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腥紅
蒙紗女子被打了。
隨著一聲散碎雜亂的響聲，青白色的碗盞茶杯碎了一地，氣流波動著延展，將紗帳垂簾全都揚了起來。
蒙紗女子被一掌靈力氣流擊翻在地，洶湧不斷的氣流輸送使得蒙紗女子睜不開雙眼，隻能害怕地用手臂遮擋臉頰免得受到更重的襲擊。
本來銅鏡中生活的蒙紗女子隻是一縷孤魂，任何凡塵擊打對她都不起作用，就像李羅羅這個凡人一樣，根本無法觸及孤魂靈體。但是，非同一般的術法靈力和孤魂本質相當，是絕對的攻擊利器。
而打出氣流的不是別人，正是一向溫婉從不與人衝突的一身翠綠——豆盧貴妃。
房間裏處處青白之色，與豆盧貴妃一身翠色倒是頗為相配，但貴妃怒氣明晃晃地掛在臉上，出手狠辣一擊中的，讓人害怕。
“為什麽會這樣”貴妃質問著。
蒙紗女子被打翻在地，沒有反抗，沒有求饒，僅僅隻是慢慢地坐在地上看向貴妃：“本來就是這樣。”
貴妃一扭身，揮出一陣星砂。原本散著熒光的結界表麵凝成實體，變成了光滑的鏡麵。
“為什麽不敢照鏡子？”貴妃高聲，近乎嘶吼。
蒙紗女子眼圈漸漸紅了起來。
被重力擊打都沒有紅眼圈的蒙紗女子，在被貴妃近乎吼叫的質問後，竟然哭了。
無聲地默默流著眼淚，淚水浸濕了蒙臉的麵紗。
見對方沒有答話，貴妃怒不可遏，手中指向空中作了一個掐住的動作。一股看不見形狀的氣流衝脫而出，扼上了蒙紗女子的脖頸：“我問你為什麽不敢照鏡子？”
蒙紗女子被提到了半空中，因為呼吸艱難，臉漲得通紅，才哭過的紅腫眼睛此刻暴烈地鼓了出來布滿血絲。
看到對方快要大張著嘴想要呼吸，貴妃一鬆手，任憑對方重重摔到地上。
蒙紗女子大口喘息，不住地咳嗽，連房間內的輕紗房梁都跟著抖動起來。在一陣劇烈咳嗽過後，蒙紗女子才正麵回答了貴妃的話：“我不敢照鏡子，我怕我看到我喘不過氣，我怕看到我哭腫的雙眼。”
貴妃眼睛裏仿佛怒火中燒，暴力又粗魯地又一次揮出氣流扼住對方的脖頸，猛地拖拽到大銅鏡麵前，另一股氣流將蒙紗女子的頭按到鏡子麵前高聲問道：“你怕什麽？啊？”
蒙紗女子的雙眼與鏡中的自己對視，漸漸地眼珠變成暗紅色，血色逐漸染上簪花耳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全身。緊著著整個房間都換了一個顏色，擺設還是那般擺設，東西還是那些東西，顏色卻都在瞬間變換了。變成了烈焰，變成了鮮血，變成了張揚烈日，變成了深邃胭脂，變成了觸目驚心交織著熱烈和憤怒的紅色。
對於環境和蒙紗女子的突然變換，貴妃並沒有覺得驚訝，反而十分興奮：“看看，這才是你！”
蒙紗女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含悲傷定定地看著，慢慢地，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變化，似乎是回憶到了什麽往事一般，哀愁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堅毅，是憤怒，是凶狠和弑殺的欲念。
輕輕抖動一下肩膀，那縛住自己肩背的無形氣流瞬間全消。
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蕩開來，貴妃向後踉蹌了兩步，剛停穩了腳步卻對上了一雙充滿怒意的雙眼。
紅衣的蒙紗女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眨眼間便移動到貴妃麵前，眼中盛滿了怒氣。
“你別生氣，我隻是好久沒見你了，和你打個小小的招呼罷了。”貴妃微微笑著，眼含討好，看得出很是敬畏紅衣的蒙紗女子。
蒙紗女子沒有說話，收起了自己想要爆發的怒氣，深深舒了一口氣。
一紅一綠，一朱一翠兩個女子站在一塊兒，同樣都身姿窈窕，曼妙而美麗。任誰瞧見，都會多看一眼。
雖不知蒙紗的紅衣女子長相如何，就是難得滿麵笑意的豆盧貴妃那仿佛春日新綠的嫵媚多姿也足以讓人駐足良久，挪不開眼。
可偏偏蒙紗女子挪開了眼睛，自顧自地坐到了暗紅色的石案旁，一揮手，將東倒西翻的物品歸位，再把摔碎的茶杯水壺凝結成新，放回了桌案上。
提起暗紅的茶壺，倒了兩杯水，一杯給自己，一杯放到對麵位置。
顯然，放在對麵位置的茶杯是為豆盧貴妃準備的。
“好多年沒見了。你在安金嬰的結界裏過得好麽？”貴妃一邊往石案走，一邊說著話。
