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箭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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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身旁一鬆。
乖巧賽不過柳橫。此時的他,早回過神來,趕緊吩咐那愣在一旁的小夥計上茶讓座。李白見狀“嘻嘻”一笑,忙乘勢朝柳橫施禮。
這一來,緊張的空氣隨之卸了勁。
眼下李白這幫人從何而來?原來,昨晚從馮處澄老巢突圍遁去的李白等人,沒多大一會兒,便重新聚到了城西南安業坊一個偏僻的大院落。
這地兒,離先前爆發惡鬥的馮處澄老巢,也隻隔了兩條坊道。左近是個雜貨棧,這時還人動馬嘶、鬧轟轟的。李東招呼先期來到的李白將印西橋師兄弟倆安頓好後,又出得門去。——這回,他隻帶來了倆幫手。眼下他一方麵差一個手下調動禦史台的憲兵趕來幫忙,一方麵已事先要抓緊時間安排院內外的防務。李白、李東與林竺戴乃寧等,匆匆趕到爆發惡鬥的安業坊馮處澄老巢。李白等人的突然出現,打亂了馮處澄這邊的計劃,也短時間改變了雙方的力量對比。
不過,要一味地耗下去,李白等人還是得吃虧。
於是,李白在廚房一得手,便示意李東架起劉陵一走了之。好在各方配合默契,才僥幸逃過一劫。
不過,第二天便輪到他撓頭了。
就在他滿心歡喜地來瞧印西橋得傷情時,才得知印西橋等如今已兩手空空。人到了京城,更顯得先前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好在怨有頭,債有主。如今這債轉到了新主手裏,靠傷痕累累的印西橋等,是沒法追了。可事情不容耽擱。於是就在安業坊的避難處,印西橋、李白和代表高力士的李東坐到一起,商議新的辦法。
按印西橋的想法,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請李東把活兒接下來。李白頗感意外、一時不置可否。李東倒是慨然允諾,一邊調兵遣將,一邊著人轉回皇宮來討高力士的主意。
等手下人回話,眾人呆了。
原來,考慮到眼下此事還在秘密進行,李東一時也無法湊到足夠的人手。更要命的是,這活兒要漏出半點風聲,輿論嘩然,連高力士也擔待不起。高力士的意思是先把印西橋等接到一安全處,再從容對付。印西橋聽罷,大失所望。如今王毛仲隻是暗地裏動了個小指頭,已逼得他一行奔走無門。若緩過神真發力來弄,哪裏還有他的活路。
事不宜遲,他要連夜趕回灞橋驛再做打算。
李東苦勸,印西橋哪裏肯聽。李白見狀,建議由他和印西橋出麵,聯絡張蓋等,爭取策動陶家兄弟反戈。如此舉失敗,再從陶家兄弟手裏硬奪。隻要抓緊時機,眼下人手不成問題。
印西橋沉吟片刻,又與劉陵商議了半天後,才點了頭。
李東一時拿不出好辦法,隻得同意。於是,安頓好劉陵等,李白、印西橋和李東分頭行動。
李東帶人監視馮處澄的動向,設法把這邊牽製住。
李白和印西橋則去找老張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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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事情大費周折。
這到底是咋回事?就在剛才進“逍遙池”前,李白還在想著它,依然覺得不可思議、莫名其妙。
原來,李白到了“三和”,得知老張蓋還在,不禁大喜。在他看來,這事挺簡單,隻等老頭認可即動手。不料,卻足足耗去了他兩個時辰。——起先瞧見李白,老頭挺高興的。等到印西橋轉出,抱拳拜見老前輩,不禁愕然。
張蓋老大不悅。他萬沒想到,會這樣與印西橋重逢。可又不便人前發作。隨後,他托故走開,小半個時辰沒見回來。
楊開將李白拉到一旁,抱怨李白沒跟老人事先打個招呼,就帶了印西橋跑來。
李白他哪曉得他倆過去的恩怨。可他是個鬼精靈,心裏有數,感情是印西橋哪兒一不小心,把他給得罪了。可瞧印西橋也是一臉無辜,怕是事兒說大也不大。老人是在使小孩兒的小性子而已。他請吳川安頓印西橋歇息,然後索性一個勁地跟楊開掏近乎,把倆老前輩再往高處捧。請楊開找回老張蓋、把活兒接了。
好在這以後,老張蓋自個兒找李白來了。
