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昨晚酒喝多,忘記拉窗帘,一大早白晃晃的太陽光照進來,刺得人眼睛難受,想睡也睡不了。於揚起身把窗帘拉上,才躺下,不知怎麼想起昨晚的事,想到於士傑輕描淡寫地一拂,一顆心就猛烈跳動起來,怎麼也睡不下了。滿腦子都是疑問:為什麼?
這一拂其實已經表明於士傑的態度,說實話,要不是昨天韓志軍起鬨,自己喝酒上頭,她也是不會有什麼造次的,但是昨天晚上卻是那麼輕薄,不知叫於士傑怎麼看輕了去。完了,這以後可還怎麼見他。
其實獃想想就知道了,於士傑大自己十五六七歲,前妻孩子都與她於揚這麼熟。他是個有節制的人,再怎麼也是兔子不吃窩邊草,怎麼會找上她於揚。再說了,在於村,他的輩分還小一輩,他又是那麼個萬眾矚目的完人,要是敢與她於揚走在一起,還不給人指著身後戳脊梁骨?本來大家都是一致贊同他「休了」梅欣可的,只怕這麼一來,大家都會調轉槍頭,明裡不說,暗中不齒了吧?別人,尤其是年輕人會覺得無所謂,但是於士傑是個愛惜羽毛的人,他未必會真放下身段這麼做。所以,所以,自己昨天真是發酒瘋了。
於揚又問自己:可是,昨天為什麼覺得那麼不痛快?不過就是試探試探的意思啊。其實為什麼要試探呢?好奇這個幹什麼?難道……於揚不敢想下去,隱隱覺出自己有那麼一顆賊心在跳動。床上是再躺不下去了,於揚把自己扔在冷水龍頭下沖了好久。
時間還很早,於揚卻是一早就偷偷守候在大廈外面等候,見望雪從公共汽車上下來,忙竄上去把資料袋交給她,裡面是房地產證,是於士傑昨天說過的。「望雪啊,太好了,幸虧你上班早,你幫我把這個交給於總吧,謝謝你。」
望雪看著於揚有點異樣,接過資料袋卻是道:「於總一般不遲到的,應該也很快就來了,你只要稍微等他一會兒就好。」
於揚心想我哪還有臉見他,再說心裡也有點怕見他,只得沖望雪編了個謊:「不行了,我時間急,還得跑韓總那裡一趟,下午要去北方,就不等了,幫我謝謝於總。」邊說邊逃也似的上了計程車,只怕於士傑上班早來了撞見,那可怎麼辦好,挖地洞鑽都來不及。真不知道於士傑看見她的資料是什麼想法,不管了,不管他什麼想法,只求他照昨天說的做就行,她需要資金周轉起來,否則銀行貸款不容易,雖然那邊有金行長的交情。
隨後就先去買了機票,再去韓志軍那裡。真的像逃難一樣,真的不敢再見人,幸好還有地方可以遠遠地避開。
望雪只是覺得於揚古怪,還沒怎麼往心裡去。但是把資料袋交給於士傑的時候,卻發現於士傑的笑容像是發自內心深處,這點別人或許看不出,望雪是最清楚了。心裡很是奇怪這資料袋裡裝了些什麼,卻聽於士傑輕快地問道:「小揚什麼時候來的?」
望雪忙道:「她應該是很早來的,等著我上班把東西交了我就走,說是很急,下午就要去北方。」
望雪居然看到於士傑側首想了想,嘴角忍不住的笑意。他們究竟是怎麼了?都是那麼反常,望雪心裡很是酸酸的。這沉甸甸的一包東西難道是身份證明、戶口本和介紹信?不會吧,不會那麼厚的。但是一直知道於士傑對於揚是那麼特別,一直非常特別,也不是一年兩年,都已經習慣他們的關係了。知道於士傑總是很用心辦於揚的事,知道於士傑面對於揚總是很開心,但是那麼多年,他們什麼事都沒有,而且於揚現在還是梅欣可的好友。天哪,難道於士傑離婚是為於揚?望雪心裡很亂,一直沒想到會是於揚,可是今天如夢初醒,前後聯繫一想,不是於揚還能有誰?是於揚的話,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了,於揚什麼都比她強,再說還有於士傑的心在裡面。以後可怎麼面對他們親親熱熱的儷影?以前知道於士傑夫妻貌合神離,所以他們怎麼在一起她都沒當一回事,但是現在將不同了,看看於士傑的笑容,這還是背著於揚的呢。望雪面色慘白,心神恍惚,幸好於士傑出門了,她可以關上門自己呆著,可是她實在呆不下去,還是請假出來。
