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東瀛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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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陸府，很靜很靜。


  李白照例在院子各處巡察了一圈，沒見有何異常。路上遇見四嬸，還特意問了問女巫劉一環的情況。四嬸回說，她好好的待在屋裏念經呢。


  李白心安不少。


  他囑咐四嬸，待會兒他還要出門。等胡一家回來，防衛上的事，要按他的要求做、多幫幫他的忙。


  四嬸沒去思忖這話的深意，隻管答應下來。


  李白最後來到客廳。還沒跨上高高的石階，就聽廳內一片喧嘩。他一愣、以為出了啥事，趕緊掠上門檻、跨入大堂。


  客廳內空空蕩蕩。


  倒是可見屋子東南寬大的客榻上，圍了一圈三五人，在瞧倆人文枰對弈。瞧情形，發出聲響的，是一高一矮倆學子裝扮的後生。那高個後生麵對李白。他見李白突然現身，不禁吃了一驚、趕緊低頭。沒等李白說話，那正背對他下棋的一位老者扭頭朝李白瞥了一眼、郝然一笑。


  這是沈如筠。李白慌忙拱手致禮。


  他有點奇怪，瞧沈如筠的臉色，似乎棋勢不容樂觀，可他知道其棋藝甚高，陸申的朋友圈裏，沒聽說有誰是他的對手。於是走近瞧了瞧棋局。果然，沈如筠這邊左近一條大龍，眼看就要被困死。他驚訝之餘，不禁瞧了一眼對手。此時，旁邊已有人騰然起身、躬身給李白行了個大禮。


  李白趕緊回禮。


  倒是還在瞧著棋局的那位，直到李白有所動作，這才緩緩起身，朝他行禮如儀。李白回禮後發現，這是個年紀不過三十左右的年輕人。臉稍胖，挺白皙的；神色淡然卻不失豪氣；身架懶懶的，倒是瞧得出很有內勁、功夫十分紮實。


  李白心裏一緊。


  此人他並不認識，這會兒出現在陸府，是何道理？沒等李白想下去，沈如筠已笑著扶膝起身，指著對麵的客人道：

  “這是東瀛來的學生，叫吉備真備。他的棋藝真的不錯呢。”


  “啊——東瀛來的？稀客，稀客！”李白道。


  “還有這位也是。”沈如筠笑著對先前起身的那位道，“他叫阿倍仲麻呂，漢名晁衡，字巨卿。左春坊司經局校書。”


  李白不禁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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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黑瘦欣長、神情儒雅躬遜。


  這個叫晁衡的日本人，此時靦腆而謙卑地朝李白欠身拜了一拜、連聲道：

  “幸會，幸會！”


  李白認真地瞧瞧他，有點迷惑。咋一瞧，似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國年青讀書人。他雖說從遙遠的東瀛渡海而來，外表卻一點也瞧不出與中國人有何不同。更何況，此人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已經進入官場樞要的精英人物。


  李白知道，雖然眼下他的地位還很卑微，卻潛力極大。


  關於晁衡這個堪稱日本遣唐使代表人物，後麵我還會多做一些介紹。此時的李白，分明感受到他那低眉柔和的笑眼後麵，是一顆的強大和執著心髒。他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個遙遠的扶桑國來的、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於是，他哈哈大笑、指著一旁的坐榻對晁衡道：


  “怠慢，怠慢。巨卿兄，且讓吉備真備陪沈老先生下棋吧，我倆一邊喝茶。——今兒我可得了茶道高人傳授，你可真有好茶緣！”


  晁衡笑道：


  “遵命，遵命！”


  此時，四嬸應聲而來。她的身後，跟著一手捧托盤的年輕婢女。盤子裏，是一壺剛烹煮好的茶。另有四五小茶碗。隻見她把托盤放在一旁的矮榻上，熟練地在托盤裏給茶碗挨個淋了一遍，開始斟茶。李白指著幾個坐下繼續下棋的客人，告訴她隻管給他們獻茶。然後把四嬸引到門邊、耳語幾句。

