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夜會
靈光乍現，李羅羅立馬就想到了偏房內的大銅鏡。
跨出小廚房，直奔西偏殿。
整個西偏殿都隱在黑暗裏，唯獨那個偏房，透過遮擋門窗的茂密樹葉投射出束束光線。
這回，房門大敞，燈火闌珊。
不似之前空蕩簡單，房間內多了床榻桌案，甚至又添了許多垂地紗幔，仍舊是不透光的綢紗質地。再配上大銅鏡，單看這個房間，隻會以為住著人，所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遮蓋大銅鏡的紅綢早已經被掀翻在地，但奇怪的是，鏡麵結界不見了，那層激蕩著熒光波紋的發光界麵不見了蹤影。銅鏡中清晰地映照出了李羅羅的倒影，結界已經被關閉了。
李羅羅像以前一樣用手觸摸鏡麵，的的確確是無法穿透的實體材質，拍了拍鏡麵，也沒有任何變化，好像變成了真的鏡子一般。
李羅羅有點懷疑自己穿過鏡子去夜會漂亮姐姐是個夢境了，因為麵前這塊鏡子鏡麵硬得猶如鐵板一塊，根本無法穿透。
李羅羅仔細地檢查大銅鏡，這裏敲一敲，那裏碰一碰，試圖尋找是否有結界打開的開關，然而仍舊一無所獲。
李羅羅不想就此放棄，不停拍打鏡麵，幾乎把所有地方都拍上了自己的手掌印跡，可是銅鏡仍舊沒有動靜。
正當要放棄之時，鏡麵忽然發出點點熒光，一圈又一圈的波紋蕩漾開來。
李羅羅喜出望外，伸腿就跨進了結界裏。
裏麵的情景讓李羅羅目瞪口呆——蒙紗女子在換衣服，而綠衣裳的貴妃正往自己頭上簪花插翠。
“對不起，打擾了。”李羅羅將自己剛剛跨進銅鏡的一條腿收了回來。
在銅鏡外硬生生等了好久，直到貴妃施施然跨出了銅鏡。
“貴妃娘娘，你這是……？”李羅羅不知該怎麽開口。
貴妃還是一派溫和淡然：“這大銅鏡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沒什麽好稀奇的。你也該猜到了。”
“是，今天你叫阿瞞來攔住我，我就猜到了。你肯定也知道我進過銅鏡結界了吧？”李羅羅反倒變得很坦然。
“我知道。”貴妃沒有隱瞞。
李羅羅這時候變得很好奇：“貴妃娘娘，你為什麽那麽在意這麵大銅鏡呢？甚至不惜冒風險將它贖回來？”
貴妃將厚重紗簾放下來，將麵向牆壁的銅鏡掩在後麵：“那不是普通的銅鏡。它的名字叫秦鏡，它能窺見人心。”
“窺見人心？”李羅羅頭一次聽到如此神奇的功能，不禁多問一句。
貴妃輕移蓮步，走到房間正中央，看了看外麵黑黝黝的夜色，發現沒有異常時才扭回身來：“對，鏡子能窺見你心中所想。”
李羅羅看過不少奇典誌怪，尋找著相關的東西來幫助自己理解：“照妖鏡麽？”
貴妃輕掩口鼻，笑出了聲：“小羅羅，你書看多了都看呆了。它不能使妖顯形，卻能讓心顯形。無論是人是妖，隻要一直注視著鏡中的自己，那很快，你心中所想便會顯露無疑。它是一麵照心鏡！貪財的人會看到自己擁抱黃金珠寶，貪色的人會看到鏡中美女如雲，貪食的人會吃著美酒佳肴。這就是照心鏡。”
貴妃的解釋通俗易懂，李羅羅點點頭表示已經理解：“哦，這樣啊。”但隨後又有了新疑問：“那我照這麵秦鏡的時候，沒看到照出了其它東西呀？”
貴妃看著李羅羅似有些驚訝，但看對方毫無說假話的嫌疑，表示了然：“難得，極少有人沒有欲念。小羅羅，你該慶幸，自己沒有特別想要的欲望，沒有望穿秋水的執念，當然也就沒有痛苦煩擾。”
貴妃的秋水剪眸閃過一絲波光，在暗色燭光中仿佛隻是光影變換。
聽得出對方話語中略帶悲戚，李羅羅忽然明朗起來：“貴妃娘娘，你有什麽特別的願望沒有實現嗎？”
知道是讓李羅羅看穿了心思，貴妃微微一笑算是作答，隨後輕拂廣袖扭身出門，扔下一句：“你自己把門關好。”就不見了身影，沒有腳步聲，輕得仿佛憑空消失。
李羅羅知道貴妃不似常人，沒有過多驚愕，僅僅隻是愣了一下就聽話地將門關上了。
非同尋常之人擁有非同尋常之物，就如同貴妃擁有秦鏡。
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秦鏡中的姐姐，李羅羅就覺得十分親切，迫不及待就鑽進銅鏡裏去見。
“秦鏡裏的姐姐！”李羅羅喊著坐在石案邊的蒙紗女子。
蒙紗女子倒好了茶，放了一杯在李羅羅的位置上：“你知道我是住在秦鏡裏？”
李羅羅風塵仆仆，坐下將茶水一飲而盡：“對，我剛剛聽貴妃說這麵大銅鏡叫秦鏡。”
“容兒對你怎麽樣？”蒙紗女子問道。
