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回到現代
偌大的實驗室里,數十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正在分散在四周的數個試驗台前忙碌,但他們時不時就會抬頭向實驗室正中心望去,那裡有個造型奇特的大門。
堪培博士坐在輪椅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拱門,雖然他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微微顫抖的雙手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一身名牌西裝的伯納德與堪培博士截然相反,不僅在拱門附近來回踱步,還數次打算將頭伸進門裡看個究竟,但總是在伸到一半的時候縮了回來,藍色波紋後面到底是什
么還弄不清楚,他可不想把自己小命送掉。今天是杜蘭德三人穿越后的第五十天,按理說他們早該回來,可這都下午了大門裡還沒有半點反應,他怎麼能不急。董事會的責難和債權人的催收已經讓他焦頭爛額,若
這個項目失敗,他真要收拾鋪蓋睡大街去了。
每每想到那場景,他就煩悶地擼一把頭髮,原本稀少的頭髮近幾天又被他扯掉不少根,頭頂已有「地中海」的趨勢。堪培博士原本就是強裝鎮定,伯納德時不時發出的唉聲嘆氣引得他也心煩意亂起來。他跟伯納德一樣關注此次試驗的結果,若是成功了,他將成為繼牛頓和愛因斯坦之後
最偉大的科學家,他的名字將流芳百世。
可是,杜蘭德他們怎麼還沒回來,按照設定好的程序,他們應當在中午十二點就回來。如今已是下午三點多,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難道是傳輸通道出現問題,沒有順利打開?還是他們擅自解開了傳輸裝置?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堪培博士的表情從強自鎮定到漸漸失落,就連伯納德都停下腳步,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癱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打給律師讓他給自己申請破產
。
就在所有人都從以為實驗以失敗告終的時候,耀眼的白光在大門內的藍色光波里陡然爆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影從門內被拋出來,光波隨即恢復平靜。
「這是?」伯納德被白光嚇得手機都掉在地上,半晌才戰戰兢兢地開口。
離得最近的堪培博士鼓起勇氣撥開散亂的頭髮,露出那人的真實面目,驚訝叫到:「是杜蘭德先生!」
實驗室里其他人條件反射般將目光投向此處,每個人心底都產生極大震動:試驗成功了?他們開創了歷史?
「杜蘭德?是杜蘭德?」伯納德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隨後難以置信地大喊,「是杜蘭德回來了?」
電話對面的律師不知道他怎麼說了一半又不說了,便追問道:「伯納德先生,您剛剛說的股票和——」
伯納德忙不迭地打斷他:「沒事,現在沒你的事了,不用幫我申請破產保護,還是幫我擬一份專利——算了,有需要我再聯繫你!」
說完他立馬掛斷電話,留下那邊的律師一頭霧水地盯著手機。
「不好,他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快點叫救護車!」堪培博士讓助手將杜蘭德翻過來,一眼就看到他身上的繃帶和被血浸染的胸口。「好好好,趕緊叫救護車!」伯納德連連點頭,杜蘭德可是他的搖錢樹,絕對不能出事。至於跟他同去的菊若和尼克的下落,等他醒來再問吧,反正有他活著證明自己的計
划可行就夠了。
杜蘭德在醫院一住就是一個月。他除了胸口的感染,還伴有嚴重的營養不良,開始幾天基本都處於昏迷狀態。
伯納德幾乎天天往醫院跑,就希望他能儘快好起來,協助自己公司推廣穿越時空的技術。杜蘭德知道他有求於自己,索性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一下頭暈不能談話,一下心情不好不想開口,將他耍的團團轉,誰叫他讓自己穿到那個時代,活活受了五十天罪呢
?雖然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很無聊,但每天有精美的食物和清新的空氣,不用擔心隨時突襲的日軍,也不用出門就看見死狀可怖的屍體,劫後餘生的杜蘭德對自己的住院生涯
還算滿意。
除了一點,滿院的白衣天使總讓他在不經意間想起那個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女子。
杜蘭德搖搖頭,想把腦海中冒出的身影甩掉,恰巧負責他的護士推門而進。
「杜蘭德先生,您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金髮碧眼的美人穿著一身潔白的護士服,舉手投足間曼妙的身姿若隱若見。「沒有,一切都很好,親愛的伊娃。」杜蘭德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的身材,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找點樂子,比如恢復曾經「隨性而為」的生活方式。這樣有助於遺忘那段不愉快
