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鬧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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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得——”
說時遲,那時快。猛聽得酒家門外這麽轟然一聲,深沉負重如悶雷在耳,把屋裏的眾人都震懾住了。
緊隨其聲,一個精靈般俐落的身影掠入店堂。
此人朝樓梯口瞧瞧,掉頭瞅見這兒劍拔弩張的恐慌景況,竟“嗨嗨”連笑了兩聲,隻是朝老掌櫃的遠遠的肅手一揖,淡淡地道:
“掌櫃的,——這是幹嘛呢。聽說這兒有倆軍爺在嚷嚷找李白,李白哪敢躲,又能躲哪兒去啊。要殺要剮有李白頂哩,大夥兒都歇著罷。”
此人正是李白。
原來,剛才在岔道口街南,隻聽得“安樂居”一陣哄鬧。李白生怕司馬無疾以一敵眾吃虧,隻得把心一橫,大踏步趕來“安樂居”。
李白這一番話,說得倆家夥一楞。
隨後,這倆人先後甩開老掌櫃的,隻一扭腰、朝李白逼來。
此刻,李白身後緊跟著的陳子亞,卻是手提大刀,抄到了那後生的身後。而那早已把定後門的丹砂,聽到李白說話,也刀兒出鞘,一展身,站到了李白身後。那後生瞅著眼前的李白,一身簇新藍錦袍,腰懸寶劍,看似一個文文弱弱的書呆子。再細眼一瞧,那逼到他身旁的漢子,隻不過是一毛頭小夥兒。
此人不禁啞然失笑,道:
“大夥兒都歇著,誰管飯?”
他一麵說,一麵大大咧咧地就要斜到李白麵前。
老掌櫃的瞧著事情有了轉機,趕緊朝那後生這邊移來,滿臉賠笑、卻又硬生生把他逼向李白的來路給堵住了。他悠悠然道:
“您老瞧俺掌櫃的肚子也不算太小,怕啥。”
那後生嘻嘻一笑,翻身掠到的李白旁側。
隻見他手腕一動,竟把那寒凜凜的刀片兒一橫,架至李白頸間,厲聲喝道:
“說,劉陵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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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砂大驚。
他慌忙挺起大刀,直抵那後生脅下。陳子亞也是“倉啷”一聲,大刀片兒出得鞘來,指向後生脊背。
此時,卻沒見李白並去躲那橫到頷下的刀片兒,隻是把腦袋一擺,示意丹砂、陳子亞不要輕舉妄動,調侃那後生道:
“咦?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哩,剛才是嚷嚷李白躲哪兒去啦,怎麽這會兒又冒出個劉陵,鄙人還得問您老:劉陵是哪一個嘞!”
那中年漢子喝聲“好”。
這“好”剛出口,他隨即一伸右手,悄然無聲地卻又疾疾抽出腰間大刀。倏地一動身子,已把個長刀尖尖抵到李白脅下,冷然道:
“好個書呆子,你小子在春明門前搗鬼的老帳,爺前兩天是沒功夫找你來結。你小子要充好姥頂哩,爺們這會兒便成全你!”說罷便展臂向前一頂道,“去罷!”這兒“罷”字還沒出口,李白隻是一動,身子已橫掠出去,到了店堂右側。
再一低頭,錦袍前襟完好無損。李白朝中年漢子扮了個鬼臉,笑道:
“三郎,手頭的功夫不可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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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三郎暴怒。
隻見他欺身上前,抬起左腳將一張橫在腳旁的食床狠狠揣向李白右腿;右手的大刀一個“長蛇出穀”,猛刺他的左肩。
