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在晨曦闡述這段話的時間裡,蘇紀白面目依舊無動於衷,但他出電梯的步伐卻遲遲沒再往外踏出一步,由於他恰好停在電梯感應器旁,電梯門始終敞開,在來往路人投往這邊的詫異目光中,晨曦緩緩道:「如果不是遇見微然,也許你會自我放棄,世界上會少了一名出色的精神學專家。但你給了自己一次機會,用未來的每一步去彌補過去犯的錯。蘇院長,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為什麼你可以給自己機會,卻不能給別人一次機會?」


  長久沉默中,蘇紀白始終沒說一句話,邁開步伐,絕塵離去。


  電梯門緩緩合上,映照出晨曦失落的臉。


  那麼努力去做一件事,結果還是不盡人意。儘管早知道人生不可能盡善盡美,有時候輸了就是輸了,可那種你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心情,真讓人覺得特別悲傷和無力,彷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再掙扎也是徒勞。


  晨曦沮喪地走出醫院。


  醫院門口格外安靜,幾個黑衣人面無表情地站成一排,來往的醫生、病人紛紛投以探究的視線,卻都不約而同地從他們身邊沉默走過。


  晨曦很意外在這裡看見卓立,然而對方也沒給她好臉色,很生氣地問她:「你鞋呢?」


  她看著自己光著的腳丫,說:「鞋卡在地縫裡拔不出來。」


  「你知不知道那鞋子是顧少親自為你設計的?原本他想給你一個驚喜,卻沒想到你穿著鞋來找其他男人!」一向冷靜沉默的卓特助失去了以往的風度。


  「驚喜?」晨曦無措,「我不知道……」


  「是啊,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能知道什麼?顧少為你做了那麼多,連夜打造鑽戒,甚至跟霍思思解除訂婚要向你求……」求婚。


  後面兩個字卓立沒說出口,不是不想說,只是不想逾越。


  在卓立的怒意中,晨曦垂眸:「對不起。」


  「不敢當。」卓立聲音十分冷漠,「你是顧少的人,不用向我道歉。」


  晨曦不再說話,忽然邁開步伐往門口跑去。


  門口剛經過的地方正在施工,有工人看見她往裡面闖,忙喊:「沒看見路牌嗎?怎麼瞎闖!」


  晨曦恍若未聞,跑到方才的地方,四處尋找,鞋的影子都沒有,那細小的縫隙好像把它吃了。


  「你做什麼?」卓立跟在她身後,語氣不耐,分明是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但礙於顧子深,不得不過來接她。


  「鞋子不見了。」她喃喃自言,她不知道那是子深親自幫她設計的,如果早知道的話……


  就算早知道又怎樣?難道會為了這雙鞋子錯過蘇紀白的最後一個機會嗎?理性告訴她研究生名額更重要,感性卻對她說,什麼都及不上子深的真心。


  「子深呢?」她問,「我想見他。」


  卓立沉默半響,才道:「在北苑。」


  晨曦當即往外面跑去,卓立扯住她,盯著她的腳皺眉:「你就這樣走過去?」


  她順著他的眼神看下去,原本光滑的腳背上沾了不少泥巴和血漬,應該是被地上細碎的石子划傷的,但她感覺不到半分疼。


  忽的,被人攔腰抱起,她看去,卓立面無表情:「我只是不想讓顧少擔心。」


  她心知顧子深在他心中的位置,只說了聲:「謝謝。」


  坐上車,卓立命令司機開車,便坐到後面的車隊里,以示對晨曦的不滿。


  晨曦看了看腳下乾淨的車廂,問前方的司機:「請問有紙巾嗎?我想墊墊,不然會把車廂弄髒。」


  司機立刻遞了紙盒過去,看了一眼她的腳,擔憂道:「江小姐,還是去醫院包紮一下吧,用紙巾墊久了,會合著血黏在皮膚上,到時候撕下來更疼。」


  晨曦卻說:「沒關係,先回北苑吧。」


  司機嘆息一聲:「二少爺本就心情不好,看見你這樣,會更心疼吧?」


  晨曦彎腰墊著腳,抱歉地說:「這次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讓他不高興了。」


  「是啊,畢竟是求婚這樣的大事,說走就走,總歸讓人心裡不好受。」


  晨曦只覺得腦袋一嗡,她猛地立起身,不可思議地看向司機:「你說什麼?什麼求婚?」


  司機奇怪地看著她:「難道你不知道上午顧少要跟你求婚嗎?禮服鞋子鑽戒都準備好了,因為顧少決定的太倉促,這些都是設計師連夜趕製的,但是……」


  在晨曦越來越蒼白的面色下,遲鈍的司機終於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收住了口。


  可該說的已經說了,收口已經太遲。司機十分懊惱,決定主動向顧少彙報此事,並且在心裡默默發誓,只要這之後顧少不辭退他,他以後一定做一個只負責開車的啞巴!

