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羽林
不提春明樓那邊的忙碌,眼看中元節近,李知珉這日卻又進宮給皇后問安。竇皇後知道他數日來都沒有招藍箏侍寢,正要找他不自在,看到他來,果然又開始教訓:「從前就聽說你招了一堆沒什麼用的門客清客,騙吃騙喝不幹正事兒,只引著主子日日在外,流蕩優伶,荒疏學業,聽說還讓婢女跟著門客學畫?竟是不成體統!」她本來還想說藍箏的事,但是看到女兒也在,不好說這房裡事,只好拿別的事發作。
李知珉只是站了起來聽訓,旁邊齊王李知璞已笑道:「母后這可真是冤枉哥哥了,哥哥最近可是做了件大事,我聽說哥哥讓宋先生開了家書樓叫春明樓的,裡頭藏書萬卷供士子免費借閱觀看,這書樓也不知造福了多少家境貧寒、無力入學、無力買書的學子,如今京中哪裡不傳頌哥哥是賢王呢。」
竇皇后一怔,李知璞又笑道:「我也悄悄去看過一次,宋先生名頭大,連齊嵩、宋韻好幾個名士都去了那邊題了詩,還有人央了我和哥哥說說,想借藏書樓里的白石的畫一觀,我記得那畫還是母后賞大哥的吧?就給推了,讓他們要看只管去書樓里看去,借出那是萬萬不能的,他們知道是皇后賞的,又是一番讚歎呢。」
竇皇后本就寵著李知璞的,聽他說這話,臉色稍霽,仍是責罵李知珉道:「這般大事,為何也不先和我商議商議?」
李知珉只淡淡道:「原也只是讓門客們收集各地曲譜,門客們順手也收了不少各地的書,堆在那兒挺多了,去歲七寶樓旁邊的書坊做不下去了,店主要返鄉,便問了七寶樓看有心買下不,七寶樓掌柜那邊同我說了,我想著買下來也方便,便連書坊剩下的書也買了下來,前兒宋霑先生看了這許多書覺得可惜,便提議開個書樓供人借閱,我想著那地兒閑著也是閑著,索性便許了他,一應事也都是宋先生操辦的,我只是出銀子罷了。」
竇皇后道:「合該多去走走,結交些士子才是,明年正是大考之年……」她已是想到這書樓的好處來,臉色又好了許多。」
這時臨汝公主也道:「上官姐姐那邊也和我說,說哥哥那個很能背書的丫頭在書樓里當差,因此國子監那邊不少女學生都去了借書,很是方便,我還說哪日讓哥哥帶我也去瞧瞧呢。」她從前對哥哥是恨鐵不成鋼,如今發現這個悶聲不吭的哥哥忽然幹了件還成樣子的大事,不由的也替他說起話來。
李知珉道:「妹妹哪日想出宮,叫人去我那邊說一聲,我陪妹妹去逛便是。」
竇皇后想起一事來,忙問:「可是上次說賞了珠子,和宋先生學畫的那個丫頭?」
臨汝公主道:「是啊,聽說是母后賞給王爺的女史,又在宮裡嫏嬛書庫當過差的,那些女學生都很是尊重。」
竇皇後點了點頭,卻又問李知珉:「既然派了丫頭去,何不把藍箏也派過去?她一貫穩妥細心的,我聽說你如今後院都不大回。」
李知珉還沒說話,臨汝公主已是冷笑了聲:「這幾日沒見藍箏,後來才知道原來母后賞給大哥做屋裡人了,那書樓整日多少士子來來去去,放個哥哥的屋裡人在哪裡,算什麼呢?」
竇皇后一時只想著李知珉沒理藍箏的事,倒是想岔了,這麼一聽女兒說,也反應過來,笑道:「我也是聽說你哥哥時常在外不回,想著有藍箏伺候穩妥些。」
李知璇本來就對母後身邊這個愛管閑事的大宮女不大喜歡,這時候更是說了兩句:「哥哥脾氣軟和,不愛說話,但主子就是主子,既是屋裡人,自然好生在家裡伺候著,整日管著爺們兒的行蹤算什麼呢,想是以為自己還是母後身邊伺候,管東管西慣了。」
竇皇后被女兒說得臉上有些下不來,到底又疼愛這個女兒,只好跳過那話題,又問了些書樓的情況,又說中元節的一些安排。
隔日果然就是中元節,李知珉晚上入宮,宮裡舉辦法會,法會後宮裡有賜宴,自皇上登基后,每年中元節都會祭祀一番中宗,華陽公主也進了宮參加宴會。
因著竇皇后與華陽公主不合,因此這宮宴就實在有些沒什麼意思,皇子公主們也大多沉默的多,只有華陽公主目中無人,仍是笑談自如,和太子李知璧說話,又去問李知珉:「聽說你開了個書樓?」
李知珉站起來躬身道:「是。」
