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三個晚上
在眾人一致的擔憂神色中，李羅羅感受到了懼怕。
幾乎是被拖著向後退，身後的廚房偶人又開始厲聲喊叫，震破耳朵。
“都給我讓開！”廚房偶人吼道。
處在金甲衛士重重包圍之中的皇上下了命令：“保護縣主，都讓開。”
聽到明確的指令，麵容冷峻瞠目而視的金吾衛們全都讓出了一條道，分列在兩側，可仍舊保持手握刀柄隨時準備進攻的姿勢。
李羅羅成為了人質，被凶徒挾持著帶出了清輝閣。在重重包圍的盔甲衛士矚目下，隻聽得耳邊風聲極速閃過，晃晃悠悠眼看著自己被後麵凶徒提上了房頂，三越兩跳之中，沒入了太液池畔的樹林。
重重疊疊的金吾衛士沒能攔截下這個擁有怪異彈跳能力的刺客，隻有崔玉樓緊追不舍同樣跟著衝進了叢林。
微弱的光線投進迎春園的密林間隙，在對峙的人身上形成光色斑點。
廚房偶人挾持著李羅羅注視著密林陰影，一丈開外的陰影裏發出了崔玉樓的聲音。
“現在你已經安全了，放了縣主大人吧。”
廚房偶人顯然並沒有那麽輕易放手：“還不行。”
崔玉樓從那塊陰影裏走出，點點微弱的光斑照亮了他柔和精致的臉部輪廓：“那你想怎樣？”
“做個交易怎麽樣？”
“什麽交易？”
“用武太後的命換清和縣主的命。”
沉默四起。
李羅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刺客竟如此張狂。
崔玉樓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半晌，廚房偶人開始詢問答案：“怎麽，還在思考？”
崔玉樓隻能盡可能拖延時間：“現在的大明宮重兵把守，根本就不可能靠近太後，更別提做些什麽了。”語聲一轉：“不如，你趕快逃吧。帶個人始終不方便，你放下縣主，我保證不再追你。”
廚房偶人斬釘截鐵：“你的話，不可信。”
崔玉樓以此為突破口，繼續誘導：“我想，你逃進迎春園是因為想從結界逃跑吧。你想想，拖得時間越久，他們放火燒林，一切都沒了。”
“就是因為一切都沒了，而我又是最後一個偶人，所以我才要孤注一擲。如果不能一擊中的，那真的就再也沒有轉圜餘地了。”廚房偶人的語氣堅定，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甚至做好犧牲的準備。
李羅羅止不住地顫抖，心裏祈禱這位亡命徒能手下留情放過自己。
崔玉樓眼見勸對方逃跑沒有效果，轉換話題繼續拖延時間：“我很好奇，十二個偶人都已經沒了，你是從哪裏來的？”
廚房偶人笑了，笑聲中帶著不可一世的倨傲以及對提問者的蔑視：“誰告訴你蓬萊十二仙人是十二個偶人？”
崔玉樓和李羅羅都為之一震。
驚訝明明白白地寫在了崔玉樓白瓷一般的臉上：“什麽？沒想到啊。竟是十三個！原來我們都被糊弄了。你果然非比尋常，是個利害角色。可是你不怕宮監檢查時會數一數究竟有幾個偶人？”
對於崔玉樓恰到好處地討好，廚房偶人顯然十分受用，語氣柔和起來：“不怕。”
“為什麽？”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我藏在其它偶人圍攏中央的衣擺下，不會有人去搬開所有偶人查驗的，因為那樣會破壞形成整體美貌的蓬萊十二仙人，不入愛美成性的太後法眼。”廚房偶人好似評判一般幽幽地冒出一句不相幹的話：“人，很虛偽的。”
關於廚房偶人對太後娘娘的評價，崔玉樓直接忽略：“所以你就利用這點，成功混進宮中藏匿，成為你背後之人最後一張王牌。”
“沒錯。”
崔玉樓手叉著腰，一派遊走花園的輕鬆模樣，一邊思索一邊向前挪了一點：“如果我猜得沒錯，昨天夜裏，書生偶人明明可以保自己一命卻偏要自焚就是為了你的出現，對吧？”
“很聰明。”廚房偶人並不吝惜讚美之詞：“能聯想到昨夜的事的確是夠聰明的。”
崔玉樓一邊慢慢往前挪步一邊分析：“書生偶人沒有能力，隻能謊稱自己因為舞姬偶人和貨郎偶人刺殺失敗而放棄掙紮。為了讓我們相信，不惜主動將那二十個魂魄還給我們甚至自焚來消除我們的疑慮，讓我們放鬆警惕，才好為今晚你的刺殺創造條件！”
廚房偶人發現崔玉樓借機慢慢靠近，十分不滿：“崔玉樓，你和縣主大人都很聰明。竟然一直防備著，甚至在我將要得手之際，衝出來壞了我的事。所以，”廚房偶人加大了手裏力道，準備刺穿李羅羅的喉嚨：“縣主大人，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閑事。”
