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二個晚上
巨大的變化,李羅羅來不及思考偶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甚至連驚歎偶人外形變化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肉眼可見的威脅淹沒——
打頭的偶人官兵打扮,手裏握著一柄大刀。刀鋒寒冷的銀光閃過偶人臉上雜亂的胡茬,洶湧的弑殺之意將那雙怪異的金綠色豎瞳染成深碧色。
一眨眼的功夫,官兵偶人掄起大刀,劈開風勢,削斷了遮擋在麵前的亂枝樹丫。
李羅羅來不及反應,隻覺得一陣強烈的銀色刀光晃疼了眼睛,本能地遮擋。
耳邊傳來是樹枝斷裂,樹葉晃動的聲響。
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耳際一聲清晰的喊叫打破刀鋒淩厲的肅殺之氣。
“快跑!”
李羅羅的手臂被重力拉動,一種快要讓人撲倒的奔跑速度讓李羅羅嘴裏進了幾隻蚊子以及一絲蛛網。
比起髒穢的蚊子蛛網黏在嘴裏的不適感,因奔跑而狂跳的呼吸悶急的心聲以及由於恐懼而驟然緊繃的神經更讓李羅羅窒息。
李羅羅很清楚,身後近在咫尺亂草叢被接連踩踏的窸窣聲是不詳的預兆。然而比預兆更危險的是未知的存在。
腰間被重力一推,李羅羅摔倒了。
對於最近的李羅羅來說,吃一嘴草葉是常有的事。所以即便滿嘴草葉,李羅羅也已經不在意,甚至都懶得吐出來。可是,在這種危急關頭,在這種要命的時刻,摔倒就意味著被危險追上。
回眸間,一道淩厲的銀光刀風刮過。崔玉樓保持著手推李羅羅的姿勢,來不及撲倒,隻能迅速低頭以躲避刀刃的鋒芒。
一顆束發帶尾的紅瓔珞墜地,連帶著一縷斷發飄到李羅羅的臉上。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削發如泥吧!
李羅羅清晰地看到官兵偶人掄大刀橫劈,崔玉樓推開自己,卻被削掉了一綹頭發。
而那炳氣勢洶洶的大刀就勢砍進了近旁一顆粗壯的樹幹,深深鑲嵌其中拔不出來。
崔玉樓和李羅羅才有了逃走的機會。
來之不易,死裏逃生的感覺讓李羅羅更加珍惜也更加賣力地逃跑。很快,二人逃進了林子旁一處廢棄的宮殿。
“我們為什麽不去找金吾衛呀?”李羅羅一邊跨進廢宮殿的院子,一邊詢問。
崔玉樓沒有過多解釋,隻管拖著李羅羅往裏麵鑽。
還算寬大的殿前院落,大氣簡潔的建築樣式,無不昭示著以前的輝煌歲月。可是如今,因為地勢太低不適居住的這處廢宮灰蓬深暗,沒有人氣沒有燈火,安靜地不像繁華熱鬧的大明宮事物。
李羅羅站在殿前院落還算幹淨的磚石地麵上,喘著粗氣,靜聽自己突突不已的心跳聲。
風悄聲息,除了背抵背和自己一樣心跳劇烈的崔玉樓,似乎就沒有其它了。
但二人仍舊聚精會神警惕地注視著周圍。
依舊是沉寂。
李羅羅感覺自己心跳平複了一些,才猛然想起:“為什麽我們不用火對付他們呢?”隨即拉住自己身上挎著的綢緞包袱。
崔玉樓取下自己身上的灰布包袱放到地上,一邊瞄著四周環境一邊拿起一捆竹筒:“要是把林子燒光,沒了結界入口,那二十個魂魄你也別想救了。”
“有道理,還是你想得周到。”李羅羅十分認同崔玉樓的做法:“他們怎麽還沒來?”
“放心,肯定會來的。”崔玉樓言辭堅定,拿出了十成把握確定著。
李羅羅近乎焦灼地忐忑著,腳步聲已經近了。
步入院落的是兩個人形。如果不仔細看他們粉質的皮膚肌理以及如貓科動物般色彩鮮麗的豎瞳,隻會把他們認成真人。他們步伐穩健,四肢靈活,和昨天晚上那些形容詭異,肢節僵硬的傀儡完全不一樣。現在這些偶人以極其自然的姿態轉動目光望向了庭院中央的二人,關節提拉活動也生動地完全看不出被人操控的痕跡。
步入庭院的是兩個偶人。
其中一個作鐵匠打扮,光著膀子,提拎著打鐵用的鐵錘。兩頰寬大,臂膀粗壯結實,腳踏一步便使得周圍空氣都震顫一番。神情擰巴,額頭緊皺,一副正專注打鐵的模樣。隻可惜這麽生動細膩活靈活現的表情出現在一個麵粉偶人的臉上,毫無變化,就像深深烙印一般隻刻下這唯獨的一個表情。
另一個偶人,李羅羅和崔玉樓是熟悉的。
還是一樣的灰布衣衫,隻是這個農夫打扮的偶人再不似昨夜那樣憨傻。做得更加精細,更加像人。去除了臉上不合宜的濃紅胭脂,添上了可以視物的眼珠子,手裏配上一把嶄新的犁地鐵鋤,使得臉上那個堅毅粗獷的神情更加真實。
兩個幾乎回爐重造過更加像真人的麵粉偶人!