望雪想過找梅欣可說話,想驗證一些什麼,但是最終什麼也沒做,因為知道梅欣可的霹靂火脾氣,她要是知道這些了,還不打上門來找於士傑麻煩?算了,還是算了。望雪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亂走。
卻說於揚上門去見韓志軍,幸好韓志軍沒有遲到多久,差不多與她一起進的公司,一見面就擠眉弄眼地道:「昨天怎麼醉的還記得嗎?」
於揚當不知道,「依稀記得與你熱烈握手,好像很投機的樣子,呵呵,滑稽。」
韓志軍笑道:「別裝了,以為我沒看見。咱們是兄弟般的友誼,你們是……」
於揚早粉臉通紅,今天一直在擔心韓志軍有沒有看見,看來還是沒逃過,忙打斷道:「你再胡說我不給你資料了,咱們商量正經的。」
但是韓志軍哪裡是說不說就不說的人,還是笑著道:「你得感謝我點撥你,否則你還蒙在鼓裡。」
於揚見他說個沒完,只得說了句狠話,免得他繼續說下去,「我們並不適合,我一直把於總當長輩,而且他的年齡也確實是我的長輩,發發酒瘋還可以,實際是不可能的。你別瞎猜了。」
韓志軍聽見這個年齡問題,心裡覺得這是實話,老夫少妻需要面對什麼問題,成年人都是清楚得很,也就哈哈兩聲不再繼續。既然人家考慮得那麼清楚,自己再胡言亂語可就不識相了。
韓志軍對於揚的辦事效率非常滿意,而對於揚的謀略更是欣賞,兩個人幾乎會不約而同想到同一個點上去,難得有人的思維會這麼快狠准,韓志軍免不了起了惺惺相惜的意思,所以後面也挺尊重於揚,說話有商有量。
人的誠意是很容易被感知的,所以於揚也是在後來幾乎是知無不言,兩人推心置腹地商量出一個嚴密的方案,準備著一步一步密不透風地置周建成於絕境。最後韓志軍伸個懶腰道:「小於,可惜你立刻要離開去北方,否則我們兄弟攜手多好。十個周建成都把他拿下。」
於揚聽得出這是韓志軍的實話,忙道:「我只敢和你商量商量,真刀真槍不敢來,怕回家路上挨悶棍。這事如於總所說,你去做是最合適不過,軟的硬的都拿得出手,換了於總也未必能成。我還是遙祝你馬到成功吧。」
韓志軍撇嘴道:「沒勁,你們於家的都是腸子彎道多多,不過還是你比較爽快麻辣一點點。對了,你下午走我叫車子送送你,和老於打招呼了沒有?」
於揚尷尬地笑笑,直言道:「你害我現在不敢見於總。不過我叫望雪轉達了。」
韓志軍倒是沒怎麼取笑,他老江湖了,最知道分寸,起身送於揚出門,但還是忍不住道:「可惜了,不過老於對你來說年紀還真是大了點。」於揚忙沖他做個打住的手勢,韓志軍笑道:「好吧,不說,不過也好,你們要是聯手的話,本市的肥肉就輪不到我來吃了。我叫會計下午就把錢交到你的卡上,你去北方就可以用。我那邊的生意你幫我關照著,可別叫我做了周建成第二。」
於揚答應著,又笑道:「你放心,方誌軍什麼腸子我清楚得很,我會看住他的。」
韓志軍笑,走出公司大辦公室才道:「快一年了,小於,你與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這段時間雖然不順,看來還是養人的。」
於揚也忍不住感慨:「可不,這一年比以往兩三年的經歷加起來都多,不過韓總給了我很多啟事,要不是你當初一句話,我可能還不會那麼使勁。」
韓志軍想了想,奇道:「我說過什麼話?」
於揚道:「可能你言者無心吧,不過絕對應該是你的經驗之談,你跟我說我再不動作的話,一年以後就會被人遺忘,大致就是這個意思。我很感激你。」
韓志軍想了想,道:「我忘記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不過我看過的失意人不是少數,像你一樣這麼快爬起來的還是少數。何況你還是個女的。也不用說感謝,以後我們是兄弟,互相提點是應該的。」
