公主東西時,從沒忘記過也給衡山王府送一份的。但這回韋夢盈的做法已經觸及他底線——離了妻子跟前,簡虛白卻是連「岳母」都懶得喊了。


  紀粟怔道:「什麼?」


  「那封信是雪沛自己拿過來的。」簡虛白提起紫毫,在硯台里蘸了蘸之後,在函件空白處筆走龍蛇的寫著處置之策,口中淡淡道,「韋氏曾派人盯梢蘭蕙、而蘭蕙奉太妃之命分開抓藥、韋氏從蘭蕙所抓之葯里拼湊出具體毒藥、繼而配好了解藥從而將計就計成功——這番經過,也是雪沛去『調查』之後告訴我的,就連所謂的『替韋氏善後』,也是他去辦的。」


  將批好的函件放到一旁晾乾墨跡,簡虛白語氣玩味,「自始至終,這些都是他的片面之詞!除了那封天知道是誰寫的信之外,他可拿出過任何證據?就連我方才問起他善後之事,他也是一帶而過不是嗎?」


  紀粟瞠目結舌,半晌才道:「公爺的意思是……那封信……是侯爺所為?」


  「雪沛是出了名的疼妹妹,韋氏此番所為,矛頭直指陸冠倫,也等於是指向了陸冠倫的妻子!」簡虛白擱下紫毫,活動了下腕骨,淡淡道,「這種情況下,韋氏還要投信刺激他,雪沛不跟她拚命才怪!韋氏豈會如此不智?真要投書,怎麼也應該投到燕國公府來——至少善窈與她乃是親生母女,這是剪不斷的血脈!」


  所以袁雪沛才拿著那封信來找他時,他就知道,這不過是袁雪沛自導自演的一齣戲——目的,就是為了試探他的態度,是否同意袁雪沛對韋夢盈下手!


  「那到底是善窈的親娘,善窈這回險些死在她手裡,卻還在我面前為她遮掩……」簡虛白重新拿起筆,嘆息般道,「血脈之間的恩怨糾葛最是難斷,若是我出手,將來善窈知道了,沒準要對我生出罅隙——雪沛這麼做,倒也是件好事!」


  他捧在手心裡的妻子,自己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呢,豈容他人加害?


  宋宜笑的親娘也不行——要不是礙著女婿這個身份,才知道真相時他就會親手手刃了那位韋王妃了!


  因此明知道袁雪沛是在栽贓試探,簡虛白非但毫不遲疑的「相信」了,更主動把那封信說成是韋夢盈所為,圖的,自然是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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