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現原形許仙身死（5）
晨光中，許仙靜靜躺在棺材中。白素貞伏在棺材旁，面色憔悴，兩眼無神，眼角隱約可見淚痕。
小青端著一碗清粥走進大廳，「姐姐，喝口粥吧。」
白素貞漸漸轉頭，視線卻透過小青，看著她背後懸挂的一幅山水圖。
她眼泛熱淚，卻又帶著一絲微笑，「小青，那幅畫，是我和官人一起畫的……」
「我們說好了，每年都要去這山水之間，回來再攜手作畫以做紀念……」
「姐姐！」
白素貞淚如雨下，「他怎麼可以失約，他明明才說了要攜手白頭。他怎麼可以這樣！！」
小青不忍道：「姐姐，你別這樣！」
白素貞茫然四顧，屋子內似乎處處出現許仙微笑蹙眉的身影。
許仙在書房閱讀葯經……
許仙在藥房磨葯……
許仙穿過假山旁的花叢，在亭中淺笑……
所有幻象最終合成一個，向她微笑著伸出手。
白素貞伸手去碰，卻是一片虛空。
小青哽咽著勸道：「姐姐，官人已經不在了！」
白素貞任由淚滴落在衣襟，「不，他還在。他體內有我的妖丹，我一直在為他輸入妖力，封住他的七竅。只要魂魄沒有全部散盡，他就不算死。」
「姐姐，你已經損了真元，不能再這麼做了！即便這樣，官人也活不過來的。」
「我知道還有一個辦法！」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了一陣騷動。
外面堪輿和吹鼓樂師都站在院子里，金如意與許姣容相攜而來，眾人看到金如意一點頭，就要朝大廳走去。
小青連忙衝出來，攔住眾人，「你們幹什麼？」
金如意道：「小青，我請了人來將漢文哥哥安葬。」
「不行，姐姐不會同意的！」
許姣容恨恨道：「漢文臨死之前她自顧逃生，如今又做這般姿態給誰看！天氣這麼熱，她忍心不讓漢文入土為安么！」
小青不滿道：「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姐姐，你不知道姐姐為了許大官人犧牲了多少！她這麼難過，你們都看不到嗎？」
「小青！住口！」白素貞推開小青，走出了院落，撲通一聲跪在了許姣容的眼前。
「姐姐！當我求你，別帶走官人！」
許姣容流著淚道：「難道我願意與漢文天人永隔？但如今漢文已經走了，我們總不能讓他死後不得安寧。」
白素貞苦苦哀求，「不，姐姐你聽我說，官人他還有救！」
一旁的李公甫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攙扶起白素貞。
「弟妹，漢文已經走了三日了。我知道你難過，可你不能再這麼騙自己了。」
白素貞拉過許姣容，走進大廳，「我沒有騙你們，姐姐，你過來，你看看漢文。他還活著，他還活著的！」
許仙安靜地躺著，一動不動，但神態與生前無異。
許姣容伸手摸了摸許仙的臉頰，眼淚落了下來。
「素貞，漢文的身子已經涼了，你不要再騙自己了。」
金如意插嘴道：「對啊，素貞姐姐。我曾聽聞，若死者屍身不寧，生后易成孤魂野鬼，無法轉世投胎。姐姐既然愛漢文哥哥，就讓他走得安心吧。」
許姣容渾身一震，做了個手勢，「抬走吧。」
抬棺人一擁上前，就要將棺材抬起。
「誰敢！」白素貞沖了上去，撲在棺材上。小青也上前一步，攔住所有人。
許姣容見此，出言罵道：「白素貞，你夠了！漢文已經死了，你還要讓他不得安寧！你若有心，為何要在那白蛇出現的時候，棄他於不顧！」
白素貞流淚道：「姐姐，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許姣容氣得打顫，「我不管你有何苦衷，如今漢文慘死，我只求他來生無風無雨，平安喜樂。你一直阻止我們，你究竟是何居心？」
