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他在發燒。
黑暗中，有個黑影在慢慢像他走近，渾身帶著冰冷的氣息，俯身在他耳邊低語：「時間到了。」
他毫無溫度的手觸摸他，漸漸與他的身體融合在一起……
那一天，顧子深在卧室深度昏迷，江晨曦在卧室門外靜靜發獃，從天亮等到天黑，再從天黑等到天亮。
當次日的太陽照耀大地的那一剎那，卧室的門被打開。
清晨的日光中，有人從卧室里走出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晨曦發覺到了門邊的動靜，她仰頭，看著從卧室里走出的男人，緩緩站起身，微張嘴，想要說話，才發現在門外呆了一天一夜，喉嚨如被卡住般發不出聲。
倒是眼前的人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眉頭不悅地皺起：「你怎麼在這裡？」隨即，眼神落在她被包紮卻什麼都沒穿的雙腳上，眉頭鎖得更緊，「腳怎麼了？不過一段時間沒見，怎麼變成這副樣子？」
說完，彎腰將她大橫抱起，大步走向卧室，將她放在床上，幫她蓋上被子，動作乾脆利落。
黑眸在卧室里打量了一圈，停留的視線中，有對於這個房間透露出的陌生感。
最後很乾脆地走到柜子邊，翻箱倒櫃了好一會兒，才拿了一個醫藥箱走了過來，蹲在床沿邊，略顯笨拙的幫她把腳上的繃帶拆了，上藥。
「臨走時，讓卓立好好照顧你，怎麼照顧成這樣？」他臉上滿是不悅，「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嗎？所以才不捨得開除他？」
恰巧，分分鐘都在關注著這邊動靜的卓特助看見卧室門被打開，生怕顧子深出事，忙走了過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他所崇拜的大少爺對自己的不滿，卓特助的腳步為難地停在門口。
房內心情不悅的男人敏銳的察覺到門外陌生的氣息，語氣不耐：「誰在外面？」
卓特助悶不吭聲地走了進去。
「是你？」顧子深冷哼一聲，「我待會兒再收拾你！」
卓特助不敢說話，一直垂著頭，等收拾。
好不容易處理完晨曦腳上的傷口，顧子深起身，命令她：「好好睡覺，以後再也不許蹲在門口，不管是我的門口還是別人的門口，都不許蹲著。一個女孩子，蹲著像什麼話！」
「……」
從剛才聽見顧子深開口的那一剎那，晨曦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接下來，他所有的動作、神情，說話語氣，都證明她所感覺到的「不對勁」是對的。
眼前的人對她沒有恨，也失去了往日的溫潤如玉。
他脾氣暴躁，耐性極差，是極少出現，但被她遇見過一次的第二種人格的顧子深。
在顧子深轉身離開之際，晨曦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扭頭，問：「怎麼了？」
「我睡不著。」她說，「你陪陪我吧？」
他站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看了看卓立，似乎在考慮到底是先收拾卓立，還是哄她睡覺。
最後終於做出決定，陪她睡覺比較重要。
「你先出去。」無情的驅趕。
卓立毫無怨言地應了一聲「好的。」
轉身離去。
顧子深在床沿邊坐下，看著晨曦的雙眼：「一整晚沒睡覺，怎麼睡不著？」
「不知道。」其實私底下不想讓他責怪無辜的卓立，卓立對他的忠心，明眼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如，我講故事哄你睡？」
「啊……你會講故事？」她倒是驚奇，「好啊。」
「嗯。」他好整以暇，左手撐著頭靠在她床邊，右手規矩地搭在身側，身形修長，規矩中帶著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前，有個男人在新租的公寓開始生活，意外的發現房間牆壁有一個小洞。這個小孔可以看穿到隔壁的房間，他試著偷偷看了一 下，發現小孔的另一邊是深紅色的，就想隔壁的房間會不會是貼了紅色的海報？抱持這樣想法的男人每天都這樣偷看那個小孔。不管怎麼看都一直是紅色的，終於，對隔壁的房間很奇怪的男人詢問了公寓的房東。他問，我隔壁的房間住著誰？房東告訴他，你隔壁的房間住著一個感染眼疾的人。」
晨曦：「……所以這個男人看見的是那個人看他的眼睛，對嗎？」
「嗯。」
