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智力測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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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陶寶昌。
陶寶昌瞧著手裏的紙媒快燃盡了,這才起身。就在此時,不遠處老弟前去的那屋子內,響起一聲慘嚎。
他一驚。隨後,他把燒了大半的紙媒攏在手心,展身掠上前去。
沒等他到得屋門前,聽身後腳步聲亂動。一扭頭,早見身後有三四個拿了家夥的漢子掩了上來,將他團團圍住。
陶寶昌先是一愣神。
等回過神來後,把氣一沉,使了個“翻身靠”,穩穩地釘在地頭,周身勁氣蓬發。這些人還算客氣,並沒對他動手,隻是看似隨意地堵住了他的退路。
就在這當口,隻聽前方有人說話。
接著,便瞧見一女一男從屋內挪出門,互相攙扶著朝“逍遙池”方向走去。其中那半大男人一邊吃力地朝前挪,一邊扭頭來瞅陶寶昌這兒。陶寶昌認出,此人正是剛才走在陶寶森前頭的那小徒孫。他諤然,厲聲道:
“是誰的主意?”
身後有人冷道:
“陶爺,請屋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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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顏初子。
陶寶昌斜眼瞧去,正對上他陰陽怪氣的臉,還有那雙妖氣的眼。陶寶昌心頭一涼。難道他已知曉自個搗鬼的事?再一想,自個好幾次玩過這把戲,還沒失手過。再說,也沒聽說馮處澄那兒有何高人。
這馮處澄、顏初子師徒倆,除了有一身好功夫,學識實在稀鬆,不至於會察覺到他會掉包做假。
著麽一想,他不再緊張。
相反,倒是可憐起他來。難怪他師徒亂了方寸。這不,眼前這道人,前些日子城外大動幹戈,鬧得朝野震動。眼下回到城內,也盡是瞎忙活。他冷笑道: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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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一動。
在陶寶昌身前,漏出一空檔。陶寶昌豪氣陡升,大踏步朝屋門走去。
許是覺得理虧,顏初子黯然道:
“您老慢走。”
陶寶昌冷哼一聲,抬腿跨進屋子。還沒進得屋子,就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隻見陶寶森斜站在堂前,漲紅了臉扭頭來瞧他。再一瞧,他柱著單刀的左手鮮血淋漓。他大驚,忙道:
“老三,你沒事罷?”他一邊走上前扶住老弟,一邊扭頭朝身後的顏初子道,“顏道長,怎地還沒弄明白是咋回事,就動起手來?你師傅若在,怕是要不高興呢。更不必說你我還是朋友。出家人慈悲為懷,……”
“正是——”
是馮處澄內勁渾厚的聲音。眾人扭頭瞧去。隻見一道長長的黑影,緩緩移到了門前。接著黑影一搖,進了屋。猛然間,地麵一震。接著屋子一陣晃動。隨著他身影的移動,勁風一陣一陣卷進屋來,把眾人的衣裳下擺全給鼓了起來。
陶寶森心裏一淩。
如此好內勁,他還是頭一回領教。他曾聽人說,普潤大和尚有一身好功夫,尤其是息影江湖後,內氣更盛。俠名冠於南北的張蓋,不但刀法勢大勁圓,內勁也是駭人。眼前這道人的內功,恐怕還在普潤和張蓋之上。雖然他明白,內功和武藝不完全是一回事。內功好,未必拳腳淩厲。尤其是刀劍上的造詣,跟人的天賦大有關係。近些年回到鄉間,他也練內功,氣沉勁長是有的,對刀劍上的長進並不明顯。他的武功,不在拳重腳橫、大砍大殺,而在身法機伶多變,出手冷而脆,淩厲歹毒。短時間的刀劍相對,他不怕。怕的是長時間的纏鬥,內功好就占便宜。
他想,得避免硬拚。
要拚也得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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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寶昌朝馮處澄拱手道:
“真教是,說到曹操曹操到”。他一下寬心不少,笑了。“今兒逍遙池有點兒亂,我兄弟本想帶人走間道回的。倒是老朽多事,要彎到這兒來瞧瞧老朋友。不料跟你的人鬧了誤會。還好有你在,否則收不了場哩。”
馮處澄道:
“是你老兄大意了。”
“沒錯。”
陶寶昌略一愣,隨即痛快地應聲答道。他不是個缺心眼的人,早聽出了馮處澄的言外之意,那是對他極不滿意。隻是不願意跟這老道頂牛罷了。眼下,他還沒把握說,馮處澄已瞧出不久前交給他的秘件有假,但苗頭不大對。要不素來對他很是客氣的老道,不會當了眾人的麵給他難堪。看來今兒彎到這屋走一遭,著實多此一舉。要是應對不當,還有性命之憂。由其是,留著火暴脾氣的老三在場,難保一言不慎,鬧得火拚起來。而憑自個兒的腦瓜子,一時半會是能對付得過來的。當務之急,還是想法把老三脫出去。這麽一想,他轉身對老弟道:
“這麽著,老三。”他略帶暴躁地對陶寶森,“你那筆帳是個大麻煩。本想跟馮道長說句話,就陪你去‘潤德’走一趟。眼下倒騰不出空,還是你自個兒先回。趕明兒我再給老費賠禮。”
陶寶森多機伶,隨即應道:
“得。不過——”
