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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即使與我為敵,總沒有辱沒...

  「就因為你自己一番毫無根據的推測,你就懷疑自己的親娘?!」韋夢盈定定看了她片刻,驀然尖聲道,「你真是我親生女兒?!這話,我也想問你!!!」


  「太妃忌憚娘您忌憚到了哪怕陸三公子即將做世子了,也要豁出性命算計您!」宋宜笑聞言,反倒平靜了下來,慘笑了下,道,「您說,她怎麼敢讓您活下來?」


  又說,「如今王府對外的解釋,是把所有罪名都推給了蘭蕙。只是太妃過世之後才三天,整件事情就峰迴路轉水落石出了。足見娘您的心思何等敏銳靈巧——也足見太妃當初留下來的破綻,有多麼經不起查!但太妃跟娘您鬥了這麼些年,會這麼疏忽大意?!」


  看著沉默下來的韋夢盈,宋宜笑強忍的淚水終於落下,「太妃知道是破綻,卻沒有掩飾!為什麼?因為她根本沒打算讓蘭蕙在您的茶里放什麼解藥,她本來就打算直接害死您的!只要您死了,即使有人提出去查太妃的嫁妝,以及蘭蕙家裡人的去向,也未必查得出來什麼!」


  因為到時候願意下力氣且有能力追究到底的,只有一個人:簡虛白。


  而簡虛白究竟是外人,對太妃,對王府的了解有限,衡山王要瞞他有很多方法。


  也就是韋夢盈,作為王府的當家主母,且又與衡山王有夫妻之情,衡山王無法也不忍騙她——換了簡虛白,衡山王無論查到什麼,哪能不向著自己親娘?!


  宋宜笑越說心越冷,「太妃壽辰那天,您反覆跟我說了好一會子嗣的問題,我當時只道您是真的替我著急,現在想想,您提這個話,其實只是為了確認我不曾懷孕吧?」


  她淚眼朦朧,哽咽著一字字道,「畢竟我一個人死在衡山王府,跟我懷著身孕死在這裡,引起的追究是兩回事——前者只有我丈夫會上心,最多婆婆念著婆媳之情搭把手;後者的話,恐怕連太後娘娘也要被驚動了!」


  到時候,哪怕韋夢盈是宋宜笑的親娘,又怎麼抵擋得住太后之怒?

  但若宋宜笑死的時候沒有身孕,如今太后操心顯嘉帝的御體安康,與前朝爭儲都來不及呢,哪有心力再去管一個進門不到一年的外孫媳婦之死?


  頂多花點心思好好安慰下簡虛白,再給簡虛白說個才貌雙全的賢惠繼室。


  宋宜笑抬手拭去腮邊淚痕,「自我出閣以來,與夫君關係一直不壞。即使我這會死了之後他肯定會續弦——但總會緬懷我一些日子!這期間您作為我的生母,打著痛失愛女的旗號,想要得到他的尊重與幫助,豈非輕而易舉?」


  「到時候只要您稍作暗示,道我極喜愛雲兒,夫君……他十有八.九會幫您的不是嗎?!」


  她說到這兒,只覺得手腳都是一片冰涼,禁不住後退幾步,跌坐在不遠處的綉凳上,「娘這一手將計就計,可謂是天衣無縫!縱然有人揣測您早就察覺了太妃的盤算,但只要我也死了,誰還能繼續懷疑您呢?畢竟不說我是您的親骨肉,憑我如今燕國夫人的身份,大家也會認為,您絕對捨不得嫁得這麼好的女兒吧?」


  「只是娘萬沒想到我竟然活了下來——方才我問起事情經過時,您一句關心我身體的話都沒有,卻解釋得多麼用心?連袁雪沛都提到了,無非,是因為您眼下最擔心的,就是怕我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推敲之下,發現破綻!所以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說辭上面!」


  宋宜笑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為了給芝琴報仇,我足足忍了七年!才在今年的元宵節上,找到機會,將計就計,收拾了崔見憐與金氏!縱然如此,若沒婆婆垂憐,恐怕我到現在還善不了后!」


  「而太妃病恙、袁雪沛嫁妹,不過是最近的事,娘卻立刻抓住時機,將計就計,徹徹底底的幹掉了太妃不說,還把自己擺在了受害的一方——同樣是將計就計,娘的手段,我實在是……佩服之極!」


  「你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韋夢盈終於開口,語氣蕭索,「聽說你現在那個繼母,之前難產,全虧你給她打點,才能母子平安——我有時候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得罪了你?不然為什麼你對其他人,哪怕那個沒虧待過你,但也沒照過幾次面的繼母,都比對我好?」


  她舉起袖子遮面,似不堪承受此刻的悲傷,「我錦衣玉食養你這麼大——就算存著用你攀龍附鳳的心,可這麼做最先得利的不是你嗎?!就因為我希望你嫁個好的,你拿我當賊防?!」


  「有道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天下做父母的,有幾個不想自家女兒嫁得高門貴婿,從此平步青雲,子女生來可為人上人?」


  「陸冠倫、袁雪萼、盧氏……他們給了你什麼?無非是茶餘飯後的零碎關心!」韋夢盈猛然放下袖子,厲聲道,「但這些零零碎碎的示好,竟生生把我對你十幾年的撫育教養之恩比了下去——還沒算我當年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辛苦!!!」


  她眼中淚落紛紛,深吸了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燕國夫人,請您給我好好說一說,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對外人始終都比對我這個親娘更信任?!」


  「為什麼你遇事最先懷疑的就是我?!」


  「為什麼你……你只憑推斷就認為我會拿親生女兒的性命當籌碼?!」


  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披頭散髮的坐起身,素白的臉上一雙通紅的妙目死死瞪住了宋宜笑,充滿了追根問底的決絕。