沒費多少口舌,李白便說動張蓋跟他聯手,來爭取陶家兄弟。後來他才知道,他來晚了一步。就在他和印西橋動身來找張蓋這當口,那陶寶森已從“三和”趕往東城門根胡守仁家。
之後,陶老大的戲法做成了。
等陶家兄弟轉到“逍遙池”,最好的策反時機也就此錯過。眼見第一步不見效,今兒他又跟張蓋商定,一邊請李東搬出大和尚普潤,再爭取陶家兄弟;一邊盡遣各方人手,把“逍遙池”團團圍住。隻等普潤傳出壞話來,便使最後一招,動手火中取粟。剛才,守在“逍遙池”門外的李白等人,見大和尚那兒久久沒動靜,不禁急了,於是冒險闖進“逍遙池”來。眼下,瞧見圍在身旁的人退下了,表麵神情凝重,心裏卻在偷著樂。今兒他要的就是這效果。隻是,這開場戲還不夠熱鬧,沒能把柳橫拖得更久。
得有個好法子,他想。於是,忙對柳橫道:
“也好。改天請弟兄們喝酒。”
柳橫道:
“中。——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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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啦幾聲響。
這幫家夥就著頭兒的話,一哄而散。不過,他們的隻是形散,腦子也不壞,早明白柳橫是話裏有話。所以其中有三五人,轉了一圈,又挨到了通往大池的道旁。這一來,還是又跟胡一家等人暗暗扛上了。
柳橫不動神色,抱拳跟李白道個“得罪”,便抽身往回走。
此時,店堂另一頭小浴池方向,有了動靜。
隻聽浴池門簾一動,一個胖大的身影橫了出來。柳橫頓住腳、一旁皺起眉來。李白扭頭瞧去,心一動。——這人正是普潤。皮膚黝黑的他,肩頭用兩三條雪白的大浴巾胡亂裹了;隱隱露出的龐大的黑屁股越發顯眼。他歪歪斜斜地朝李白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打哈欠;一雙眼垂著,眼黑卻在溜來溜去,有一股隱隱的嘲笑的意味。
李白見狀撇下身旁的人眾,朝和尚執手禮拜,力邀和尚同席。
和尚推辭了幾句,又含混地跟柳橫道了聲好,這才朝相識的浴池夥計擺擺手,意思是把他的臥具調過來。
說話間,斜刺裏有一光頭瘦身的中年人,托了一襲青衣迎了過來。
長大的衣裳裏,有長而硬的物件晃悠。柳橫跟和尚不生分。和尚也非等閑之輩,若是平日,倒是套套近乎的天賜良機。可眼下他哪來陪人聊天的閑功夫?正在左右不是,就見浴池的老賬房先生閃出賬房,在遠處朝他擠眼弄眉。他會意,斜眼瞧了瞧店堂大門外,朝一侍侯門旁的夥計大喝一聲,轉身快步走向老賬房先生。
他一邊走,還不忘跟和尚嘟囔幾句、
表示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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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笑了。
店堂裏重歸和平。李白趁間問計。普潤朝來接的和尚笑笑,沒接口。李白抬頭四顧,就見一跑堂的夥計普潤悄聲而至,給和尚送來兩壺熱茶,外加一套高檔臥具。隨後侍侯一旁。普潤支開的夥計、這才打開了話匣子。
普潤是侃侃而談。李白卻聽得涼了半截身子。
從普潤和尚話裏,李白得知陶家兄弟已表示聽從勸告。這邊隻管虛張聲勢。至於後頭如何進展,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可李白有預感,明白事情不樂觀。雖然按約定,張蓋此時正在浴池後院坐鎮,會跟陶家兄弟辦理文件交接。可多變的陶老大,是個異數,不可不防。李白建議,還得把浴池這邊的主事者調出來、拖住他。普潤點頭同意,著身旁的瘦硬和尚去後院走一趟。和尚應聲擱下手裏的青衣正要走人,普潤卻以把將他拽住了。他估計,浴池郝老板和柳橫眼下大概正忙著商議對策。還得把這倆人調出來。於是,他又沉吟片刻,這才哈哈一笑,招手叫來近旁一跑堂的夥計。普潤從瘦硬和尚擱下的青衣裏,摸出一小吊錢,塞到夥計手裏,讓他請浴池郝老板和老朋友柳橫說話。
那夥計樂顛顛地一溜煙去了。
可等了好一回兒,也沒見帳房那頭有動靜。李白會意,裝著惱火的樣兒,連連高聲著人去催。這一來,正忙著,本不準備過來的浴池郝老板,不得不來了。不過人是來了,卻冷著個臉。
氣氛一下又緊了起來。
大堂裏所有人的注意力,轉到這邊來了。
和尚趁人不備,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