  四嬸驚訝地瞅了李白一眼、應命而去。


  原來，陸府煮茶，往常都是在廚房由一老仆完成。不一會兒，就見幾個仆人抬著捧著碳爐和一應煮茶用具、魚貫來到客榻的一旁。這幾人忙了一陣，將煮茶的瑣碎用具，一一在爐邊擺放齊整。隨後，其中一老仆把盛滿半開的熱水的鐵鍋坐上碳爐，剛要動手把事先烘好碾碎、放在一紙盒中的茶末用木勺舀出，被李白小聲喝住。接著，他低聲跟老仆交代了幾句，要他一旁仔細瞧著。


  這一番言語動作，不禁吊起晁衡的好奇心。


  他興趣盎然地瞧著李白，看他如何下一步操作。隻見李白旁若無人、按“寶昌寺”老和尚教給的方法，從擺弄碳火到烘烤茶餅、碾碎茶葉等一一施展開來。


  他一邊操作，一邊給晁衡和老仆耐心講解要領。


  之後，等鍋中水響後，又囑咐老仆如何觀察水開前的情形、在何時和如何放入茶葉等等。說完，避到一旁，請老仆代為操作。那年輕婢女此時也過來幫忙。她按李白的要求，將三隻茶碗預先用熱水燙好、擺在一旁。等茶煮好，一口氣斟了三碗茶。頓時，屋裏彌漫了濃鬱甘爽的茶香。


  這丫頭一邊放了鐵鍋，一邊讚歎。


  李白請晁衡先用茶。晁衡禮讓一番，捧起茶碗瞧了瞧、將茶碗轉了半圈。他呢喃幾句、喝了一口。不禁大聲讚道“絕了”。李白隨後請老仆品鑒。老仆不肯。經李白再三敦促，才恭敬地給倆主人拜了一拜，捧起茶碗呷了一小口。


  他將茶湯含在嘴裏，仰天閉眼好一會兒。


  等李白瞧過來時，已是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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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香的茶！”


  此時，屋外有人道。這說話聲，多少有點怪怪的。眾人有點訝異。隨著這一聲讚歎，一個身材高大的和尚跨進門檻。他的身旁，是笑吟吟的四嬸。


  李白起身。


  四嬸把和尚介紹給李白。他也是自東瀛，名叫玄昉，是“寶昌寺”前主持、暜潤和尚的大師兄普靜的僧學生。此人在日本就迷與醫，來中國後隨醫道高手的高僧普靜遍訪南北名醫，醫術大為提高。後來獨自回到京城。他因僧普靜而結識陸申多年。今兒聽說老師從南方回來，暫棲“寶昌寺”，原是專程與好友晁衡、吉備真備結伴去拜訪恩師僧普靜。之後，聽說“寶昌寺”僧眾來城東一帶賑災，於是又一同來到“廣濟堂”。剛才是給陸府前幾天受傷的護衛瞧了傷。


  李白恍然大悟。


  經今日一遇，他對暜潤大和尚滿懷敬意，因此附帶著也對他的師兄普靜起了好奇。於是，他問玄昉普靜老師父現在“寶昌寺”哪裏修持。玄昉答曰“懷恩堂”。李白大驚。他告訴玄昉，不久前他剛從“懷恩堂”過來，忙問他師父何等模樣。


  等玄昉一番描畫，他才知道原來那老和尚竟然就是僧普靜。


  而暜潤大和尚選請醫道甚高的師兄負責照料陸申，也是別具匠心。李白大喜，於是吩咐老仆，再煮一回壺、款待東瀛客人玄昉和吉備真備。沈如筠此時已投子認輸、從榻上起身，見李白沒提到自個，笑道：


  “太白就單單欺負老夫不成？”


  李白冷臉道：

  “那就罰三碗再說！”


  眾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