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佛陀
崔玉樓:“藍蓮花要在濕潤和溫暖的環境裏才能開放,你看房間裏燈火通明,炭火盆子好幾個全圍著這缸蓮花,很明顯就是給蓮花創造一個更暖和的環境嘛。”
李羅羅似懂非懂:“摩柯班詰這麽會侍弄花草植物,要是他能大肆培養這種蓮花就好了,說不準能大行長安呢!”
崔玉樓:“摩柯班詰本來就是天竺人,會藍蓮花的栽培也不奇怪,但我猜這種辦法也是不傳的秘法,而且即便有這種辦法應該也很艱難,否則蓮花作為佛家聖花,他早就大片種植了,不會小心翼翼隻在房間裏嗬護著這一株。”
李羅羅戳了戳崔玉樓的手臂:“看,裏邊打坐的不是摩柯班詰麽?”
目光越過大水缸,角落軟榻上坐著一個穿著白色寢衣的大和尚。和尚高大,皮膚較黑,五官硬朗,頗有點異域之風,此人正是摩柯班詰。
李羅羅:“他好像睡著了。”
崔玉樓:“我怎麽感覺他有點虛弱呢?”
房間裏熏香從香爐裏氤氳而出,因為門窗關好不能出去,所以在房間裏繚繞聚集,變得濃鬱起來。
李羅羅:“點這麽重的熏香,不怕嗆麽?”
崔玉樓著急起來:“真是個強木頭,當初我送好幾個仆人給他,他偏偏不要,又喜歡一個人住,熏香點太多也不知道。”
李羅羅:“你管呢,搞不好他就是喜歡這種仙霧繚繞的感覺呢!”
崔玉樓像個老媽子一樣喋喋不休:“這個大木頭,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偏要逞強,真是令人難受!”
李羅羅無奈地撇撇嘴,欣賞著香霧繚繞裏大水缸裏花低入水的美景。
但是沒多久,李羅羅就瞪大了眼睛。
大水缸裏,藍蓮花低入水後不見了,一個美豔絕倫的少女從水中探出頭來。
長發濃黑披在後背,微暗的膚色竟然和藍蓮花頗有些相似。
更令人覺得奇特的是,少女手臂上肩膀上,凡事沒有被遮擋的地方,都是細筆勾描的蓮花圖案。尖細的花瓣分明就是模仿藍蓮花的樣子,神秘又美麗。
李羅羅挪不開眼睛,不停搖崔玉樓的胳膊。
崔玉樓同樣也驚訝於眼前之景,拍拍李羅羅的手示意她安心繼續看。
背對著崔玉樓和李羅羅的少女從大水缸裏走了出來,在熏香濃鬱的霧氣中走向摩柯班詰。
這是一個旖旎又夢幻的神奇夜晚,少女徑直走向摩柯班詰,撫上了對方的肩背,最後甚至坐進了對方的懷裏。
李羅羅抓著崔玉樓的胳膊,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崔玉樓小聲道:“摩柯班詰一動不動,恐怕有問題,記得把鼻子捂上,那熏香有致幻的功能。”
李羅羅一邊捂住口鼻一邊問:“我們快進去救摩柯班詰,隻要熄滅熏香爐子就成。”
崔玉樓一把掀開窗戶跳了進去,在地上打了兩滾跑到了熏香爐子前一腳便踢翻了爐子。香灰鋪了一地。
李羅羅沒有能從窗戶躍進房間的好身手,隻能繞一圈從門進去,把桌案上的茶水壺打翻,潑滅了地上的香灰,揮起袖子打散周圍香霧之後,才敢放開捂住口鼻的手。
李羅羅看了看房間內:“咦,剛才那個姑娘呢?”
崔玉樓一揮袖子揮開麵前的煙氣:“都說了肯定是熏香有問題,讓人致幻,所以剛才那個美人身影肯定也是幻覺!”
李羅羅:“即便是幻覺,我們倆看到的都是一樣的?”
崔玉樓:“那就得問你自己了,我一個大男人看到美人那肯定是正常的,怎麽你的幻覺也是個美人呢?”
李羅羅:“額,這個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過,摩柯班詰怎麽還沒醒?我們又是闖進來又是摔香爐水壺的,這麽鬧騰都吵不醒他麽?”
崔玉樓趕緊摸摸摩柯班詰的手脈:“摩柯班詰受了很重的傷,他現在已經很虛弱了!李羅羅,去把炭火盆拿過來些,他好涼。”
囑咐完李羅羅的崔玉樓卻沒聽見任何回答,忙焦急的起身喚李羅羅,扭頭卻隻看見一片黑暗。
周圍一片黑暗,暗到伸手不見五指。崔玉樓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卻隱隱約約看到遠處一座樓閣。
腳下的路一片漆黑,可踩上去仍舊是實的。崔玉樓隻能一邊走一邊密切注視這周遭黑暗。
忽然,一個人撞了過來。
崔玉樓一個反手扣住了對方的脖子:“誰?”
李羅羅被掐得喘不過氣:“是我,是我,快放開。”
崔玉樓鬆了一口氣,放開了李羅羅:“你沒事吧?”