蒙紗女子喝了一口水：“安金嬰？他和你一樣，好多年沒見了。隻是把我放在那裏而已。”
“他的忠誠已經給了別人，不再忠於你了。他說他沒有臉再見你。”貴妃抿著茶水，緩緩道來。
蒙紗女子手中的空茶杯瞬間被捏了個粉碎，散成灰消失在空中。
“他散盡了千年法力，差點凝不出人形，是崔玉樓救了他。”貴妃補充道。
蒙紗女子擰了擰眉心，頓了一下：“崔玉樓是誰？”
貴妃掩嘴笑了笑：“沒錯，就是你想到的那個人。”
“那你為什麽沒有殺了他？”蒙紗女子質問。
貴妃扭過頭望著對麵女子麵紗下的側影輪廓小聲說道：“我雖然討厭他，但還不至於深仇大恨。殺他的也不該是我呀！”說著說著還嗤笑出聲，仿佛在嘲弄對方。
不出所料，一段強勁的氣流縛住了貴妃的脖頸，就像一雙手掐住了喉嚨。
貴妃掙脫不開脖子間的扼頸氣流，隨著氣流加大力度逐漸收緊，呼吸困難得開始用手抓著這股氣流，卻仍舊拉不開。
看著貴妃難受得快要窒息，蒙紗女子收回了指尖流轉而出的氣流：“不要總是激怒我。”
貴妃一邊輕微咳嗽，一邊咧開嘴笑著：“我就知道你不會真殺了我，每次你明明生我的氣，卻還是會寬容我。”
蒙紗女子從虛空中凝聚星砂，漸漸又凝成一個水杯的模樣，和剛才捏碎的那個一模一樣，放到桌案上，倒了一杯水：“下次你未必還有這番好運，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控製不了我自己。”
貴妃從趴伏在桌岸邊的姿勢，轉換為直直坐立的樣子：“隻要你別忘記你自己是誰，我就不會激怒你。我是怕你呆在這裏邊時間久了，忘了鬥誌，失了記憶。”
“放心，不會忘了。”蒙紗女子喝完茶水，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案上，砸出一陣輕響。
貴妃稍稍安神：“李羅羅出生在長安永和坊趙王府。現下就住在大明宮裏拾翠殿西偏殿，就在這麵大銅鏡的隔壁。”
“我見過她了。”蒙紗女子打斷貴妃即將脫口的長篇累述。
被打斷的貴妃十分不高興：“我知道你見過她了，我做這番安排，不就是讓你們挨得近好見麵嘛。”頓了頓口，貴妃猶豫著還是說出了另一件事：“五月初五端午佳節，李羅羅和崔玉樓會成親。”
“你說什麽？”隨著蒙紗女子的話音，不知從何處起了一陣風，將低垂的紗簾全部吹起，像是突發而起的情緒一般。
貴妃無視了屋子裏似狂風大作的場麵，安然地坐著，麵帶微笑。
這陣風並沒有對這個綠衫美人產生任何影響，她的衣服沒有一絲褶子，連耳際發絲都不曾動分毫。
反而是蒙紗女子，眼睛裏交纏著憤怒和難以置信還有些微一閃而過的恐懼。如洶湧波濤般起伏的心緒促成了愈發狂作的大風，撕扯著紗簾，推翻花瓶箱匣，慢慢凝成颶風將處在中央一紅一綠的二人包裹。
頭一次，貴妃的眼裏露出了懼怕，衣飾發簪開始晃動，甚至不少直接掉落。秋水剪眸鼓得圓滾開始慌張失神地喊著：“停下，快停下來。”
蒙紗女子雙目殷紅，完全包裹在烈烈作響的颶風中，聽不進任何聲音。
貴妃伸出雙手想要抓住蒙紗女子，卻撲了個空，手指穿過了對方的身體，什麽也沒有捉住，貴妃才猛然想起對方隻是一縷孤魂沒有實體。想要抽回雙手卻已經晚了，太過於靠近颶風中心，貴妃整個人都被卷了起來，卷上半空之後又重重地甩向了牆壁。
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像被震碎了，痛得爬不起來。貴妃看著颶風將蒙紗女子淹沒，仍舊大聲喊著：“快停下，你冷靜點。”然而全都淹沒在極速旋轉的風聲之中。
扶著牆壁忍痛站起來，貴妃雙手匯聚一條白色的氣流貼地而行，鑽入颶風中心，抓住了蒙紗女子的腳腕，攀援而上將她整個人包裹。
漸漸地，颶風變小了，最後顯露出中央的紅衣女子。強烈起伏的心口和急促的呼吸漸漸變緩，眼睛裏的腥紅也正在消散，直到風徹底停下。
屋裏一篇狼藉，所有東西都碎成了渣，連屋裏的兩個人都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正當二人準備喘口氣歇一歇時，銅鏡外卻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最後演變成不斷拍擊銅鏡的拍打聲。
蒙紗女子恢複了理智，一揮手將所有東西歸位重置，最後還將暗紅的基調色彩全部變換成原來的青白色，以迎接外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