一旁的李公甫連忙上前摟住許姣容，勸道：「弟妹，你別見怪。你姐姐她傷心過度，才會口不擇言。弟妹，你就讓漢文入土為安吧。」
白素貞死死拉著許姣容的衣角道：「姐姐，相公真的沒死！我真的能救活他！」
「你簡直是失心瘋了！抬走！」
眼見棺材將要被抬出門去，白素貞雙膝跪地，絕望地向許姣容重重磕頭。
「姐姐！三日！只要三日時間！我必在三日內找到救活官人的辦法！我求求你！」她淚眼朦朧地抬頭，額間隱隱有血跡滲出。
李公甫不忍地拉了拉許姣容的袖子，許姣容閉了閉眼，許久才睜開。
「好，我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後，若漢文不得治，你也不必回來。你還年輕，來日方長，我放你自尋前程。」
白素貞跪在地上，目光堅毅，「多謝姐姐！」
一旁的金如意看著白素貞，眸中卻是滿滿的快意。
待到眾人離開，小青連忙將白素貞扶起。
「姐姐，你怎麼能答應他們這樣的要求呢！我們根本救不了許大官人。」
「我知道有一樣東西可以救他，小青，我要你幫我個忙。你幫我找法海來，我的時間不多，今夜我就要救官人！」
月落烏啼。李宅內掛著白色的燈籠，四周一片寂靜，唯獨大廳內燈火通明。
白素貞眼圈通紅地看著躺在棺材中的許仙，她俯身將一盞長明燈放在棺材頭。
「官人七魄已散，命魂已失，唯有天、地二魂，還被我的妖丹勾連於體內。」
法海搖頭道：「所謂生乃隨魂，死乃隨魄，三魂七魄去了大半，這留下的兩縷孤魂也實難長久。你如此做，不過是拖延時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你何必執著。」
白素貞看著許仙面容，懇求道：「禪師，官人身死卻魂不散，這難道不是天意嗎？這盞長明燈能為我爭取三天的時候，容我救活官人，一切隨你處置！只是……素貞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說看吧。」
「小青道行尚淺，這盞燈又絕不能滅，還請禪師助她一臂之力。」
法海目光如炬地看著白素貞，見其誠懇篤定，乃微微點頭。
「既然他還有一縷魂魄在，你救他便不算逆天而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僧自當盡己所能。」
白素貞向法海抱拳行禮，又不舍地看了許仙一眼，決絕地轉身出門。
小青追上白素貞，一臉困惑地攔在了她的面前，「姐姐，你要去哪裡？你打算怎麼救許大官人？」
白素貞看了一眼小青，卻並沒有回答。
「你要不告訴我，我就不讓你走。」小青固執地擋在她身前。
白素貞拉過小青的手，發現她的手抖得厲害，「小青，我曾在峨嵋藏經閣中看到，昆崙山有一株仙草，五百年成形一次，能聚合魂魄、起死回生。」
「昆崙山？那可是仙家重地，禁止妖類前去，姐姐你不要命了么！」
白素貞表情堅毅，「只要能救回官人，碧落黃泉我都要闖上一闖！」
「那我與你一道去，多個人多個幫手！」
白素貞搖搖頭，囑託道：「你修為太淺，去崑崙更危險。你且留下，只有你在官人身邊，保全他的肉身，才不致於讓我功虧一簣。」
小青為難道：「這裡有和尚在呢，姐姐你孤身犯險，我實在……」
白素貞微微一笑，盡量讓表情顯得自信些，「千年道行足以使我浮遊六虛、出入幽冥！一座昆崙山而已，我還不放在眼裡。小青，官人體內有我的妖丹，恐遭邪祟覬覦，姐姐最信得過的人只有你，官人就拜託給你了。」
聽到最後一句，小青連連點頭，「姐姐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替你看著許官人的肉身！」
見小青放心地回到廳內，白素貞再度露出了憂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