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二個晚上
李羅羅背著沉甸甸的包袱，原本是雄心壯誌去消滅刺客，而現在卻懶洋洋地跟著崔玉樓四處寒暄問候。
實在累得不行，對於宮人的行禮也懶得做回應了，幹脆就在一旁扮演崔玉樓狐假虎威的門麵和倚仗算了。
“這可是縣主大人體諒你們，才免去你們禮節的喲～”
“崔二郎君，謝謝您了。”
“不謝不謝，能看到大明宮裏美麗的麗人們，是我的榮幸呢，是我該謝謝你們這些漂亮的女官們呢。”
“嗬嗬嗬，十個說書的都及不上郎君嘴甜呢。”
“姐姐們，過獎了～”
李羅羅看著崔玉樓和一眾宮人你來我往互相吹捧如同喝水吃飯一樣自然而然，滿滿的佩服之情。
崔玉樓仿佛中舉的探花郎一般一路上招搖而過，恨不得把整個大明宮的人都見上一見，寒暄一番。
但很快，崔玉樓就從大路走到了小路，在太液池畔偏僻少人的地方走了起來。
李羅羅走得腳酸腿乏，扶著路邊樹幹歇腳：“崔玉樓，走了這麽久，你怎麽一點也不累？”
崔玉樓看看周圍安安靜靜，抬起一條腿踏在一處石雕上：“縣主大人，真是缺乏鍛煉。趁現在好好歇一歇，今晚有得忙。”
李羅羅拉了拉身上的包袱，看了看周遭：“咦，我們為什麽老在這塊樹林附近轉悠？”
崔玉樓把腳從一處石雕上挪開：“這可是塊好地方呢，不信你看看！”
在樹林邊沿與石砌小路的交界處，矮墩墩的石雕上刻著“迎春園”三字。
李羅羅不太明白：“迎春園，沒怎麽聽過，平日裏大家都不來，沒什麽好看的吧？”
崔玉樓打了個響指：“誒，沒錯，就是因為沒人來，這塊地方才是好地方呀！”
“啊？”
崔玉樓故作神秘：“月黑風高林，殺人放火地！”
李羅羅麵無表情看著崔玉樓瞎扯。
崔玉樓看李羅羅已經對自己裝神秘的樣子免疫了，擺了擺手：“縣主大人，你沒認出來這塊兒林子？”
李羅羅再別過頭看看園子，還是扁了扁嘴：“我怎麽會認識這塊園子，哪有人會到這裏來玩？沒什麽名貴品種的珍奇不說，還有些偏僻！”
崔玉樓失笑：“縣主大人看來不僅不認路，記性也不大好呀。”
“行了，不要賣關子了，這究竟是什麽鬼地方？”
崔玉樓又一腳踩在石雕上：“咱們昨夜才進過這處林子。”
李羅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就是那結界入口那處園子呀。喔，我差不多想起來了。”
崔玉樓挑了挑眉毛，不太敢相信：“那就拜托縣主大人領個路，帶我去找那一排石榴樹，再去一次結界吧！”
李羅羅為難地躊躇起來：“額，這個嘛～林子密，又這麽暗，不好找。”
崔玉樓看著李羅羅支支吾吾佯裝認得卻沒有戳穿：“嗯，也對，確實為難縣主大人了。不如縣主大人先說說這周邊那幾處宮殿是什麽宮吧？”
“崔玉樓，你這是在考我呀？”
崔玉樓一副嬉笑模樣：“這點小問題怎麽可能難道縣主大人呢？我隻是想不起來周圍有哪幾座宮殿，想求縣主大人提點一下罷了。”
一隻高帽子往李羅羅頭上扣死，李羅羅也找不到台階下，硬著頭皮思索著：“這裏是太液池東池，那周圍不是太和殿就是清思殿！”
崔玉樓鼓掌叫好：“說得好。”
李羅羅得意跟著附和：“看吧，我說得對吧。我還是認得。”
崔玉樓微笑著揭穿：“縣主大人，太和殿清思殿都在池對岸。這邊因為地勢低太潮濕周圍都是廢棄不用的幾處宮殿。”
“啊？”李羅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摸著腦袋恍然：“怪不得，這地方都沒什麽燈火。原來廢棄不用啊。”
崔玉樓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一條小路：“縣主大人，看看那條路，是不是很熟呀？”
李羅羅瞅了瞅，發現小路旁一處樹叢被燎得缺了一塊：“這不是昨晚你消滅第一個偶人的地方麽，那塊樹叢還是我壓塌的！”
崔玉樓點點頭：“沒錯，縣主大人，你終於記得些東西了。”
李羅羅像是被敲醒了一般神思清明起來：“那昨晚被我們燒毀的那所廢棄宮殿也在這附近了？”
“所以我才說這是塊好地方。”
李羅羅恍然大悟：“這裏不是廢宮就是廢園子，把結界設置在這裏邊，不容易被人發現，還可以藏匿偶人。”
崔玉樓滿意地點點頭，還不忘再補充一點：“另外，這也是個殺人放火的好地方！”
李羅羅忽然間覺得暗幽幽的樹林冒著危險的氣味：“那我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幹什麽，我們快點走吧。”
“對，是該走了。”崔玉樓抬腳便往樹林裏麵鑽。
李羅羅驚駭：“我們不是該回去才安全嗎？為什麽往林子走呀？”