李羅羅:“我沒事,崔玉樓,這是怎麽回事?我隻不過是在那裏清理地上被打翻的香爐罷了,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我還以為是我被香爐灰糊了眼睛,使勁兒揉,終於就看到了你。”
崔玉樓:“這有可能是我們的幻覺。”
李羅羅:“可是香爐灰已經打翻了,也用水澆滅了呀,房間裏的熏香也散了,不至於還能出現幻覺吧?”
崔玉樓:“先不說了,已經這樣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周圍這麽黑,隻有那邊有一處光亮,我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再說。”
李羅羅和崔玉樓衝著遠處那座虛無縹緲的樓閣光亮而去,沒走幾步卻就走到了樓閣光亮麵前,仿佛不是自己走到那兒,而是那處光亮走到了眼前一般。
來不及震驚,因為光亮之中的景象更是令人驚訝。
一個皮膚有些黝黑的男子坐在浴盆中,而浴盆邊行來的是一身華服的玉蕊公主。
李羅羅睜大了眼睛再三辨認,那張平淡的臉卻是十分清晰,那是一張和自己頗有點相似的臉蛋。
玉蕊公主親自為那名男子沐浴更衣,直到男子坐到了銅鏡前,李羅羅和崔玉樓才看清了銅鏡中倒映的正是摩柯班詰的臉。
摩柯班詰此時還比較清瘦,長發鋪在肩頭,笑得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公主,是您把我接到這裏,細心照料,不然我早就任人欺侮甚至要餓死街頭了。公主,隻要是您想讓我做的,我定然會盡一切來報答您。”
玉蕊公主放下木梳,看著摩柯班詰:“聽說你來自天竺?”
摩柯班詰:“是的,那是一個很熱的國度。”
玉蕊公主:“聽說你們人人都信佛,人人都是佛陀?”
摩柯班詰:“不錯,在我的家鄉,每個人都信奉佛祖,人人都有修行的時候—”
玉蕊公主打斷摩柯班詰:“那你呢?”
摩柯班詰:“我也是,兒時便在寺廟裏修行,後來才隨父母來了中原。”摩柯班詰想了想補充到:“公主不要誤會,在我的家鄉佛陀也分許多種類,我修習的是婆羅門,是專門侍奉佛祖的類族,隨時都可以還俗,並且佛祖覺得我們應該在人世生活中修行,我們應該娶妻生子管理家族和生意—”
玉蕊公主又一次打斷了摩柯班詰:“你繼續當佛陀吧!”
摩柯班詰懷疑自己聽錯:“什麽?”
玉蕊公主溫和地重新表達自己的意思:“你既然來自天竺又從小修習佛法,那就該繼續當佛陀呀!現在長安城盛行起了信佛的風氣,大家都翹首以盼能有一位真佛陀帶領。”
摩柯班詰解釋著:“公主,您一定是誤會了,我已經還俗,而且我希望能和您—”
玉蕊公主語句堅定:“重新成為佛陀!這是我的希望,你說過你會報答我的。我會向太後娘娘推薦你,她正需要你!你今後會去宮裏住進金廟,侍奉金佛,手持金佛冊,過上披金佛衣的生活。”
摩柯班詰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變成了愕然:“公主?”
玉蕊公主語氣和緩下來,甚至充滿了哀求:“你會幫助我的,對不對?”
摩柯班詰望著對方柔靜的臉龐:“是的,隻要是公主需要的地方,便有我。”
玉蕊公主:“我需要你好好侍奉太後娘娘,取得她的信任,告訴她我沒有像其他李姓氏族一樣謀反,我視她為母,尊她敬她,想要拜服在她的腳邊侍奉她,聽她的話,去做她所希望的一切。”
摩柯班詰慢慢地垂下頭:“好,我會告訴她的。”
玉蕊公主拿起了銅鏡前一把剃刀。剃刀是早已經磨光打好的,在燭光中閃著亮。
摩柯班詰在看到剃刀的那一刻眼神中盡是悲傷。
玉蕊公主親自為摩柯班詰剃度。
三千青絲委落於地,從此,長安城多了一位佛陀。
崔玉樓和李羅羅在光亮之外看著這一切。
李羅羅:“所以,摩柯班詰本來不是和尚,是玉蕊公主送他去當和尚的?”
崔玉樓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玉蕊公主為摩柯班詰剃發穿上僧袍的畫麵變得虛幻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畫麵。
光亮變得十分耀眼,處處都是金光閃耀,龍鳳呈祥的裝飾物,漆器上紅色的濃鬱,通通都昭示著那位尊貴女人的喜愛。
那位素衣的佛陀僧人被太後拉著走進了帳幔之中。
崔玉樓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突然側身,用胸膛擋住了李羅羅的視線,捂住了李羅羅的耳朵,死死地抱住李羅羅,就像抱緊自己最珍貴的事物。
李羅羅想要推開似乎在惡作劇的崔玉樓,卻被崔玉樓緊緊護在胸前警告著:“別去聽,也別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