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吃飯的時候於揚借故出來一下,給於士傑打電話,「於總,我小揚啊,沒出去吃嗎?」
於士傑在那邊笑道:「你倒是夜夜笙歌的嘛,今晚和你老闆嗎?」
於揚道:「周建成現在不是我老闆了,他恨我入骨,不肯租設備給我。」
於士傑道:「這人客觀一點嘛,你給他出了那麼多力,也對得起你拿的工資。把設備組給你是雙贏的事,幹什麼這麼鑽牛角尖。」
於揚一聽就連連點頭:「就是嘛,可是他現在就與我拗上了,而且他現在得處理總經理昧他錢的大事,未必會顧著我這邊,可是我拖不起,要這樣的話,我一直沒法開展生產,那邊的設備時間放久了都得生鏽了,工人也會跑光。現在我是答應他們一個月內開工的啊,要是連第一個承諾都做不到,以後還怎麼服眾。」
於士傑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別急,韓志軍與周建成認識,我叫小韓做個中間人,讓我和他談一下,現在他也不過是想不開,下不了台階。」
於揚想了想,道:「我手頭有攪亂周建成公司的資料,與韓志軍大概提了一提。韓志軍對周建成的公司有興趣。但是我有點怕韓志軍這個人會不會胃口太大,他如果最終得了周建成的所有的話,會不會挾那些設備和他手頭資金優勢逼我退出。」
於士傑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這件事做得魯莽了點,不過如果還沒有正式與韓志軍聯手的話,還可以談,只是少不得你又要走回鋼絲了。韓志軍拿下周建成的公司需要時間,站穩腳跟也要時間,你也就只有利用這段時間站穩腳跟,穩固市場,擴大生產,只有不需完全依靠周建成轉給韓志軍的設備了,你才會太平。做實業與做純貿易的不一樣,只要不是自己從裡面爛出來,外人一般比較難以搞垮。」
於揚把於士傑的話回味再三,這才一顆心放了下來:「於總,我有數啦,你這一說,我心裡就有底了。走鋼絲就走鋼絲吧,我有信心走到頭的,謝謝你。我和梅姐吃飯呢,她現在心理上似乎也度過困難期了。」
於士傑「嗯」了一聲,卻是不置可否,還是沿著原來的思路說下去:「這樣吧,你把你三套房子的房產證拿給我,我替你到銀行做一下抵押貸款,這筆錢你拿著正好可以安裝新設備。你到北方后儘快恢復生產,流動資金我可以先借你一點,不過你最好從銀行里貸出來。抓緊時間的話,你一年內應該可以坐穩。因為你有一個最大優勢,設備人手都是舊班子,好用得很,還都等著你去用。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派一個熟手去幫你過渡。」
於揚想了想,道:「不帶人手了,既然過去了,就要擺出一副全盤重用他們的樣子,給他們看到出頭日子他們才會真心。只是三套房子本來就是抵押給你的,怎麼好……」
於士傑哈哈笑道:「我都還沒擔心你賴賬,你倒是擔心起自己來了。你要是賴我帳的話,你還想回家嗎?再說,你現在手頭已經有北方的土地房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擔心你幹什麼。不過你說的不帶人手還是對的,不要與那邊的工人隔閡了才好,人心最要緊。」
一席話下來,於揚渾身輕快,連梅欣可都看得出變化,不由懷疑地問她是不是有男朋友給她電話了,於揚笑著連連否認,因為心情大好,又喝了幾口酒,一瓶紅酒就那麼見了底。
梅欣可結了賬先走,於揚等上韓志軍一起出去,到了停車場,於揚特意留心了一下,果然陳星的農夫車在高級轎車堆里非常顯眼。於揚當沒看見,鑽進韓志軍的車裡,兩人直奔大排檔。相信陳星看著一定很不是味道,也就很要好的朋友才會到大排檔吃飯,這麼一推測,於揚和韓志軍不知什麼關係了。
韓志軍老江湖了,開了幾步就問:「後面有輛車跟著我們,你認識嗎?」
晚上的公路上面車已經不多,一回頭就可以看見陳星的車,「隨他吧。」
韓志軍大致知道了是怎麼回事,笑道:「叫他一起吃宵夜吧,別這麼偷偷摸摸的。」
於揚笑笑,他們等下討論的事怎麼能叫陳星知道,別是陳星正義感發作把他們的計劃出賣了那就慘了。乾脆拿出手機給陳星電話,「陳星啊,回去休息吧,我很不高興你這麼盯梢。」
陳星不響,卻也不掛掉。於揚只得再說:「陳星,你聽見嗎?回家吧。」
