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天清花開
第389章 天清花開
花開想了想,矜持的點點頭,被賬房先生急吼吼的「拉」走了。
而凌天清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也鬆了口氣,轉身往實驗室方向跑去。
她還是不放心葉城,得在觀察室加把鎖先。
他們前腳剛走,豆大的雨點就從天而落,噼里啪啦的砸在發著光芒的花草樹木上,濺起一顆顆亮晶晶的水花。
這些天然的無根淡水,會流經整個船身,最終收集到淡水貯存室里。
而此刻,從樓頂傾瀉而下的積水,竟帶著一股悠遠而淡雅的清香,將這一片海域都染的芬芳無比。
船上有人好奇的去查看香味的來源,卻發現,流水溝內,漂浮著朵朵碧青色的花朵,猶如翡翠碎落水中。
「少爺,天清樹開花了!」
「少主,天清樹活了!」
幾個小姑娘紛紛用衣裙兜取那芳香四溢的落花,興奮的喊叫著。
月光樹下,不足一人高的天清樹,在潔凈的雨水下,紫色的枝幹流光溢彩,裡面鼓出一顆顆小小的綠芽,綻放出晶瑩的花瓣來。
瘋狂的綻放,瘋狂的凋謝,猶如生命的一場盛宴……
***
凌謹遇白色的外袍內,是冰蠶絲所做的內 衣,防水隔火效果一流,以至於血只能順著他的肌膚,一直往下蜿蜒。
待綠影替他再次上藥時,不得不提醒凌謹遇:「王上,今夜不宜再維持花開的模樣,靜養一夜,明日再見娘娘吧。」
船上的所有人,都被他們暗中盯著,葉城也被鎖在實驗室內,不會再出什麼事了。
而凌謹遇的寒毒平日沒有機會反噬,如今趁著他體虛,終於爆發,綠影的神葯也這艘船上的效果太差,根本無法完全抑制住。
「既要卸下所有的偽裝,又要帶上最美的面具……」凌謹遇在自己的房間,已撐不住花開的樣子,早就恢復了原貌,臉色蒼白的喃喃自語。
小狐狸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見凌謹遇根本沒聽進去自己的話,綠影嘆了口氣,求助的看向清虛上人。
這裡,只有清虛上人有資格強行勸阻凌謹遇的行為。
「微臣以為,娘娘……是希望自己愛上花開。」
清虛上人一直在樓頂護駕,所以聽到兩人所有對話,他沉吟片刻,也不怕凌謹遇生氣,說道。
「我還是不明白……她想要的最美的面具,是什麼樣的……」凌謹遇覺得凌天清話中有話。
當時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里有他也看不懂的遺憾。
凌謹遇不明白,為何有遺憾。
「娘娘想要的,也許不是最美的面具,而是卸下所有的偽裝。」清虛上人輕嘆一聲,「王上,您……還不願以真身示人嗎?」
「她絕不是想見到我。」凌謹遇閉上眼睛,端坐在椅子上,抬起胳膊,任由綠影再一層層包裹起傷口,啞聲說道。
「娘娘或許……心有悔意,所以才將船開來南海……」一邊還用內力維持著陌生侍衛模樣的墨陽說道。
「是想讓王上找到鳳身嗎?」綠影聽到這個猜測,難得高興起來,忍不住打斷墨陽的話,問道。
「王上可曾想過,試探娘娘的態度?若娘娘有意破鏡重圓,那……」
「破鏡……怎能重圓?」凌謹遇聽到這四個字,又想起當初凌天清說的決絕之話。
再者,他現在要的不是破鏡重圓。
他要的是渾然一體。
不要有任何裂痕、嶄新完好的鏡子。
「王上莫不是……真的準備在此船用花開的身份,與娘娘……共度一生?」
清虛上人原本不想問,但上次凌謹遇回宮的反應的確奇怪,如今連胖老頭逼駕,也置若罔聞,這讓他不得不替大凌江山擔心。
擔心凌謹遇真的萌生退位之心。
他如今尚且年少,精力充沛,意氣風發,大刀闊斧的革新王朝殘留的陳舊腐爛之處,眼看凌氏王朝又要在他手中步入數百年來最為輝煌的時刻,重現當年太祖開國盛況,可竟要在這種關鍵時刻拋棄大好江山。
即使是蠢蛋,也不可能在這時候退位。
更何況精明冷血的讓人敬畏的凌謹遇?