他朝馮處澄瞅去。他這是在等老道的話。他雖不情願把老哥丟在這是非之地,可他明白,眼下這麽做是上策。
馮處澄笑道:
“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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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陶寶昌急了。他想壞了,這牛鼻子老道是打定主意找麻煩了。
馮處澄道:
“別急嘛。”
陶寶昌語塞。馮處澄斜了陶寶昌一眼,又道:
“不就是年前那筆軍需嘛,回頭我跟葛大將軍說一聲不就結了?‘潤德’它能不賣葛大將軍個麵子。——”
他朝顏初子瞪了一眼,又道:
“你去招呼這兒廚房一聲。”
見顏初子會意、忙不疊地匆匆離去,他這才轉身對陶寶昌道:
“你瞧,今兒朱書記也在。真一個難得好機緣。朱書記是‘逍遙池’得大東家,今兒咱老哥幾個就敲他一回,借‘逍遙樓’喝個痛快。”
朱鎧閃身轉到樓梯口:
“倆陶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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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
陶寶森道。他一邊收起單刀,一並與隨身的寶劍握在手裏;一邊朝老哥使了個眼色,意思讓他先穩下神,再從容思量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
陶寶昌會意地苦笑。
瞧事情到了這地步,他不禁頭暈、暗自叫苦。近些年來,在處理家族和經營、甚至是設及政治等事務上,退役返鄉的陶寶森,總是對老哥言聽計從。其實他老哥也明白,自小闖蕩江湖,南來北往的老三,碰到棘手的大事,比他更沉得住氣,也更有英雄相。
眼下就遇到了這樣的情形。
說實話,表麵他還挺得象個樣,其實早慌了神。正惶恐間,瞧見老弟朝他丟眼色,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很聰明,決定閉嘴,聽老弟的。
於是,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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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寶森點點頭,更覺責任重大。
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得好好謀劃一番。於是,他裝得好象若無其事般扭過身子,一邊抬腳登樓,一邊上下打量起這棟北方少見的江南風格的豪宅。
這“逍遙摟”委實豪壯。
前院南麵有一堵高牆與“逍遙池”大門相接。院子的院門朝東,門不常開。平日進出此門的,都是些下人。這院裏差不多就是一大菜園,在幾株參天古樹遮蔽下,種了不少北方少見的花卉菜蔬。西邊有一腰門通向“逍遙池”。知道“逍遙池”的長安人,隻把它當做“逍遙池”的後院。能進得這院來逛的,大多是些與主人關係親密的達官貴人。轉出院門朝北,另有一重門通向深藏在古樹環抱的三層樓房。
剛才他一出夾弄,便注意到,遠處的這棟建築。
也早聽說,它連同逍遙池,是前些年朱鎧盤下的產業。
西南邊的逍遙池,是宏大的連片平房,古樸厚重。逍遙摟卻是格外地高華雋秀,白牆雪白,冷風從高挑的馬頭牆卷過,連聲響也是青翎翎的,奪人耳目。隻見大片黛色的尺半方磚上,石柱礎造型極古,卻打磨得分外工整。碩大的梁柱,頂起環抱一周樓廊和高低錯落的長方型的天井。陽光從天井斜潑過來,將楠木材質的圍欄、橫跨和客廳如連排屏風一般的門扇等大構件上麵的深淺雕飾,分成明暗兩色,縝密細致,令人遐想。陶寶森出自大家,往昔他家也算得上是北地的豪族,見慣了京城內外的堂璜華麗的宅子。如今抬頭四顧,細細打量這逍遙摟,不禁為它的高貴和精致暗自喝彩。此時,已轉到樓梯口的朱鎧,見陶家倆兄弟沒馬上隨他過來,急了,高聲催道:
“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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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寶森笑了。
他見朱鎧情急失態,安倒下心來。眼下這場合也容不得他再推托。於是,他朝老弟擺擺手。陶寶森冷笑,搶先隨朱鎧上得樓來。
轉出樓道,迎麵是六大開間的屋子。
此時,早有一模樣嬌好的婢女迎在樓道旁。宴客的地兒安排在中間偏西一間,說笑間,朱鎧與倆後到的家人和馮處澄等人,擁著陶寶森走了進去。不過,陶寶森並沒按他的意思跨進去,卻借口瞧瞧屋子的新鮮,丟下眾人,獨自歪歪斜斜地拐到東頭。朱鎧調過頭來,見陶寶森別去,趕緊追了上來。而陶寶森全不在意,隻是沿著環型廊道一路南去。
他一邊上下打量窗內外的擺設,一邊嘴裏念念有辭,嘖嘖稱奇。
朱鎧知道他的壞脾氣。眼下,隻當他象以往一樣好奇,連連哄著他。陶寶森索性裝傻。沒等拐回原點,他早把周邊的地形摸透了,心裏也便有了底。轉到西廂房前,他趁朱鎧一分神,將右手腕帶著的一串古佛珠,偷偷扔到了窗外。佛珠似落在碎石子地上,發出的一聲悶響。陶寶森暗自心驚。不禁他轉身去瞧身旁的朱鎧。
不料,朱鎧卻毫無反應。
他心頭不禁一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