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點絳丹紅
趙王府。
懸日高照。
池塘邊的幾棵大樹欣欣向榮,綠葉茂盛。
太陽灑下金燦燦的光,金光透過綠葉,鑽進簾籠,形成模模糊糊的碎金光斑,印在圓潤又可愛的臉蛋上。
床榻帳紗沒有落下,花燭少了一隻,床榻上的小娘子粉頰沾染飛霞紅暈,墨發鋪陳睡顏安穩。
李羅羅舒舒服服躺在錦被裏,沒有侍兒攪擾,沒有執事遠遠的對於懶惰之罵聲,睡飽了又安適。
可是為什麽都沒人來喊我呢——李羅羅忽然覺得不習慣,迷迷蒙蒙睜開眼睛。
鳳眼郎君隻穿著中衣,隨性地敞著胸口,支著腿坐在李羅羅身旁,嘴角微揚看著剛剛酣睡的女子。
李羅羅眨了眨眼睛,不確定眼前靜態如畫般的美少年是怎麽回事。
直起身子和崔玉樓對視,隻覺得肩背上涼颼颼的,甚至還有柔軟摩挲。
李羅羅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發現吉服早已經不見,自己光著肩背隻束著絳紗籠裙,什麽時候散了頭發也不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麽!……嗎?”本來是一句肯定的質問,在對上崔玉樓迷惑的眼神時也沾染上了不確定。
崔玉樓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隻是不斷湊近李羅羅,伸手理了理李羅羅的長發,理好之後又撩到耳後,溫柔嫻熟。順著耳後長發滑了下去。
觸感輕柔,李羅羅都沒太注意到身後,因為那個精致的少年郎像輕嗅花朵一般感受著李羅羅脖頸間散發的溫熱氣息。
“李羅羅,你真香。”
說實話,李羅羅是無比慌張的,卻仍舊保持鎮定。可緋紅的臉頰,盡力掩蓋的吞咽動作還是將李羅羅出賣:“你的手……伸到哪裏去了?”
“你說呢。”
“嗯~”李羅羅想走。
崔玉樓一把將李羅羅拽住,依舊閉著眼埋在那細頸香脖間,捉弄的快感躍上卷翹的嘴角。
良久,兩人保持同樣的姿勢良久。
終於,崔玉樓覺得夠了。
菱花鏡前,美人如畫。
紅袍郎君將溫嬌女子環在腿間,為她戴上鮮花。隨後屈膝半跪,微勾起小娘子的下巴,提起了纖細如絲的描筆。
“你會畫眉麽?”李羅羅看著沾黛的細筆,微微睜大了眼睛。
崔玉樓微微一笑:“不會。”卻手下飛快,兩筆量成。
李羅羅反應過來,朝向鏡麵,卻看到兩彎眉毛猶如細柳新葉,渾然天成:“你居然會描眉!”
“我還會注唇呢!”說著便挑起一杆飽蘸點絳丹紅的筆暈唇。
李羅羅一邊欣賞著妝鏡裏的明朗麵目,一邊撅著嘴:“真得要這樣嗎?”
崔玉樓一抬腿在桌案前轉悠,抖了抖衣服上的褶皺,隨意地瞅了瞅桌案上擺放的東西。
“你不這樣做,我就不用去住假山石那邊了,就住你這兒挺好。”崔玉樓一腳踏上矮桌案抱著雙臂向著李羅羅道。
“好吧。”李羅羅拿起茶壺覺得心疼舍不得又放下了,撿了個小茶杯丟到了地上。
小茶杯在地麵上滾了兩圈停住了完好無損。
“看來共度良宵以後,你很舍不得我呀,不想我走。”崔玉樓撿起地上的小茶杯放到手心裏:“我來幫你。”說罷一揚手,茶杯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李羅羅像是受到了號召:“反正茶杯少了,這一套也不完整了。”於是,茶壺被重重摔到了地上,變成了渣滓。
“啊,縣主大人打人了!快來人啊!”崔玉樓一遍喊,一邊賣力地將不順眼的器物全都砸了。
李羅羅肉痛地看著燈台箱櫃倒地,一副壯士斷腕的沉痛表情,卻作的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決定:“這個床簾,我很討厭。”
“好。”說著,崔玉樓一把拖下了床簾:“李羅羅,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做得好。”
門外一眾仆從爭相衝了進來。
崔玉樓一個倒身躺倒在床前的腳踏上,抱著李羅羅的裙角一陣哭:“縣主大人,是我伺候得不好,不要趕我去假山石那邊住啊。嗚嗚嗚~”
當著這麽多仆從的麵,李羅羅雙腿被抱住很是難堪,卻閃了閃眉毛:“就是你沒把我伺候好,你到假山石那邊去住。”
執事慌慌張張最後才進門來,看到遍地狼藉,快要氣昏了,打開手裏玉骨敷金彩的扇子不停扇風,臉上一層細粉撲簌簌掉:“我的青玉茶壺碗盞,我的朱漆描金箱,我的九重琉璃燈,我的百寶挑花帳……”
執事根本沒看李羅羅和崔玉樓,而是細數著損毀之物價。
李羅羅用腳尖輕碰了撲在地上的崔玉樓一下,低聲道:“怎麽辦,執事都不理我們。”
崔玉樓輕言安撫:“放心,看我的。”說著一起身,一下子撲到了執事身上:“執事,是我沒把縣主大人伺候好,你求求情吧,別把我送到假山石那邊。”
執事一邊痛惜財物,一邊硬抬上一副笑臉。
李羅羅最怕執事了。從小到大,隻有被執事罵的份,從來沒有自己能說贏的可能,幹脆別叫對方開口:“滾,都給我滾!”心一橫,幹脆把剩下還沒摔的東西一起都摔了,把所有仆從連帶著執事崔玉樓全都趕出了門外。
這才鬆了口氣,李羅羅撫著胸口,看著遍地狼藉卻好似揚眉吐氣:“摔得真爽!”