李白身子往後一仰,避了過去。
仇三郎這招是個虛招。倒是他的左右腿疾疾連環使來。此人的兩條腿,確實有點神。旁人無法做出的動作,在他是運用自如。一時間,這兩腿揣、踢、掛、劈,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快地使來,端的是凶悍無比。
李白在春明門前,就領教過此人這腿的利害,哪敢大意,早留了一手。
他先是腰一扭動,躲過第一腳。接著右腳腳跟一噌,人早移出三五步去。之後左晃右閃、楞是將仇三郎的一連串攻擊避了過去。那後生也逼到李白左側。沒等李白喘口氣,早掉過大刀朝他劈麵砍去。李白又一躲。隻見寒光一閃,那後生的刀兒出手。於是“匡”的一聲,床上的一隻高腳青瓷酒壺,被一刀劈成兩截,碎瓷片兒濺得滿天亂飛。
他這一刀砍得太猛,收刀便慢半拍。
此時李白出手了。
隻見他左腿早已挑起一隻下落的半截瓷酒壺,砸向那後生的麵門。這一招是順手牽羊,變勢而去。那後生再躲避已來不及,被破瓷壺砸在額角。原本一張有點糙卻俊爽的後生麵門,頓然被濺出的血花兒、各色碎瓷末綴滿,鬧了個大花臉。
後生不由得一愣。
沒等他回過神來,丹砂、陳子亞早一前一後,一舉逼住那後生,使他動彈不得。
而司馬無疾見此情形,不由得精神一振。隻見他順手抄起身旁一把雞毛撣子,抵住了那趕過來去救後生的仇三郎。隨後,他手頭一動,那撣子上的雞毛紛紛脫落,朝仇三郎劈麵拂去。
好家夥,這就頗有幾分戲弄的味道。
仇三郎氣壞了。
他見自已這邊兩個人手執兵刃,對付一個文若書生,竟不能占得便宜,早已焦躁起來。此刻,再瞅見同伴失手、那司馬無疾又是一副全然沒把他放在眼裏的楞模樣,腰裏的寶劍楞是沒動,竟拿了這雞毛撣子姿意耍弄起他來,一時殺氣陡熾。隻見他猛一扭身,右手徑直向李白胯下遞刀。那刀快到得時卻是一慢,一支袖鏢已從左袖向司馬無疾頷下破空而去。
司馬無疾快退。退得也實在是快。
饒是如此,還是差一點兒吃了虧。
看來是有點兒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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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大怒。
他與司馬無疾一樣,重點在防著此人的腿。卻沒料到,他的手上功夫還不壞,居然趁不備,蘧下毒手。他不禁惡從膽邊生。隻見他右掌朝那欺身疾退的後生虛遞一招,腳弓一抵身旁的屋拄;身子倏地回收,左手順勢抽出藏在右腕後的七寸袖劍。一個“破風指”,向那仇三郎頷間漏出的空檔襲去。這招若能如願,必定重創其人於劍下。
仇三郎卻是暗喜。
他的腿,在江湖上享有大名。
但是這是早些年的事。其實,他的手底的暗器功夫,近幾年來早蓁一流,卻還少有人知曉。因而吃虧的江湖豪客不在少數。
眼下,仇三郎打向司馬無疾的那支鏢,就是其中一招。
他打出這一鏢後,知道司馬無疾縱有大俠之絕能,也非傷即退,於是已把注意力轉到李白這邊。他其實是專侯著、更喜歡李白這傾力一擊。待得李白的七寸袖劍堪堪戳到身旁,才閃身一變。隻見他翻身劈出左腿,緊接著右手腕一斜,刀尖直指他小腹而去;左手一抖腕,又有一支鏢照著麵門便打。
江湖上暗器打法千奇百怪,幾乎沒有三數步內出手的。緣由便是距離太近,腕力難聚又難驟發。
這仇三郎不僅腿功一流,袖鏢在如此近的距離打出,也堪稱一絕。李白雖也提防這他突發冷箭,卻再也沒料到他數步之內還能翻腕一擊,不禁暗自叫苦。見他猛地一抬腕,情知不妙,急忙抽步移身、勉強躲過這一鏢。這一來,他的身體重心已經丟失。
好在他沒慌。
隻見他一沉氣,右腳尖斜點,一個“鷹橫空”絕招,往左近橫移數步。之後一個變線,勉力彈出一個“兔子半掛腿”,朝那中年漢子右肘踢去。