的時光,畢竟那些人那些事對他來說只是一段歷史,而他已經回到現實中。
「既然如此,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伊娃勾起紅唇,朝他拋個媚眼,「杜蘭德先生,您的傷已經完全痊癒了,醫生說您今天就可以出院。」
杜蘭德輕佻地勾住她的下巴:「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可以做任何運動?」
伊娃嫵媚地笑道:「當然,杜蘭德先生。」
杜蘭德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手指,調情般壓低嗓音:「那麼,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共進晚餐,然後一起做些運動?我閑得渾身發癢。」
「現在是工作時間,杜蘭德先生。」伊娃用手中的病歷卡打掉杜蘭德的手,裊裊婷婷地轉身走向門口。
杜蘭德也不惱,笑吟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默默數著:「一、二、三……」
伊娃拉開門,回頭嫣然而笑:「我今晚六點下班。」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杜蘭德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雙手抄在腦後,重新躺回床上。人生就該及時行樂,那些戰爭、飢餓、死亡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曖昧的燈光、醇美的紅酒、嬌嫩的鮮花和勾人的香氛,引出男女心底最隱秘也最不加掩飾的慾望。
微醺的空氣瀰漫在酒店套房裡,男人和女人的衣服散落在地,從正門處蜿蜒而上,直到卧室入口。
卧室的門沒有關緊,半掩的門縫透出一雙交疊的身影。
然而一聲清脆的耳光驟然響起,劃破一室旖旎。
伊娃面帶怒色,匆匆穿上衣服,拉開房門,氣憤地扔下一句:「神經病!」然後摔門而去。杜蘭德有片刻茫然,隨即赤裸著精瘦的上身,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走到窗前。月光如霜,落在他僅著內褲的軀體上。胸口處,一個泛著粉白色的疤痕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也覺得自己是神經病,哪有跟別的女人共赴巫山時一而再再而三地叫著另一個女人名字的事?若是以前的他,肯定會嘲弄這個男人不解風情,假正經,都什麼年代了還
玩痴情那套。
可如今他卻成了這個不解風情的假正經之人。
杜蘭德坐進柔軟的沙發里,蜷縮起身子,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的面容,卻讓另一張臉在他的腦海中越發清晰起來……
初見時,胡蝶站在月光下,欣喜地喚著他的名字。滿天星光都映在她的眸中,令她的眼睛猶如世界上最名貴的寶石一樣熠熠生輝,令人見之難忘。
後來,她與他告別後轉身離去,步態婀娜,踩出一路嫵媚。
逃亡路上,胡蝶和他並肩坐在灶前,手把手教他生火。
草地上,胡蝶拿起一株株形態各異的「雜草」,教他辯識哪些是能吃的野菜,哪些是無用的野草。
逃命時,槍彈在身旁紛飛,胡蝶拉著他的手,在林間奔跑。
他被下毒時,菊若和胡蝶在房中格鬥,胡蝶始終不離他左右,護住了動彈不得的他。
最後的最後,胡蝶端著一碗沒有幾粒米的粥,一點點的喂他,自己的雙手卻因為飢餓而虛弱的發抖。
還有那天,美國教會的天花板上,胡蝶咬著他的手,痛苦地哭泣,眼淚一顆顆滴在他在手上,和著鮮血滴下去,耳邊是少女的慘叫聲和日本獸兵興奮的狂叫聲……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和胡蝶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多到只需一個相似的身影或者物件都能輕易地勾起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也難怪伊娃在聽到他第五次叫出胡蝶的名字時會毫不留情地給他一巴掌,然後奪門而出,換作是他,恐怕也無法輕易壓制住怒氣。
杜蘭德無奈苦笑,胡亂揉了把自己的頭髮,用力吸了口煙,明明是味道較淡的煙類,卻還是把他辣出了眼淚:
我嘗試忘記你,但我做不到。我知道還想著你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即便你成功地逃過那場南京人民的大劫難,現在也早已化為一坯黃土,可我就是忘不了。過去的,不代表不曾存在。有人說,只需一分鐘就可以碰到一個人,一小時喜歡上一個人,一天愛上一個人,但需要花一生的時間去忘掉一個人。是的,我無法自欺欺人
,我忘不了你。
我知道,在另一個時空,有人在愛我;我不知道,在這個時空,我愛誰。我回來了,但是我的心遺落在你那裡,胡蝶,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