危機感迅速把李羅羅包圍，那是一種快要讓人窒息的恐懼，對死亡本能地感知：“別殺我，如果你殺了我，那崔玉樓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徒弟。”
廚房偶人似乎有些怒意：“縣主大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李羅羅隻能祈禱自己撞對了：“我……我猜你是張手美！”
廚房偶人停住了手：“你憑什麽覺得我是張手美？”
李羅羅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對了：“蓬萊十二仙人是張手美做的，他創造了你。也許張手美也不是你的本名。但是那個糕餅做得極其好吃的學徒隻認識那個撫養他長大的師傅張手美。”李羅羅想用學徒威脅廚房偶人，但遲遲說不出狠話。
崔玉樓見縫插針：“今天我們去見過那個學徒，抱著張手美的遺書痛哭流涕。”話鋒一轉：“用他的命來換李羅羅的命，怎麽樣？”
象牙筷子鬆緩了些，但廚房偶人也並沒有就此打算放開李羅羅：“你們兩個人知道太多秘密了。”
崔玉樓盡可能保持聲音裏的誠懇：“所有妖事不能外泄，有關於妖的一切，我都可以粉飾。你放了縣主大人，咱們既往不咎，我還能幫你掩蓋行蹤。”
到了此時，崔玉樓的提議不可為不好。因為形勢已經變化了——原本隻有廚房偶人手握李羅羅的命，如今崔玉樓手裏有了學徒當人質。曾經被偶人單方麵壓製的局麵變成了雙方旗鼓相當的形勢。
廚房偶人頓了一下，明顯是被說動了，卻還是有顧慮：“果然是一筆好買賣，可是我能信你嗎？崔玉樓！仙鶴一族看似道貌岸然仙風道骨，可你們不是照樣在百年前背信棄義。”
崔玉樓很是無奈：“關於一百年前的事，我真是不知道，那時我都還沒出生。說實話，我其實挺好奇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今日放你走，日後若有機會，不如把酒夜談聊一聊百年前，怎麽樣？”
“哈哈哈，說來說去，還是讓我放了清和縣主。可是現在我改主意了，我得把她帶走。”
廚房偶人的話讓被挾製的李羅羅打顫。
崔玉樓擰起了眉毛，完全搞不懂偶人在想什麽。
廚房偶人解釋著：“放心，我不會殺她，因為隻有她好好活著，我才有和你們談判的籌碼，你們崔家，縣主背後的趙王府，還有尊貴的皇族李家，通通都得忌憚我。我竟然現在才發現，縣主大人如此有用。縣主大人，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說話間，一道淡弱的光屏在廚房偶人身後展開，顯出這塊叢林本來的麵目——幹淨的矮草地上矗立著那一排齊人高的石榴樹，如衛士一般守護著結界入口。
廚房偶人撤掉了結界門口的障眼法，挾製著李羅羅往入口處退去。
李羅羅不願意跟隨，得到的卻是象牙筷子往脖子上前進分毫的警告。
崔玉樓有些焦急——如若對方將李羅羅帶入結界定會把自己關在外邊。結界一旦關閉，除非主人家願意，否則別想再打開。尤其是這種千年老妖設置的結界。
崔玉樓一邊思考一邊挪步靠近，卻被對方厲聲威脅。
“站在原地，不要動，否則，縣主大人會怎樣，你是知道的！”廚房偶人動動拇指把象牙筷子敲出清脆的響聲。
李羅羅咽了一口唾沫，卻隻能跟著偶人往身後那一排石榴樹走。
那裏，對於李羅羅來說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成為囚徒被關進囚籠。
“汪汪汪！”隨著一段犬吠聲，一道白光閃現，如一把利刃切斷了廚房偶人舉象牙筷子的手臂。
李羅羅被白光晃得趕忙遮住了眼睛——是那個學狗叫的高人來救我了嗎？
李羅羅心生喜悅，幾乎將白光視作救星一般。
可以明顯感覺到脖頸間沒有了銳物刺激的感覺，李羅羅睜開眼睛開始扒拉偶人掐住自己肩膀的另一隻手，試圖掙脫束縛。
無果。
對於無痛不傷的偶人來說，少了一隻手並不能對他們造成什麽太大的影響。所以，廚房偶人幾乎在胳膊墜地的一瞬間用自己僅剩的另一隻胳膊掐住了李羅羅的脖子。
一種有些陌生的聲音響起：
“住手！”
所有人循聲而去，卻看到一身明黃的君主從暗處走來，手裏拿著一個短杖，短杖的一頭，是一團黑色看不分明的包裹物。
所有人具是一震：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