於揚真是沒想到韓志軍會說出這麼實心的話來,這一回他應該不是看在於士傑的面子了,心裡很是開心,因為韓志軍的認同。「韓總,等我在那邊做出點成績來,否則我沒資格做你的兄弟。」
韓志軍伸出熊掌在於揚肩頭一拍,笑道:「好吧,什麼時候你看著行了,叫我一聲大韓。」
於揚被這一掌拍得人都會矮一矮,但是很高興,恰好電梯過來,她和韓志軍的司機一起進去,沒想到會意外得到韓志軍的友誼,這可能連於士傑也想不到。雖說以後得到的「友誼」將會越來越多,因為自己將越來越有用,但是於揚此刻還是感激韓志軍的友誼。
想到於士傑,於揚不由嘆氣,剛才與韓志軍說的又豈不是真話,一直當於士傑是長輩,怎麼可能拗得過來?可是,好像還真的是喜歡他的,以前見他在船上身邊坐個別的女人心裡就會不舒服,當時還陳星在身邊呢。可是那是不現實的,年齡相差太多,雖然自己也不年輕,可是於士傑都快半百,天哪,父母知道怎麼可能答應。還有,與梅欣可、與望雪都是那麼熟悉,怎麼可以搶他們的愛人。算了算了,反正也要去北方了,一時回不來的,一年兩年,誰知道會有什麼變數。委決不下的事情,還是交給時間來處理吧。
提著行李走進機場,於揚感慨萬分,這就要開始新的旅程了,那一邊海闊天空,不知道能打出怎麼樣的天下。到了那邊,將有那麼多的事情需著手去做,即便是在心中想一遍都要費些時候,何況都需親手一一做來。那是一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事業,雖然已經打下良好的人脈,但是也留下不少禍源。抗戰時期地道戰之所以能打起來,不就是因為有機利用了當地的地利人和,看來非得加把力把自己也變為地頭蛇不可。地頭蛇的勢力也會此消彼長的,只要自己行情日日看漲,那就誰也奈何不了自己了。
幾乎是與每個人都電話道了別,包括陳星也是給了個簡訊,但還是不敢給於士傑電話,昨晚糗大了,哪裡還敢再與於士傑面對,再說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心思得很,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才好。算了,今天還是做鴕鳥算了,今天就別勉強自己。但想了想還是給望雪一個電話,「望雪,我走了。」
望雪正鬱悶著,聽見這話大惑,道:「什麼?你走了?走哪兒去?」
於揚忽然想到自己喜歡於士傑的話,望雪不就是情敵了?心裡倒是有點不自然起來,掩飾著道:「我在北方開始一攤小生意,需要很久不會回來了,你可不要忘記我啊?」
望雪聽了忙道:「你的意思是你將在北方開始新的事業?恭喜你啊。」望雪一邊說,一邊只覺得心中的死結清脆地斷開,說到恭喜的時候,喜悅是由衷的,當然不全是針對於揚的新事業。望雪心裡想的是,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於揚會為事業離開,說明事情根本沒嚴重到哪裡去,否則於士傑怎會不使出渾身解數把她留下來?可見自己是想岔了。
於揚發覺望雪的聲音如撥開雲霧見青天地變化,心裡明白望雪有所感覺了,難道事情真的有那麼明顯嗎?自己今天的表現不算太出格的啊,難道是於士傑?於士傑早上上班怎麼了?難道他春風滿面給望雪看出來了?但她也不點破,只是微笑道:「謝謝你的祝福,好了,我準備上飛機了,回頭見,多想想我啊。」
於揚怎麼也不明白,既然於士傑的意思韓志軍和望雪都可以看出來,為什麼自己示好時候他卻一拂了之?不過他當時如果沒拂掉呢?那將發生什麼?於揚覺得這事真不能想象,於士傑還是拂掉的好,他可能看出她於揚只是試探。而且,於揚忽然覺得,於士傑即使不拂掉,自己也撐不了多久,本就是仗著酒膽胡為,其實心裡還是清楚著呢。好感歸好感,但是捅破那層窗戶紙,似乎還不是時候,也很有顧慮。
可以溜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