一聽到“容兒”這個名字，李羅羅愣了片刻，隨即回答：“哦，貴妃呀，她對我挺好的。就是太神秘，好像有很多秘密。你知道麽，剛才她都不敢照秦鏡，我問她是不是心裏有所想，她像風一樣逃走了。”
蒙紗女子清淺地笑了笑：“每個人都有秘密，是朋友就別去打探，給各自一些空間。”
李羅羅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不知該怎麽開口，蒙紗女子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覺得還不夠又提起茶壺又為自己倒茶：“聽說你五月初五要成親？”
李羅羅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是。哦，對不起，作為朋友，我應該親自告訴你的，應該是貴妃和你說的吧。”
蒙紗女子沒有回答李羅羅的問話，反而急急地質問：“和崔玉樓成親？”
“姐姐，茶水溢了。”李羅羅看著對方提著茶壺猛倒成了一桌的水漬不禁出言提醒。
誰知蒙紗女子根本不在意，扔掉了手中水壺，一把抓住李羅羅的手腕：“不要和他成親，不要和他成親。”
蒙紗女子突然失態，眼中滿是慌張。
李羅羅不知為何會出現這般情況：“太後娘娘賜婚，我不能抗旨不遵。”
“就沒有其它辦法？”蒙紗女子眼含淚花，似是哀求。
李羅羅緊抿嘴唇，搖搖頭。
蒙紗女子收回了自己的手，慌裏慌張解釋著自己的失態：“對不起，我……隻是覺得你成親倉促，想替你把把關。”
“你不用擔心，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崔玉樓雖然愛捉弄我，也張揚得很，但還不至於是個壞人。”李羅羅盡可能尋找詞匯東拚西湊安慰對方。
“你不要被他騙了。”蒙紗女子擔憂地看著李羅羅。
李羅羅笑了笑：“放心，他和我成親就是為了地位，我知道的。我答應主要是因為他能保我在大明宮裏安然無恙。每天都有人提醒我不要被他騙了，但是也不存在欺騙，因為我們隻是互相幫助。”
“你不愛他？”蒙紗女子訝然。
李羅羅思索了一番：“我覺得有他沒他，我都能開開心心的，所以我應該沒那麽在意他。”
一聲歎息從蒙紗女子的嘴裏溜出來：“沒想到啊，你們之間這麽坦然公開，還互相利用。”
李羅羅咽了咽口水，仔細糾正：“這個嘛，不能說利用吧。我們是朋友，互相幫助。”
“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太過相信他。所謂人心隔肚皮，不知道會怎樣呢。”蒙紗女子善意叮囑。
“嗯。好。”李羅羅誠心應答：“不過這事兒別告訴貴妃，本來隻是我和崔玉樓說好的。”
蒙紗女子點點頭。
“不如我和你講講崔玉樓吧。”李羅羅突發奇想，覺得聊聊自己的成親對象也是不錯。
蒙紗女子微笑致意，還為李羅羅續上了茶水。
就這樣，李羅羅滔滔不絕，把自己如何認識崔玉樓，如何被賜婚，以及與崔玉樓如何經曆各種妖詭奇異之事都講了一遍。因為實在太晚，就在蒙紗女子的臥榻上與她同榻而眠了。
當天已經大亮，李羅羅才告別蒙紗女子，跨出了銅鏡結界。
偏房內光線暗弱，昨夜的燭火還點著，燭蠟都流到了地板上。李羅羅還是不忘將大銅鏡用紅綢遮蓋，才出了房門。
忽然從光線深暗的房裏出來，陽光變得格外刺眼。李羅羅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準備去找些吃食，卻被一陣嘈雜響聲吸引：“誰？誰在那裏？”
走過樹蔭，踏過草地，李羅羅跨進了拾翠殿後園。
忽然一個黑影子從後園草叢中竄出來，一躍而起，撲到了李羅羅身上，直接把李羅羅按到了地上。
很不幸，正好滾進了一處泥濘坑窪之處。
泥水咕嚕嚕直跑進嘴巴，帶著樹葉腐爛的腥臭味堵塞口鼻，一片髒汙黑色糊住眼睛。
“啊！”——清晨一點也不請爽，反而髒汙不堪倒黴過頭。
李羅羅埋進了泥水裏才開始懷念隻是摔進草叢的幹爽。
從泥坑裏爬起來，李羅羅看到一旁同樣一身泥濘的細犬欲哭無淚：“小黑，你怎麽會在這裏？”
“快點想辦法把那群人打發了。”細犬望了望剛才竄出來的草叢方向。
一群人穿著五坊特製的衣服，氣勢洶洶從草叢裏奔出來，有的拿著大鐵籠，有的拿著粗鐵鏈，有的甚至帶上了棍棒：“快看，狗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