  車在公路上行駛,儘管油門已經飆到了一百碼,但晨曦整顆心比車窗外被大風捲起的落葉還要凌亂。


  她從沒想過子深會向她求婚,沒有任何預兆,連夜命人趕工只為給她一個驚喜。


  以前和他一起參加某朋友的婚禮,齊華池調笑他們:「子深,什麼時候向我們的小曦曦求婚?」


  她笑著說:「子深那麼忙,說不定最後那個求婚的人是我。」


  「不會。」他當著眾人的面,認真地對她說,「小曦,我第一次喜歡人,沒什麼經驗,但別人能做到的事,我也會做到。你想要的,我有一定給你,沒有的,我會努力給你。」


  事後,當時在場的人無不羨慕地說,從來沒見過顧家太子爺對一個人如此溫柔。


  想起早晨,他穿得那麼正式,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告訴她,一會兒有件很重要的事。


  他那麼倨傲的一個人……


  晨曦閉上眼,不敢想象,當她轉身離開之後,他該有多失落。


  落地窗邊那抹落寞的背影,原來不是她的錯覺,她只要稍微用心一下,就能感受到他字裡行間中的情深意重。


  路途就算再遠,只要堅持向前,總會到達目的地。


  北苑門口,從後車下來的卓立剛打開門,就看見前面車輛飛奔下來的女人光著腳衝進了屋子裡。


  卓立冷著臉,快步追了上去。


  在一樓抓住了一間間房尋找,如無頭蒼蠅般的晨曦:「顧少在卧室。」


  晨曦低聲一句「多謝」,飛快往樓上跑去。


  卓立看著她狼狽的背影,她神情中有慌亂、黯然、緊張、無措,像一個受到強烈刺激的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然與從容,和剛才在醫院門口,明知做錯事但骨子裡存留著那股傲氣的江晨曦完全不同。


  對於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求婚一事,晨曦的確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就差那麼一點,她就能跑到顧子深面前全盤托出這些日子以來,她在計劃的事情。


  她想方設法成為蘇紀白的學生,是為了顧子深,如果她所做的從一開始就令他不高興,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可他沒有給她機會,這一次,他連門都沒有留給她,門被反鎖,無論她在外面怎麼敲,裡面都無動於衷。


  那天她在門外說了好多話,她對他說了無數個抱歉,她對他說她不是故意的,她跟蘇紀白之間沒有任何不幹凈的關係,她只是想跟他學醫能夠治好他。她以後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只希望他能開門見她一面。


  這樣低聲下氣的江晨曦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出現過,但裡面的人卻置若恍聞,用冰冷冷的木板隔斷他們之間的距離,彷彿就算她跪下來求他,他都不會見她一面。


  晨曦說累了,疲倦了,慢慢滑坐在地上,靠著門。


  站在不遠處的卓立見她鬧夠了,提著醫藥箱走了過來。


  沉默的幫她清理腳上的小碎石,用酒精替她消毒上藥。


  從始至終,晨曦都沒有抗拒,只是看著他動作熟絡地做著一切。


  最後,幫她包紮好傷口后,卓立收拾東西時,晨曦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活該?」


  卓立手一頓,沒看她,繼續收拾東西。


  「我真蠢,他現在是重度人格分裂狀態,我竟然忘記了自己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對他來講有多重要,也許我無意間的言行,對他就是一種傷害。」晨曦的言語中滿是挫敗。


  收拾完醫藥箱后的卓立看都不看她一眼,起身離去。


  抱歉,他實在不能原諒眼前的女人,至少目前不能。


  外面好吵。


  顧子深沉沉地趴在床上睡覺,輕薄的被子只蓋住了他的腰間,其他都被他壓在了身下。儘管窗帘被拉死,房間里未開一盞燈,仍可以看見他腰部以外裸露出的白皙肌膚和背部流暢的線條。他睡姿慵懶放鬆,一隻長臂垂在床沿外,長睫毛微顫了顫,黑眸緩緩睜開,毫無焦距的眸色,令他看起來精神狀態十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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