陳星卻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你還記得嗎?我們一起挖的矮地茶長得很好,都已經開花了,花是粉色的,有的還結了綠色的小果。它們都開花結果了。」
於揚聽了一時答不上來,知道陳星對她用心,但沒想到用得這麼深,心裡不知怎麼有點感動,有點心酸。愣了一會兒才道:「你何必呢,隨你吧。」便把手機掛掉。
韓志軍只是笑,取笑似的笑。於揚也無法,即使梅欣可在的話也一定是這種笑。「韓總以前認識周總?」
韓志軍道:「知道他,最早是漁民,海上一霸,下面一幫兄弟。後來做走私發的家,前幾年上岸時候我就認識他了,還幫他跑過材料。他這個行業選得不錯,一起上岸的幾個人中,除了一個開賓館的,也就他還撐著。聽說這幾年都是做得不錯的。怎麼,現在有問題了嗎?」
於揚這才知道周建成的家底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不怕她於揚折騰出什麼來,對於周建成這樣漂白的人來說,她於揚還真輪不上。不過強龍鬥不過地頭蛇,他到了劉局地盤裡居然會小池子里翻船,這可能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這種人打打殺殺多了,年紀大了也就特別會風聲鶴唳,也難怪,原來如此。不過這種老一輩的看見韓志軍這支生力軍就沒辦法了吧,也就只有韓志軍是最合適的終結者。「這回事情鬧得很大,不過還捂著,周建成被他的老兄弟們背叛了。」
韓志軍聽了沒有吃驚,反而是哈哈大笑,道:「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周建成太小氣,賺進的鈔票都捏在自己手心裡,那些老兄弟沒有擺平,卻還想要用他們的忠心。他不拿利益出去,那幫老兄弟吃什麼去,看著什麼新手上來錢越拿越多,他們怎麼肯咽這口氣。」
於揚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說怎麼會集體起義的。這些老兄弟們一般都是沒什麼文化的,所以能做的位置也就有限,職位也好不到哪裡去,公司施行的是崗位工資,他們的工資不少都與我差不多,所以他們不開心了吧?正經周建成如果出那些錢把他們養在家裡倒是什麼事都沒有,他們每月有那錢拿,沒有比較,也開心,這會兒又要上班被新人管咽不下氣,又看著別人拿提成不樂意,所以只要誰是知根知底的,稍一挑撥,他們就一起造反了。怪不得,怪不得。」
韓志軍得意地道:「周建成這個沒腦子的,跟著他的老兄弟打打鬧鬧壯聲勢還差不多,非要叫他們強盜扮書生,不是要人家老命嘛。還看著他們幹活少拿錢多不樂意,故意退出一線管理,請個什麼職業經理人來,借他的刀來殺老兄弟,還能不出事?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鬧的,一定不錯。」
於揚又是恍然大悟,原來曹玉笙是叫來派這個用場的,「大概是那把刀最後發現自己的角色了吧,心裡不樂意了,與那幫老兄弟聯合起來,把周建成架空了。對了,被韓總一解釋,我才理出思路。我還說怎麼會如此鐵板一塊,原來是同仇敵愾啊。周建成聰明反被聰明誤,也算是罪有應得吧。」
韓志軍道:「做人怎麼可以這麼不講義氣。好處都自己占著不放,誰還會替他賣命。」
於揚連連點頭:「對,應該利益共享,又共同犧牲。」
韓志軍想了想,道:「共同犧牲這句話也對。他周建成自己退居二線,鈔票照拿,別人哪裡服氣。」
到一著名大排檔下車,於揚不經意回頭,見陳星的車子已經不在後面,不知他什麼時候打了回頭。心裡不知怎麼有點悵惘,似乎是少了個後備。但是也沒多想,坐上搖搖晃晃的塑料凳就對韓志軍直接道:「但是我今天和你說這些很有顧慮。你這人掠奪性太強,和你聯手我怕怕啦,弄不好屬於我的一塊也會最終不屬於我。」
韓志軍擺擺手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於總幫過我,我還一直沒還他人情,乾脆叫他一起過來商量吧,也好有個中間人,讓你放心。」頓了頓,忽然笑道:「不知道老於肯不肯坐大排檔,他最不喜歡這種地方。」說著便給於士傑打電話,從對話里看,於士傑是答應過來的。「小於,還是你面子大啊,老於對你特別好,好得特別。」說話之間有點擠眉弄眼的,形狀曖昧。