在還算寬闊的庭院中,李羅羅和崔玉樓才算真正看清了偶人的樣子。然而今晚的偶人不僅僅隻是肢體靈活和能視物的變化,偶人的速度也有了驚人的改變。明明眨眼前,偶人還在踏進門檻的位置,而一呼一吸隻間,兩個偶人卻化成疾風迅速跑到了眼前又立即化成實體,將李羅羅和崔玉樓嚇得後退一步。
還沒站定位置,二人就被推到在地,甚至根本沒看清偶人是何時出手。
李羅羅本來拿著一把火折子準備用,還沒打開就被推翻,沒抓穩的火折子也扔飛了,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坐在那一包袱火石上咯得生疼。
崔玉樓拿著一捆裝火石粉的竹筒,蓋子都還沒打開,就一下子被推飛了。滿眼都是意想不到的驚愕,含混著複雜的一抹思緒,一種十分不詳的預感降臨。
偶人無縫連接利用二人被突襲衝擊到地上的空擋,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打了下來。
崔玉樓不敢再管其它,也無暇再顧其它,隻能揮出氣流打向偶人們。以換取一點逃離被動位置的時間。
這回的偶人十分強大,被崔玉樓用力一擊也隻是後仰了一下,顫了一顫脖子便又繼續重力揮下武器。
崔玉樓幾乎手腳並用爬開了危險區域。
而李羅羅被自己的一包袱火石給擋住了後退的去路,沒辦法像崔玉樓那般向後退去。
看著危機裏柔弱嬌小的身影,一句囑托李羅羅“快跑”的喊聲壓在喉嚨裏還未喊出,一種急劇的擔憂便占滿了思緒——返回也完全來不及拉出她!
李羅羅全部思緒都集中在一起,仿佛絞幹了所有聰明才智一般,在這危急時刻,李羅羅反常地冷靜,一個快速打滾,滾出了鐵鋤的打擊範圍。
手臂撞擊地麵堅硬磚石的疼痛感,極速滾動所帶來的眩暈不適與混亂感都比不了想要活命的危機感。所以,李羅羅並沒有停下,而是盡可能多滾,滾得越遠越好,滾得越快越好。直到暈眩到快要作嘔。
停下來忍住作嘔的難受感覺,也要逃離。
一丈開外,偶人的鐵鋤和鐵錘都已經墜地,伴隨著沉悶的聲響,可以清晰看到磚石地麵上破碎的裂紋。
沒有過多猶豫和耽誤,偶人以超乎常人速度的反應力,輕而易舉地迅速提起自己的武器,幾乎在同一時間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掄向了一步之外的崔玉樓。
片刻前眼光中的猶凝轉瞬間被長睫鳳眼隨帶的敏銳所淹沒,一個矯健的空翻,在半空中揮灑出優美的弧度,迅疾地躲掉攻擊退到後麵。然而具有毀滅性的火石粉卻被落下了。想要再伸手拿回來卻被偶人密集的攻擊擋開。
兩個偶人合力圍攻崔玉樓。
崔玉樓一掌一道氣流打向偶人,也隻能勉力拖一下。
偶人根本不知道疼,本就是麵團做的身軀也談不上受傷這種事,是完美的工具。
所以偶人們被氣流打中,沒有被衝擊到倒地或者粉碎,也僅僅隻是稍稍愣一下,都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其它過多的反應,便又恢複,重複著之前的動作姿態,隻顧追著麵前人打。
十足的傀儡做派。
李羅羅在地上滾得暈頭轉向,爬起身來東搖西晃著也隻想著趕緊逃。深感危機四伏,強忍住不適感,甩了甩腦袋才勉強清醒過來。本以為至少會有一個偶人會追著自己打,但現在的情況十分奇特——偶人揪住他們眼前的崔玉樓不放,一擊又一擊似乎沒有發現站在不遠處的李羅羅。
李羅羅焦急地看著與兩個強大偶人對峙逐漸趨於下風的崔玉樓,轉動腦袋想著解決之法。想起了落在地上的火石火折子包袱以及那竹筒裝的火石粉。
幾乎是狂奔之下,撲向那些個引火物件。
手掌幾乎已經觸及包袱,卻被一種猛烈的撞擊轟倒在地。
崔玉樓逐漸落於下勢的不利激發了鋌而走險的意圖。趁著打出兩掌氣流致偶人一頓的空檔,縱身一躍翻過並肩的兩個偶人,衝著自己遺落的火石粉竹筒而去。誰知和剛好也返回來拿火折子包袱的李羅羅撞個正著。即便已經是用最快的反應翻身越過盡量避免衝擊,但還是不免撞倒了李羅羅。
偶人回身跟上崔玉樓的速度非常快,幾乎就在李羅羅撲倒在包袱上的同時湊到了李羅羅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