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修道的狗
狗坊的人幾乎傾巢而出，烏壓壓一群人，帶上了所有能用的器械，就為了能捉到走失的良品細犬。
李羅羅滿身泥濘，從水坑裏爬起來。
一個麵生的小宮監衝著站在泥濘中的身影大喝一聲：“大膽賊人，竟然誘騙偷盜五坊良品！”
李羅羅看看周遭，發現隻有自己一個人，不言而喻，對方罵的也隻能是自己。清晨的美好心情被破壞了個幹淨，還一身臭水爛泥，李羅羅用手抹開糊在臉上的泥，一把甩掉，氣憤地回擊對方：“你們五坊的人，為什麽要闖進拾翠殿？”
烏壓壓一群人全跪倒在地，個個求饒：“縣主大人恕罪。”
五坊管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李羅羅身後的細犬，開始和李羅羅套近乎：“縣主大人，您還記得我麽？我就是上回從這兒帶走那條良品細犬的狗坊管事呀？還多虧縣主大人贈送良品，隻是……”管事看看李羅羅身後：“那條狗不服管教，一點兒也不聽話，自己偷跑出來了。”
看著管事近乎哀求的眼神，李羅羅明白對方是來要狗的。回頭瞅瞅細犬，同樣也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李羅羅有些犯難：“這狗怎麽會跑呢？你們狗坊照顧得不仔細呀？”
五坊管事眼珠子一轉，忽的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聲淚俱下：“都怪我，對狗太好了，太過於疼愛和放縱，沒有關進籠子套上狗繩，它一個撲騰就跑了。縣主大人要責怪就怪我吧。”
這回，李羅羅別想要回狗了，對方連扇自己耳光就是下了血本。
“這狗總往我這裏跑，是想跟著我，不如讓我養兩天，再給你送回去。”李羅羅試探著問話，心裏也沒底氣，畢竟對方愛狗如命，讓對方交狗難於上青天。
果不其然，管事又搬出了崔玉樓作借口：“這狗咬過崔二郎君，野性未除，還是先交由奴婢帶回去訓導，等它乖順懂事了再送給縣主大人玩賞，這樣才比較妥當。”
李羅羅扭頭回看細犬，無奈地擺擺手，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
“那就還給你吧。”李羅羅不情願地說道。
管事喜笑顏開，立馬就吩咐人抓狗。
看著一群手持棍棒鐵鏈的人向自己圍攏，細犬瑟瑟發抖縮作一團。
就在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咦，這是狗狗麽？”
阿瞞從木長廊樓梯上跑下來，繞過水坑，扒開人群，開心地蹦跳：“哇，狗狗。我要這隻狗狗。”
狗坊管事五內摧傷，深知女人和小孩的愛狗之心，尤其是小孩極難對付：“小皇子，這隻狗危險，帶會兒我重新送一條給你。”
阿瞞忽的就坐在地上嚎哭：“不行不行，我就要這一條，我就要這一條。”
雖說是光打雷不下雨，但把皇子弄到地上哭了起來，足夠這一群人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慌了神，盡可能離地上喊叫哭嚎的小孩子遠一點，免得惹禍上身。
細犬瞅準了機會，巴巴地晃悠著尾巴繞著阿瞞賣力討好，又是舔臉又是拱身子，還趴在阿瞞身邊求撫摸。明明一隻高大英挺的名犬，硬生生變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阿瞞有點嫌棄細犬滿臉泥濘，將小手放在黑狗脖子上——那是唯一一塊還算幹淨的地方：“我就要它，它能哄我，它還知道我哭了。不像你們都欺負我。”
眾人慌了神，趕緊擺手言明自己的忠心絕對沒有欺瞞的意思。
“哈哈哈，”李羅羅拍了拍狗坊管事的肩膀：“阿瞞找到玩伴了，難得呀。放心，狗狗我管好，阿瞞我照顧好，管事不用擔心，出了任何事我負責。”不等管事多說什麽，李羅羅開始攆人，推著管事就往外走：“行了，你們快走吧，貴妃娘娘要是知道了，要問你們私闖之罪的！”
雖然狗坊管事肉痛得很，盯著細犬不挪眼，但其餘人還是如逃命一般趕緊走了，最終，管事也沒法子，隻能隨著走了。
李羅羅深深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摳臉上已經幹涸的泥塊。
阿瞞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塵土。
細犬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來。
兩人一狗現在高度相當，目光平視。