於揚見於士傑要過來,心裡頓時完全放心,笑道:「你這種胡說八道的話也就只敢和我說。」
韓志軍笑道:「事實嘛,有什麼敢不敢說的。老於對你,即使對自家親妹子也不如。」
於揚聽了一呆,可不,自己的同班同學,於士傑的親弟弟,只是被他安排管著一個堆場,每天做著流水的活兒。不過他弟弟也不是那塊料啊,要是有水平的話,於士傑一定會出力扶持的吧。不過,他確實對她於揚很好,很好,非常幫忙,而且次次都是雪中送炭。依他的說法是感謝於揚幫助他離婚時候做的那些事,但是這種感謝太重了一點吧?似乎失衡。於揚非常自然而然就順著韓志軍的暗示想到岔路上去。但是又是心裡一驚,立刻剎住,亂講,怎麼可能,於士傑要這樣的話不是別想回家了嗎,他壓根不是這種人,他這人可正統著很,怎麼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出格的事,而且那麼多日子了,他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嗎?一定是韓志軍小人之心了。「於總不是那種人,這個人應該算是經典了吧。」
韓志軍聽了哈哈大笑,聲震四座,「沒想到你於揚會這麼幼稚,男人就是男人,都是一樣的。」
於揚見他揪住於士傑不放,心裡反感,也不怕得罪他,淡淡地道:「人跟人就是不一樣,你再說於總不好我與你翻臉。」
韓志軍有點吃驚,看了於揚一會兒,再看見於士傑停好車從遠處過來,臉上不由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這兩人,也算是另類。於揚也不要與他說話,看著於士傑過來。於士傑雖然只是很休閑的衣服,但是不知怎的,全身透著檔次,確實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反而是她與韓志軍在這兒一坐也沒覺得有什麼差異,人的氣質是由內而外的,不是單純的衣服可以襯托的。可憐的望雪,喜歡上這個極品男人了,以後還怎麼看別的花,怪不得梅欣可也一直耿耿於懷。
不過於士傑過來倒是一點沒有嫌棄這個環境,看也沒看凳子就坐下,反而是覺得在座兩個人看他的眼光不很尋常。「幹什麼?吵起來了?要我調解?」
於揚怕韓志軍胡說,只得搶著道:「沒事,我們說正事吧。剛剛韓總與我說了一下周建成的發家史。我聽了后才明白公司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情況。是這樣的,總經理集合下面要員們集體架空周建成。」
於士傑看著韓志軍道:「你不是早就看上這塊肥肉了嗎?不過那塊肉攤子不小,即使這麼鬧內亂,未必就那麼容易吃下去,生產型企業不那麼容易收購。」
「小於不是剛收購一家生產型企業了嗎?她有經驗,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收購。」
於士傑目光轉向於揚:「你那麼肯定?」
於揚不知道於士傑為什麼明知故問,只得硬著頭皮道:「內幕只有三個人知道得最詳細,我可以肯定。但是我自己沒這個實力,也是今天剛好看見韓總才想起來的。主要……主要是我覺得於總似乎不會願意做這事。」
韓志軍陰鷲地看著於士傑道:「老於如果你也有意的話,我們聯手一定所向披靡。由你操盤,兄弟我做打手,看他周建成服不服。」
於士傑笑道:「我沒空管這個,與我的產品不是一個系列,我一向不做不熟悉的行業。不過我倒是替你想想,周建成那個公司離市區那麼近……」
韓志軍一拍桌子,這桌子不經拍,立刻酒瓶子倒了一地,不過這是正常現象,都是見怪不怪的。「老於你說得對極,那塊地再加旁邊的一個小居民區,是個極好的做房地產好地塊,被你看出我心思來了。我年前與周建成談過聯合開發,被他拒絕,可是這麼好的地塊,多少人垂涎著,我怎麼可以放棄。小於,你若幫我拿下周建成這個公司,條件隨你談。」
於士傑道:「小韓啊,你這性子大而化之,不像是做實業的料,不過發展房地產可能比較好,你上上下下都跑得很熟。不過最終決定權在你自己,我只是說個建議。」
於揚終於明白於士傑的意思,他不斷引開韓志軍,無非是使韓志軍沒精力顧著她的那一塊。不過於士傑做得漂亮,表面上可是事事都是為韓志軍考慮的樣子,韓志軍聽了不知多心存感激。但是,反過來講,他言之有物,不正是說到韓志軍心裡去了嗎?他又何嘗不是在幫韓志軍?他這人做得也真是出神入化了。