有假山石的住處隻有整座趙王府最高處的那座庭院。從李羅羅池塘邊的住處一直往園林走,一路攀援而上,走好一會兒才能到。由於李羅羅更喜歡風景優美的低處所以從來不到高處這座院子來,以致常年缺乏看管,路上灌木幾乎全都枯死,像鬧了旱災一般。
好不容易爬了上來,一行人累得不行,唯有執事和崔玉樓氣都不帶喘一下,有說有笑,歡歡喜喜像老友相見一般親熱。
一處假山石矗立在一座還算高雅的庭院內。
比人高的假山石旁種著幾株紫玉蘭樹,雖說玉蘭花早已經謝了,但古雅的枝幹曲曲折折向上,頗有點典雅。
執事賠上笑臉將崔玉樓領到庭院裏:“縣馬爺,這幾株紫玉蘭都是良品,值千金呢。以前趙王爺在世時,就愛住在這處院子。這可真是芝蘭玉樹好地方啊。”說著眼光不離崔玉樓,不停在對方緊致衣衫包裹的挺拔胸線上逡巡。
“啊,執事說得真是妙。的確是好地方。不過,一路上爬上來,路邊灌木都死了,換一換吧,就換成杜鵑吧。”崔玉樓點點眉心,思考了一番才想到。
“好。”執事一邊欣然答應,一邊招呼仆從將崔玉樓的一應物品全都送進來安置:“縣馬爺準備住哪一間房?”
崔玉樓伸腳踏上台基:“先去看看吧。”進了門,將所有長窗盡皆推開,幾乎整個趙王府盡收眼底。
踏進靠邊的一間房,發現窗外正對著矮坡下的池塘軒台,還有李羅羅的住處,索性就定在了這一間。
在把其它房間都看了看,發現不遠處一座華麗的院子,不禁驚歎:“哇,這個住處甚是華貴,連鋪地台階都是雲母片鑲嵌,漆紅柱子都精雕紋飾嵌入寶石,住那裏的人定是個隱士仙淑呀!”說著說著斜眤著同樣身著華服的執事挑了挑眉。
聽到對自己辭藻華麗的稱讚,執事微微欠身:“縣馬爺,過獎了,正是我的住處。”
“能和執事住得這麽近,可真是我的榮幸。”
“說笑了,能和縣馬爺住得近才是我的榮幸。”
“都是誠心誠意為縣主大人的人,還請執事多多關照啦。”
“哎喲,生分了,我很傾慕崔二郎君在外的花名呢,定會多多照料。”
“聽說執事是個熱衷風月之人。那可真是巧,我也是!”
“即是’同道中人’,那請縣馬爺多光臨在下的住處相聚切磋呀!”
“都是’道友’,好說好說。”崔玉樓笑意吟吟。
執事也笑得媚然,撲騰著折扇,臉上細粉到處飛揚,忽的壓低了聲音探問:“即是朋友,有一問不知當不當問?”
“問。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縣馬爺和縣主大人如膠似漆恩愛異常,新婚睡到日上三竿這才起來,可怎麽一大早惹到了縣主大人,發到這偏僻處來了?”
“你想知道?”崔玉樓一副不告外人的神秘模樣。
執事折扇“啪”得一聲合上,點點頭。
“因為縣主大人痛到不行。”
“哦?”執事眉毛擰成了麻花,好奇到極點。
崔玉樓往自己身下看了看。
執事瞬間明白過來,打量了一番不停點頭,順便豎起了大拇指:“哦!”
“哈哈哈哈……”執事和崔玉樓都哈哈大笑起來。
惹得忙進忙出打掃搬東西的仆從抓耳撓思不明所以:
搬箱子的:“這縣馬爺新婚第一天就被縣主大人給攆了,有什麽可高興的呀?”
打掃的:“不光縣馬爺,咱們執事也高興得很呢!”
擦地的:“得,兩個大男人做了鄰居了。我們這縣主大人夠可以的呀,一個人住那林邊池塘。”
端著衣服被褥加入群聊的大齡女仆:“偏兩個還都是美男子。”
其餘人鄙視地看了女仆一言:“切!”
聽到身後吵吵嚷嚷一片,執事和崔玉樓都止住了笑。崔玉樓咳嗽了兩聲:“執事,都是朋友,我也有問題想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