“我幫你把狗留下來了，今晚我要睡在貴妃母妃那裏。”阿瞞負手一副大人模樣提著自己的條件。
“啊，原來你不喜歡狗呀？”李羅羅都被阿瞞這個三歲小孩的精湛演技給騙了。
阿瞞眼神閃了閃，表示認同。
李羅羅很是感激阿瞞，立馬就答應了：“好，你放心。”
阿瞞蹦蹦跳跳就爬上樓梯回去了。
李羅羅看著阿瞞小步子吧嗒吧嗒跑起來的快樂模樣，不禁喜從心起——真是個聰明又善良的小孩子呢！
這時，長廊拐角響起了侍女的聲音：“小皇子，你又去挖泥坑玩了麽，怎麽衣服上有泥水？走，奴婢帶您回去換衣服。”
當頭一棒敲醒了李羅羅的美好幻想：“什麽，這個害我滿身泥的大坑是阿瞞挖的麽？”李羅羅頓時發現自己被一個小孩子給套路了：“你害我變成這樣，留下狗就扯平了呀，怎麽還另外提要求呢！”
李羅羅的憤怒如同自己的聲音全散在了空氣中。
等周圍隻剩一條狗時，安靜的環境裏響起了一陣咕嚕作響——李羅羅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
“你要去哪裏？”細犬粗啞的聲音響起。
“去吃東西，順便洗漱。”
“我也要去。”細犬跑到李羅羅後邊跟上。
李羅羅領著狗往廚房去：“我會找人給你骨頭，再給你洗澡。”
“我要吃肉！”細犬眼巴巴地看著李羅羅：“另外給我準備熱水，要漂亮的宮女給我洗澡！”
“你不是個修道的狗麽？”李羅羅問道。
細犬回問：“你還是個體麵的清和縣主呢，不是照樣滿身泥。”
“我這是特殊情況。”李羅羅爭辯著。
細犬依葫蘆畫樣子：“我也是僅此一次。”
“額，好吧。”李羅羅決定讓大家都舒服一些：“那就再加一點酒好了。”
細犬跑得更歡快了，繞在李羅羅腳邊激動地轉轉圈子。
陽光還沒有全部升起，清亮的晨時涼爽舒適。
李羅羅和細犬洗浴完畢，幹淨舒爽地坐在寬闊長廊上一邊抿著小酒一邊吃著糕點，不甚愜意。
連細犬都像人一樣背抵著欄杆躺坐著，咧著嘴露出尖牙似乎很是開心：“真是妙啊。”
李羅羅打了一個飽嗝：“你修道，能喝酒麽？”
細犬把杯盞裏的酒給舔幹淨了，不停回味著美妙滋味：“我不一樣。我沒人管著，沒人看著，就是個待在暗處的修道者。喝不喝酒有什麽關係？”
“聽你這麽說，你還挺可憐。修道這麽慘麽？”李羅羅好奇地問道。
細犬深深地歎了口氣：“修行清苦是杜撰的，不過是那些資質太差沒修得結果的家夥胡說八道給自己找的借口。”
“所以，修行可以吃肉，也可以喝酒？”
細犬頓了頓：“額，怎麽說呢，其實各個正規派別都有自己的規定，規矩都很嚴格，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犯戒會壞修行，實際上不過是心魔作祟罷了。”
“這麽一說，隻要心懷坦蕩，那犯戒其實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囉？”李羅羅反問道。
細犬銜了一塊醬肘子吃起來：“孺子可教也。”
“那你為什麽要從狗坊逃出來？那麽多精挑細選的母狗？”李羅羅十分不解。
細犬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瞬間沒了胃口。被細犬銜在嘴裏的肉突然間就不香了，啪嗒一聲掉進盤子砸出一陣響：“誰喜歡母狗，我不喜歡母狗！你都不知道，他們把我關在籠子裏，那麽多母狗像老虎一樣全都向我撲過來，你知道我多艱難才保住了我自己麽？”
李羅羅無法想象細犬被一大群母狗圍攻的情景，但一想到崔玉樓開開心心摟著一群女妓春光滿麵的模樣，覺得應該不會太差：“大明宮的狗坊那麽好，你眼光太高了吧？”
細犬突然變得情緒高昂：“什麽？你說什麽？怎麽這麽侮辱高貴的仙人，無知的凡人，竟敢和我說這樣的話！”
被細犬一頓罵，李羅羅覺得委屈：“你什麽仙人呀，你喝醉了吧？”
“你不信？”說著，細犬賣弄得揮發出一陣光點將後園裏那塊阿瞞挖的大坑填平了。
李羅羅看著平平整整，幹幹淨淨的後園草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確定之後懷著仰慕望向了一旁的黑狗：“你好厲害呀，你莫不是真是個神仙吧？你是個什麽樣的神仙呀？”
“悄悄告訴你，我是太上老君！”細犬得意地湊到李羅羅眼前，認真地說著。
李羅羅怔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眼前一身黑皮毛的狗。
“看，嚇到了吧！”細犬優雅地蹲坐著，很享受李羅羅驚呆的眼神。
誰知，李羅羅迸發出一陣笑聲：“你要是太上老君，我就是玉皇大帝！”
“無知的人類！你會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