韓志軍疑惑地道:「我本來是想著拿下周建成的公司后,買下一塊偏遠點的地方把生產車間遷出市區,被你一說倒是猶豫了,做實業我確實沒做過,但是不也一樣是人做的?」
於士傑笑笑:「我有一個工廠正在擴建,你有空跟我去看看,平時會出些什麼事。不過或許你運氣好找到個好的經理人,否則的話也就是與周建成一樣的結局。」
於揚忙插嘴:「於總,你的那些諸侯王是怎麼來的?都是自己培養出來的嗎?周建成用的是空降兵,所以才會出問題吧。」
於士傑道:「也不全是自己培養出來的,但是一要待人以誠,二要有所牽制,否則我每天跑工廠還怎麼活命。小揚,你談正事,到底周建成那裡出了什麼問題。」
韓志軍看於揚道:「對,怎麼忘了正事,先吃下周建成的公司再說,有渾水摸魚的機會,我怎麼可以放過。小於你說你說。」
雖然條件沒談好,但是於揚見於士傑叫她說了,她也就沒什麼顧慮,一五一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了一遍,隨後再說了自己的分析。
聽完以後於士傑與韓志軍面面相覷,都是滿臉詫異。忽然韓志軍一拳砸在桌上,啤酒瓶頓時又一齊倒地光榮,「他媽的,只知道有問題,沒想到爛成這樣。」
於士傑卻是笑道:「小韓,大好機會啊,小揚找到你也算是目光獨具,你是最適合插手這件事的人。」
於揚笑道:「這一頓宵夜吃下來,我們的衣服都快給啤酒澆透了。韓總,那你開始著手做吧,資料我明天就給你送過去。周建成在我的公司地塊上有一堆設備,既然你以後會接手,那我先用起來,等你最後接手時候我們談承包吧。他現在也未必管得過來,我還是直接和你談得了。」於揚也不告訴韓志軍她與周建成談崩的事,他們兩個鬥法不是一天兩天解決得了的,此刻不佔便宜,簡直天地不容。
韓志軍笑了,「好,這個便宜你先佔著,不過你要記得我的好處,一定要下死命幫助我,否則我沒有得手的話,周建成見你動了他的家產,還不找你拚命。這樣吧,你明天來我公司,我們把堆場租賃協議簽一下,你順便把資料拿給我。我們速戰速決,不能叫別人知道了去。」最後一句話也是提醒在座,此事法不傳兩耳,知道的人到此為止。
於士傑笑道:「你們兩個好好合作吧,這事做好了,肥了小韓,也虧不了小揚。只是我白跑一趟。」
韓志軍笑道:「我們兩個都承你的情,以後你有什麼事,吆喝一聲,我準是第一個趕到。」
於揚大大鬆了口氣,在於士傑的周旋下,她可以不走鋼絲了,這是韓志軍報答她的信息,只怕更多的是承於士傑的情,照顧她於揚吧?這筆人情欠債又要算到於士傑頭上了。難道於士傑照顧她的意圖那麼明顯,所以韓志軍才會這麼做個順水人情?難道於士傑真如韓志軍所說有什麼想法?不會吧。
三個人一邊喝酒一邊又是核計了一些實施細節,這一點上,於士傑說得不多,損招都是韓志軍與於揚兩人想出來的,說到高興處,再加上酒喝得上頭,兩人高興地隔桌握手,大呼知己。於士傑看得連連搖頭。周圍人都走光了三人才罷手,除了於士傑,於揚與韓志軍都有點喝多。去停車地方的時候,韓志軍忽然道:「小於,要不是我落魄時候老婆對我那麼好,我答應她一輩子只有她一個老婆,否則我一定離婚了娶你,打架都可以一塊兒上。」
於揚雖然醉,但也聽得出韓志軍是在說她與於士傑,心裡一動,忽然很想知道於士傑究竟是什麼態度。看著他走在前面一步的挺拔的背影出了一下神,忽然腦子裡冒出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趨前把手放上於士傑的臂彎,裝醉著笑道:「我還不要你呢,韓總。」
沒想到於士傑卻是笑道:「兩個人發什麼酒瘋,傳出去我老臉被你們一起丟掉。」邊說,邊似是不經意地伸手把於揚放在他臂彎的手拂下。
不知道韓志軍看見了沒有,他自顧自開自己的車門去了,於士傑也沒其他表示,去開自己的車,一邊又說:「小揚。我送你回去。」但是於揚心裡卻是很不是味道,也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只是覺得生氣,也不理他們,自己跳上計程車就走,心裡一直犯疑於士傑這一拂算什麼意思,好像要與她劃清界限撇清關係似的。犯得著那樣嗎?反正於揚就是不爽,說不出的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