華陽公主笑道:「你小孩家家的,能藏有多少書,咱們皇家要做便做大些,也省得連那寺院的藏書都不如,依我說不如把書樓轉給你太子哥哥,他那邊有不少書,又交結不少名士,聲威也壯大些。」
一語未完,竇皇后臉色已是沉了下來,待要發作,華陽公主卻已又轉頭向元徽帝笑道:「陛下說是也不是?就那點子書,沒的折了皇家的名頭。」
元徽帝含糊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太子能幫忙自然最好。」
李知珉道:「父皇容稟,那書樓雖然是王府產業,卻並不是我在主事,原是那宋霑借了我的地方弄起來的,那人有些孤傲古怪,我想著也是現成的舊書,也不差那點子錢,便隨他鼓搗去了,我並沒有出面,外人也只道是宋霑掌著那書樓,如太子哥哥若是要去,怕是不美——那宋霑姑母也是知道的,拒官都拒出美名來,我平日也不和他交接,怕惹了是非。」
竇皇后前些日子已得了小兒子提點,說了那個宋霑的光輝事迹,尤其是華陽公主也吃過他的癟,這時笑道:「是那個不肯為婦人臣的宋霑嗎?我聽說這人慣愛踩著皇家做筏子博名聲的,偏偏這種人在士林里名聲好得很,你和他計較,還真的是把皇家名聲送上去給他踩,何必呢。」
華陽公主也是依稀聽說秦王府那邊弄了個書樓,因著她厭惡宋霑,底下人也沒有和她詳說備細,如今說起來居然是那老厭物,果然皺起眉頭:「為什麼要交給那老厭物做?」
李知珉道:「本也是無心插柳的事,若是知道太子哥哥要開書樓,那侄兒肯定不會隨便指出去。」
華陽公主冷笑一聲,剛要說話,這時李知璧有些尷尬地笑道:「若是書不夠,我給春明樓再贈些書便好,如今皇伯父還交給我不少差使,侄兒能力有限,不好再忙別的。」
元徽帝笑道:「內藏也賜上一千冊書好了,到時候和東宮那邊的賜書一起送過去,也算一樁美事。文人好名,少不得沽名釣譽,皇家治理天下,無為而治,心懷天下便好,犯不著和百姓爭名奪利的。」
李知珉起身謝恩,竇皇后卻心裡憋著一股氣,等宴散后,元徽帝果然又要去給皇兄致祭,竇皇后一肚子氣沒地方發,又抓了李知珉發泄了一通:「笨嘴拙舌,做了好事也不會妝點一二,哪像人家,先推個幌子出來爭,眼看不好爭,就說自己忙著朝政,這事是沽名釣譽,真是什麼話都讓他說盡了,你但凡也會說上幾句,讓你父皇給你點差使當,那我也不必日日這般憂心。」
趙朴真並不知道王爺在宮裡的遭遇,傍晚的時候她正好從王府過書樓,才下馬車時,卻是在門口遇到了許久不見的上官麟,一見她就大呼小叫著:「小真兒,聽說你如今在這邊忙呢!」
趙朴真看到他穿著一身團花閃金緞的胡袍,袖子高高擄起,露出了結實的手臂肌肉,人黑了許多,不過黑了倒顯得他身上那股浮誇浪蕩氣去了許多,多了幾分沉穩,忍不住噗哧一笑:「上官公子您怎麼來了?不是說您去羽林營去訓練去了嗎?」
上官麟滿臉不耐煩:「羽林營那些小子,全被哥哥我打服了,一點兒沒用,今兒中元節,大營放假。」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道:「你們王爺怎麼叫你來這兒,這事多嗎?」他打量了下趙朴真:「臉色倒好許多,好像也長高了些?」
趙朴真笑道:「還好。」她在藏書樓這邊這些日子一直忙得緊,來往的士子們對她頗為尊重,有的叫她趙女史,有的稱她趙尚宮,有的請她找一個不知書名只記得內容的書,有的和她談論哪一版本的書最值得借。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多的人,也從來沒有過得這般匆忙而快樂。
上官麟道:「過幾日我就要到宮裡當差了,到時候你有什麼事或者誰敢在你這裡鬧事,只管找我,我給你擺平了。」
趙朴真點頭:「有勞上官公子關心。」
忽然後頭來了一群人,大呼小叫道:「上官麟!你怎麼有空出來了!又帶著你妹子耍?」趙朴真回頭看到幾個衣著華麗地少年公子呼喝著帶著奴僕們過來,一看就都是豪門紈絝的行頭,和從前的上官麟倒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