他自出生,接觸的便是帝王之學,視江山子民為一生守護之物,絕不會因任何情感,而放棄祖上千年基業。
清虛上人是他的老師,也是看著他長大的伯伯,清楚的知道凌謹遇的性格,所以在胖老頭嚷嚷的時候,才沒有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如果他知道,凌謹遇真的有退位之心,絕對會站在胖老頭的那邊。
凌氏王朝自從數百年前鳳凰出山之後,只能勉強維穩,畢竟國土太大,加上最近幾代皇帝不是固步自封安於享樂,便是太過仁慈,導致不少地方割據嚴重,一片驕奢腐敗。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個鐵血征伐的凌謹遇,眼看能再度恢復凌氏王朝的輝煌,怎能讓他為了一個女子,耽誤國家大事?
「我這一生,從記事起,便只知學習如何坐穩王座。」凌謹遇待綠影包紮好傷口,才緩緩開口。
王座之上,的確有黃金和鮮花,但那之下,卻遍布荊棘和鐵釘,坐在上面,如立薄冰之上,讓他一刻也不敢鬆懈,更無暇分心於王座之外的事情。
「只知,如何讓自己的人民更為強壯,如何能保護國土不被戰火侵擾,為這江山社稷,耗費所有精血……」
屋內三人,雖是陪伴凌謹遇最長久的人,但也從未聽他談論過自己的內心,不覺互相對視一眼。
「八歲隨老將軍出征,我雖貴為太子,卻主動請纓沖在前鋒,殺了整整一百二十人。」凌謹遇繼續緩緩說道。
「那時,就有人暗中稱我為『修羅』,他們認為,我是地獄的孩子,我定會成為這個國家的夢魘。」凌謹遇揚了揚唇角,似乎想笑,卻笑不出來,「也不配得到幸福。」
「此後,殺敵,屠城,滅國……我從不手軟,更不會因為迂腐的世人言論而退讓一步。」
「直到,再無人敢說我一句不是。」凌謹遇仰起頭,看著屋頂的那顆夜明珠,漆黑的眼裡,反射出明珠的亮芒。
「但我知道,王座之上,依舊是荊棘,即使我已為這個國家流盡最後一滴血,依舊會有許多人,在背後咒罵我是個魔鬼,以鮮血鑄就王國的魔鬼。」
「王上,世人的眼睛,看到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您只是秉行作為國君的正法,明正典刑,此乃國之幸事。」清虛上人安慰道。
「我從未,為自己而活過。」凌謹遇合上眼眸,平日俊美威嚴的讓人不敢正視的面龐,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傷,竟染上一絲脆弱的氣息。
「我從未,想過自己……微小的幸福。」凌謹遇輕聲說道。
「國泰民安,江山穩固,不就是王的幸福?」清虛上人也覺得很不妙,凌謹遇的話風不對。
「是,」凌謹遇終於掠過一絲苦笑,「是王的幸福。」
卻不是……不是一個普通人所想要的幸福。
大情小愛,他不可兼得。
江山之情,與個人私情,世人往往會取前者,而他當初也是毫不遲疑的拋棄私情……
為這個江山,為別人而活,最終成為神或者魔鬼一樣的存在。
她已認真接受自己和凌謹遇的故事落幕,從她出宮那天……就畫上了鮮明的休止符。
所以,她無法想象,新的生活,新的戀人,如果依舊帶著過往的味道,依舊有凌謹遇的陰影……
那和過往有什麼區別?
她又何必費勁精力,從他身邊一次次逃走?
靈與肉,只取前者。
花開才是她要的靈……
雖然花開總讓她感覺十分矛盾,但那****答應花開「戀愛」,就是準備新的生活。
這些話,已在她心內說了無數次,就像是要說服什麼似的。
永遠沒有人無法知道,看似豁達通透的凌天清,也會神經分裂似的一次次在心裡掙扎著……
未來的另一個名字,叫做掙扎。
「少主?少主!」船長在等她指引方向,可等了許久,只見她琉璃般的眸子盯著航海圖的某一處,不太像是在看航路,所以不得不連喊幾聲。
「哦……再掉頭,從孤山島繞過,繼續往南。」凌天清拿著筆,點了點一處小島,說道。
海上遼闊,只有臨近中土大陸的那些島嶼被標註出來,更遠一些的地方,無人到達過,航海圖也就沒有用了。
「孤山……島?」船長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那……那是有名的海盜島,方圓幾十海里,無人敢靠近。」
普通的海賊,船長也遇到過不少,以這艘船的實力,根本不必在意他們。
但是孤山島臨近中土大陸,卻能獨立存留那麼久的時間,作為海賊的窩點,連官兵都無可奈何,可見其兇殘。
南有孤山,東有隱島,這句話凌天清也聽過。
如今所謂的「隱島」,已經不存在了。
因為被她和凌謹遇一窩端掉了。
她清晰的記得,那時與凌謹遇的關係,因一起滅海賊,突然變得親近起來。
而凌謹遇,也只有在可以用到你的時候,才會那麼溫柔……
凌天清腦中猛然冒出四個字——拔、**、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