腳是出得又陰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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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三郎大駭。
他哪會料到,失卻重心的李白,還能出腳一擊。於是楞是被李白襲來的勁腿重重掛過。他一個踉嗆,跌出數步方才收勢站定。頷下翻出一道血痕。
而李白自個兒的身子,也已重重摔在一旁的食床上。
那後生來了勁。
他見李白摔倒,冒了被丹砂、陳子亞捅殺的危險,扭身脫出刀鋒。隨後,他搶步上前挺起刀尖,疾挑李白肩肋。
而此時的李白,一個“鵲翻雲”,翻身旋落到後生右側。
後生這一挑沒得手,正待收勢。不料李白的左腿已早疾疾踢向他那後生的手腕。這腿兒端的是賊快,正踢中那後生的手腕,疼得他“哼”了一聲,手一揚,手裏勁攥著的大刀差點兒飛了出去,不由得往後退出半步。
而此刻李白那柄寶劍已動了。隻見那劍鬼使神差般急速出得鞘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淩淩然抵住後生的咽喉。這一招,便是李白的絕活“回頭太白劍”。——近年來,李白把李家飛將軍注重野戰力戰的刀法一一拆解,對它進行重新鑄煉。它引入了恩師“趙征君”蕤拳法和懷一大和尚內功,從粗獷凝重的李家刀法,一變而為殺氣不減卻銳勁冷凝、圓通靈動的新派獨家劍法。
雖然這“太白劍”還不甚成熟,也還沒練到家,倒是適合李白氣功上乘、身手靈動而勁力欠重的自身條件。
因而,一劍出手,便一舉製住了眼前的勁敵。
丹砂大喜。
他斜刺裏疾步上前。
手腕一抖,大刀橫在了那後生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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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三郎慌了。
他忙頓住腳步。想掉頭要去救那後生。
而此時的司馬無疾,神氣卻是倍兒爽順。隻見他疾步掠至仇三郎身旁,橫身堵住了他撲救的去處;隻聽“唰”的一聲,一把寒凜凜的長劍,已對準了正要提腳踢向丹砂的仇三郎。陳子亞也精神抖擻,搶到李白左側,拔刀護住他的命門。
此時,有個人突然出手了。
這人便是“安樂居”的老掌櫃。
此前一直掩在一旁觀望的他,早已悄然移到了李白背後。這回,他卻出人意料地疾探一身,出勁指點向李白左側太陽穴。
李白本無意對後生下殺手。
他隻是想逼這倆蠻橫的軍校撒手,所以早偷眼去瞥仇三郎,沒太去留意身旁老掌櫃。
而那老掌櫃身法極靈俐,這招“點湯豆腐”的勁指點得實在太快,尋常躲閃的招數均已來不及。於是,他隻得仰麵摔了個蜀中絕技“打僵屍”,又就地一滾,才起得身來、掠在一旁,堪堪逃得一刧。
而這便是他因缺乏實戰經驗、使好不容易取得的先手,付諸東流。
瞅見李白大出洋相,另一邊的丹砂也一愣神。
那被丹砂大刀逼住的後生,趁勢倒地一滾,避過丹砂的刀鋒。而老掌櫃一擊得手,順勢一下掠到櫃台旁,抽出一把長鐵仗,隻耍動了三、五下,便把丹砂等人架住了。
此時,店堂前又先後闖進五、六個人。
這都是些個蠻橫剽悍、手執兵刃的羽林軍兵痞,領頭的就是與李白在湯漿館鬥了一局的矮胖中年漢子。
他們從後麵呈半圓形逼向李白、司馬無疾。
這回輪到另一頭的那中年漢子得意了。隻見他大喝一聲,一邊指點那後生守住他的側翼,一邊猛地連連向司馬無疾、陳子亞狠下殺招。
這人的大刀勁急勢沉,使都是不要命、不回頭,聲勢奪人的爛招。
不一會兒,他倆就成功地把局麵控製住了。
轉瞬間,優勢轉到了對手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