崔玉樓掀開撲窣垂下的樹枝葉子，示意李羅羅往前走：“縣主大人，我們今夜不僅要消滅想刺殺你的偶人，還要去結界裏救出那二十個魂魄。”
看著黑漆漆的樹叢，李羅羅忽然有點後悔答應崔玉樓的提議，卻也無可奈何：“唉，反正都要被刺殺，那就來得痛快點吧。”
崔玉樓跟在李羅羅身後：“這才像無畏的縣主大人嘛。”
李羅羅哆哆嗦嗦像是赴死一般走得又慢又跌撞：“你別這樣說，其實我好害怕的。”
崔玉樓一把扶住歪歪扭扭就要摔倒的李羅羅“縣主大人，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嗎？你可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小娘子了，竟敢一個人在夜裏闖私宅，找的還是已經去世的盧照鄰的宅子。長安城誰不知，盧宅鬧鬼，連路過大家都嫌晦氣。”
李羅羅站穩了身子：“那是不知者無畏。”
崔玉樓換個辦法鼓勵李羅羅往前走：“好，可是你能從我和小三兩隻妖手裏脫逃，就說明你運氣不是一般的好。所以不用擔心。”
李羅羅仿佛想起了什麽：“對呀，我不僅運氣好，還有高人相助呢！說不準我當初能從你手裏逃脫，也是高人相助呢！”說著說著，李羅羅不禁沾沾自喜：“每次都能化險為夷，我肯定自有神靈庇佑。”
崔玉樓順著李羅羅的想法安慰：“吉人自有天相。而且這不是還有我保護您麽。更何況，咱們準備充分，不會有問題的。”
李羅羅再次抱緊了身上一包袱火石火折子：“也對。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隻有消滅了那些傀儡偶人，我才能安心。”
崔玉樓挑了挑眉，讚揚起李羅羅未雨綢繆的覺悟來：“沒錯，你和我想得一樣。”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那處結界吧！偶人應該就在那處結界裏藏著。”李羅羅雄赳赳氣昂昂開始辨別方向。
崔玉樓沉默著，密切注視周邊環境。步伐穩健內斂完全沒有以往吊兒郎當風流隨性的模樣。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之前都是崔玉樓快步向前又招搖又活潑，現在換崔玉樓跟著李羅羅了。
李羅羅一鼓作氣戰勝恐懼拿出了剿滅刺客的決心，東張西望往密林深處去尋石榴結界，而崔玉樓則安靜地跟在後麵。
李羅羅並沒有在昏暗中尋準路徑的超強本領，更何況還是在昨夜混亂驚慌下走過的亂林，所以很快便力不從心：“找不著了，感覺四處都長得一樣。”
崔玉樓似安慰著急的孩子一般，靜靜笑著：“沒關係，多找找，總能找到的。”
溫柔的細語溜過耳朵，李羅羅產生了一絲說不出的異樣感覺：“崔玉樓，你進林子以後怎麽……”
崔玉樓還是微卷著唇瓣，約略輕柔地挑了一下眉毛，一句簡單的鼻音發了出來：“嗯？”
“怎麽這麽安靜溫柔了呢？”李羅羅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好笑，伴隨著不自然的稍許疑惑和欣喜。
崔玉樓長睫毛忽閃忽閃，低沉語氣裏帶著笑意與逗弄：“看來縣主大人很喜歡呢？”語調一轉高，又恢複往日紈絝嘲弄：“啊！縣主大人，雖然長安有名的美郎君站在你麵前，在這幽暗的小樹林裏，你可要把持住自己，不要一下子撲過來呀。”
李羅羅失望地鼻子裏冷哼一聲：“突然變得那麽奇怪，還以為你轉了性子呢。看來還是本性難移。”
崔玉樓又沉默了，如水的眼神微光望向了李羅羅，靜寂中帶著思考，悠然中儲著打算，輕飄飄地語聲流出唇角，沒有辯駁，不像平日跳脫：“本性難移，應該是吧。”
對於崔玉樓的反常，李羅羅深感不對勁，轉過臉來叉著腰歪著腦袋打量著：“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認路還爭著帶路所以才這樣的？不過你還真是對了，我已經迷路了，還是你找吧！”
崔玉樓依舊保持靜默的姿態，看向李羅羅方向的眼神忽地變得淩厲起來：“根本就不用找，他們來了！”
就在李羅羅順著崔玉樓目光扭頭回望的瞬息之間，看到了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東西——
在樹林陰翳下光線暗弱的地方有三個人形影子。但這回，沒有妖異濃抹的紅胭脂，隻是白得如雪毫無人氣可言的粉質肌理；不是漆黑沒有瞳孔色變的琉璃眼珠，而是有砂金綠色豎瞳的真眼睛。
做得更像真人的麵粉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