晨曦面色有些糾結：「可以講別的故事嗎？」
他挑眉：「這個不好聽？」
「不是……」她委婉地說，「就是有些滲人。」
「噢。」他想了想，「那我給你講一個溫馨一點的吧？」
暴戾人格講溫馨的故事？晨曦忙點頭，一雙期待的眼睛看著他。
開頭的確很溫馨：「男孩和女孩是青梅竹馬，女孩非常愛男孩，長大后嫁給他，以為能攜手到老。但忽然有一天，女孩被診斷出了病情，她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卻得了肺癌。既然已經不可挽回，女孩想告訴男孩，但男孩很忙，廣告公司總是加班，就連晚飯都很少回家吃，很多時候半夜醒了，他還是不在。女孩來到他的辦公室，是第一次來，他不在，桌子有些凌亂，她開始幫著收拾，當她整理抽屜，裡面放著一袋她素日最愛吃的乾果，是他買回來還沒來得及帶回家的，旁邊還放著個藥瓶，揉皺了的說明書讓人觸目驚心。她獃獃地看完，流下淚來。她是個護士，她知道說明書的字裡行間傳達了什麼信息。那是毒藥，無色無味摻在乾果裡面，不會有人想到。」
晨曦：「……」說好的溫馨呢？
「男孩知道了女孩的病情，開始關懷備至，每天變著花樣給她驚喜，她最愛吃的乾果買回來一包又一包。她辭掉了工作，開始享受生命里最後的時光。她沒有拒絕他的關心，也沒有拒絕最愛吃的乾果，她只是經常摩娑著他的臉，用顫顫的聲音說，你實在太忙了，又瘦了。然後乾笑兩下，冷冷的。他沒有察覺那笑容的詭異，依舊每天忙，每天照顧她，順便每天打電話向新歡保證，不出一個月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一個月後，是男孩的三十五生日，女孩哭著為他點燃生日蠟燭，男孩卻不在。女孩點燃了34根長蠟燭，一根短蠟燭，低笑道：你真是瘦了 。」講完后，顧子深頗有興緻地問她，「你聽懂了嗎？」
此刻他單手支著下巴在晨曦頭頂的枕頭上，垂眸看她時，眼神清澈而明亮。
「唔……」她不想擾了他的興緻，猜道，「因為男孩想跟新歡在一起所以要毒死女孩，女孩發現后，絕望把男孩殺了，用男孩身上的油做蠟燭，可男孩太廋不夠做35個長蠟燭，只能做一個短蠟燭，對嗎？」
「嗯。」顧子深露出了一抹微笑，滿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讚揚，「寶貝兒，你比以前更聰明了。」
寶貝……晨曦有那麼一瞬間承受不住這樣的稱呼。
見她表情微變，顧子深挑眉：「怎麼？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彷彿只要她的答案是不喜歡，他下一秒就會變臉。
晨曦連忙搖頭：「沒有，很喜歡！」
顧子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你有個叫楊初末的朋友，她男友經常末寶、末寶的喊她，你羨慕極了，所以我才這樣叫你的，你看。寶貝是不是要比末寶更直接，更好聽多了？」
楊初末是晨曦大學時去G市B大參加競賽時，認識的一名已經從B大畢業的師姐，她的丈夫慕流年是國際非常著名的鋼琴家，他們十分之間的愛情在B市廣為流傳。末寶，顧名思，初末是慕流年心中的寶貝。
那時，她知道后，無意中聊天時提到過，倒沒真的想讓他叫出比這個更親昵的稱呼。
晨曦看著眼前的男人，依舊是那張清雋奪目的臉，卻明顯不一樣了。
看來宋曹對於第二種人格的顧子深了解的並不是那麼深刻。
第二種人格除了喜歡暴力，沒有耐心的心性之外，他的孩子氣、傲嬌、以及喜歡恐怖小說都是明顯的人格特點，對於發現這些的人格特點的晨曦著實有些頭疼。
就比如此刻，他眼神晶亮地盯著她，像一個期待表揚得小孩。
她不得不妥協，十分艱難地點頭，努力露出一抹微笑，哄著他：「是，很好聽。」
顧子深果然頗為滿意地笑了起來。
晨曦想了想問：「這些故事，你都是從書上看來的嗎？」
「當然，有本書上的故事既恐怖又刺激。」他興緻勃勃，「需要我拿給你看嗎？」
「不用……」 晨曦汗然，「我就隨便問問。」
「嗯。」他點頭，忽然俯身在她臉頰上印上一吻：「寶貝兒，睡覺吧！」
「……好。」
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的晨曦很累，但卻根本無法睡著，她閉著眼睛假裝睡了一會兒，就聽見這邊的人正要起身的聲音，她抓住他的手，睜眼，他在逆光中的身影修長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