  「因為……」宋宜笑看著她,前世今生的記憶一幕幕閃爍而過,良久,方露出一個慘笑,淡淡道,「因為,我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會再拋棄我?」


  韋夢盈怔住,好半晌,她才似哭似笑道:「就因為我改嫁時沒帶上你?」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委屈過,「可我當時自己都是被掃地出門,怎麼可能從宋家帶走你?後來有了機會,我不是立刻把你接來王府了?難道你要我一直留在宋府陪你?那個家都是些什麼人,七年前你就應該知道了——你憑著良心說,咱們娘兒兩個一直在那裡,能有好下場?!」


  「可我說的不是這次拋棄。」宋宜笑沉默的想著,「如果不曾被您罔顧過性命,即使您意圖拿我的婚事做籌碼,意圖左右我的人生,我又何嘗願意時刻警惕著自己的生身之母?」


  這一刻她不期然的想起了崔見憐,那個任性到絲毫不懂得珍惜的人,卻擁有著眾多真心憐愛她的家人——不過反過來想,若不是貴妃等人發自肺腑的疼愛縱容,崔見憐也未必長成那個樣子了。


  她收回思緒,望向還在訴說自己委屈的韋夢盈,唇邊泛起一個自嘲的笑:「娘身體還沒好全,哭太狠了,傷身體。這樣吧,若娘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那我就當自己多疑了您,馬上給您斟茶賠罪,此後,再不敢猜疑您半個字!」


  韋夢盈聞言忙拿袖子胡亂擦了把臉,期盼道:「你說!」


  「我記得太妃壽辰那天,曾向娘您打聽四郡主與賀樓獨寒議親之事是真是假……」只是宋宜笑才說了這麼一句,她已經微微變色!

  宋宜笑卻彷彿沒注意到親娘的神情一樣,語氣平淡的繼續道,「娘您當時說,四郡主是做不成狀元夫人的!我詢問您緣故時,您說,回頭再跟我說?」


  她輕聲道,「那麼現在,娘能跟我說說,為什麼四郡主做不成狀元夫人么?」


  ——她咬字清晰,「做不成」這三個字,說得格外意味深長。


  室中好一會都沒人作聲。


  宋宜笑對這種情況毫不意外,淡聲打破沉默的僵持:「若是王府沒有招賀樓獨寒為婿的意思,又或者賀樓獨寒婉拒了王府的美意,娘應該說,這是沒有的事,或者說,這事兒不成。」


  「但娘不是這麼說的,娘說的那句話,分明點出,賀樓獨寒與四郡主不能結縭的原因,在於四郡主本身!」


  看著臉色漸漸鐵青的韋夢盈,她諷刺的笑了笑,「因為您當時心裡已經明白,四郡主根本活不過太妃壽辰當日,所以我問您賀樓獨寒與四郡主在議親的事兒是真是假時,您下意識的這麼回答了,對不對?」


  「後來我問起原因,您說回頭再跟我講——那麼現在已經好幾天過去了,娘可想到,要如何解釋呢?」


  韋夢盈定定的看著自己的長女,半晌,才疲憊之極的擺手:「你想怎麼樣,說吧!」


  這句話,等於承認了宋宜笑的推測——衡山王太妃壽辰那日,她確實是打算用親生女兒的性命,來為自己鋪路的!


  宋宜笑心中滋味萬千,過了好一會,方自嘲的笑了笑,道:「我想怎麼樣嗎?我能拿您怎麼樣呢?」


  她搖了搖頭,抬手拂去重又落下的淚水,「您終究是我親娘,難道我還能去揭發您?」


  「我知道你不會去揭發我的。」韋夢盈鎮定自若道,「且不說親親相隱之下,你去出首必受萬人唾罵,單說你有一個謀害婆婆、心機深沉的親娘,對你的前途有什麼好處?你這孩子素來知曉輕重,這點上,娘可是一直引以為豪的!」


  她甚至有閑心評價了一句,「終究是我親生女兒,即使與我為敵,總也沒有辱沒我的名頭!」


  「但我希望娘放過陸三公子與袁姐姐。」宋宜笑知道跟這個親娘說感情沒什麼用,尤其兩人這會等於是攤了牌了,再講母女之情簡直是笑話,單刀直入道,「夫君這回為了我中毒,足足請了數日假——可見對我的看重!倘若夫君知道一切都是娘的算計,即使為了我的顏面,不把事情鬧大,只需在太後娘娘面前稍作暗示,太后那邊略使眼色,娘往後的日子,可也未必好過!」


  韋夢盈這會倒沒罵她胳膊肘朝外拐,只淡漠道:「陸冠倫夫婦素來聽話孝順,只要他不擋我的路,你當我閑得沒事去找他麻煩么?」


  「那可不一定!」宋宜笑冷冷道,「陸三公子若知真相,怎麼可能放過您?娘做事素來精細,如何肯留下這樣的後患呢是不是?」


  「真相是他親爹查出來的,與我有什麼關係?」韋夢盈知道女兒這是在逼自己拿出實質上的保證了,朝後靠了靠,好整以暇道,「何況就他那樣的老實人,想給太妃翻案?可不是我瞧不起他——他有那腦子么?」


  見宋宜笑仍舊冷冷望著自己,韋夢盈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放緩了語氣,「難道你還想我保他繼續做世子?你娘我的為人你那麼清楚——他要不做世子,我還可能看在你的份上放過他跟那袁氏;他要做了世子,我就是給你賭咒發誓不動他,你信?」


  她臉色陰沉下來,「為娘我為了這個世子之位,與太妃掐了多少回!這次連你這個親生女兒、連自己的性命榮辱也押了上去!付出這麼多,你難道還指望我因為你的威脅,將它拱手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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