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冰魄寒蟬(3)
楊氏被冊立為貴妃的當日,皇帝便把冰魄寒蟬賜予她。這在她在旁人眼中是無上榮寵,但皇帝或許把她當成武惠妃轉世再來,正若蟬所代表的重生,武惠妃化身為楊貴妃來與他再續前緣。不知皇帝是沉溺於她的美貌才華,還是格外珍惜作為武惠妃化身的她,竟越來越離不開她,雖因她影響每日上朝以至於兩次將她趕出宮去,但每次將她趕走後卻是越發深刻的難以忘卻,生怕她如武惠妃般離他而去。
楊氏似乎也發現了皇帝對他的格外珍視,反而越發嬌縱恃寵,後宮內她一人獨大,其他嬪妃淪為擺設,當真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她的親族也皆受到提攜重恩,光彩生門戶,民間百姓艷羨,紛紛不重生男重生女。皇帝此後亦開始了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生活。
此時大唐由盛轉衰,曾經的盛世之景已不復存在;突厥已準備攻打長安,但皇帝依舊沉醉在夜夜笙歌中;楊氏在長安城裡過完了她最後一次生日,就在她生日的幾個月後,安祿山反,皇帝倉惶入川,次年途經馬嵬驛,軍隊嘩變,逼他誅楊國忠,賜楊氏自盡。
梨花樹下,三尺白綾,她不願自盡,被活活勒死。紅顏本無罪,令君王痴迷卻成禍水,無能的君主唯有把責任推脫到女子身上,一切都結束了。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皇帝把冰魄寒蟬從楊氏的頸上取下,塞進她微張的口中,生前佩戴蟬飾,死後放入口中為陪葬品,寒蟬變成了含蟬,不過是放的地方不同,其意義相差甚遠。皇帝如此做,是期盼著餘生中能再次遇到武惠妃的化身,亦或是楊氏的化身,到底心中所愛為武氏還是楊氏,恐怕早在不知不覺中混淆了……
相傳楊氏的屍首被從樹上放下來時,準備後事的太監發現她未死,把她救了下來;后又傳這位大唐貴妃逃到東瀛,在那裡住下,受到天皇款待,那之後的事再沒人知道。不論是傳說還是事實,在李隆基回到馬嵬坡時,都已不見玉顏空死處。
楊氏此生,到底是愛李瑁,還是李隆基?如果真愛李瑁為何會順從李隆基?也許都愛過,但更愛她自己吧。
女人把玩著手中的冰魄寒蟬,沒注意前方的路面上多出一個土坑,一腳踩進坑裡,高跟鞋折斷,狼狽得摔倒在地。寒蟬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就如當年那塊天外之石墜入蜀郡一樣落在地上。
一聲脆響,天外冰魄雕刻而成的蟬飾碎成無數塊。
「我的三千塊!」女人趴在地上,伸出手對著碎了一地的冰魄寒蟬痛呼。
土地滿面春風的回到店裡,天玄見他這幅樣子隨口問道:「你去報復那女人了?」
「我土地公如何好欺負,那女人對我不恭定要受神明懲罰。」說完得意的捏著蘭花指嬌笑起來。
天玄不再理他,把手裡的東西放回架子,土地這才發現店裡東西突然少了許多,「怎麼少了這麼多東西?」
「先前已賣出去些許,只是從未整理所以才顯凌亂。」邊說著把最後一件東西放好之後走到秋涼身邊。
土地見他又去守著秋涼,心想這一天他恐怕什麼都不用干只守著秋涼就夠了,於是識趣的走了,算算時間該回家了,老婆還等著他吃飯吶。
秋涼睡得很安靜很平靜,不知她可否做夢了?想到此處,忍不住伸出手指輕點在她額頭窺視夢境。
她的夢裡一片黑暗,遠處有微微亮光,向那光源走去。是尋古店,但周圍卻是漆黑,唯獨店門口燈籠亮著微弱燭光。她連夢中也離不開這地方嗎?
轉瞬間黑夜變白日,只見秋涼與從前一樣躺在店門口的搖椅里,天上飄落一片血紅色的楓葉,落進她懷裡,秋涼拿著那片楓葉,表情若有所思;然後不知道從哪冒出個女人找到她,說了些什麼就走了,不久天玄聽到遠處有女人的慘叫聲。
這情形看起來是她之前遇到的事情,那時候還沒找到她。
轉眼又到了黃昏,秋涼與一個男子並坐在店外,天玄看得有些恍惚,再次看清時秋涼已在那男子懷裡。天玄眉心的黑色火焰燃燒起來,極力壓抑著心中怒火,快步走到他們身前,出掌打向那男子,但卻被他躲過。秋涼眼神空洞,依舊立在原地,天玄此刻看清那男子,有些面熟,卻不記得是誰。
天玄攬過秋涼,她沒有反抗,如木偶般。撩起披風將她裹在懷裡,對那男子質問:「你是誰!」
「我是勝寒!」勝寒上前一步,厲聲回答,氣勢毫不遜色於天玄。
雙方沒再說話,只互相看著對方。
「放開她。」勝寒先開口道。
天玄冷笑道:「你是什麼身份,憑什麼命令我。」
「別管我是什麼身份,你竟還有臉來這裡。」勝寒看著秋涼,無視天玄陰鬱的表情,「當初你是怎麼對她的,你如今有何資格來找她。」說著又向前走了幾步。
「找死!」天玄低吼,右手一揮多了把通體黑色的劍,暗紫色的光在劍身流轉。舉劍對著勝寒劈去,無形劍刃卷著塵土向勝寒擊去。
勝寒躍起,灰塵散盡后,下面的房屋已變成瓦礫。
天玄此刻已知道他是誰,恢復面無表情,一副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姿態:「聽說你在終南山受罰守山,可你的元神卻在秋涼夢中,如果我不小心將你元神打散,不知你在終南山的身子還能否保住。」
「你威脅我?」勝寒落地與他平視。
天玄收起手中的劍,在他看來對付勝寒不需要用劍。
「你能把我打得元神俱滅又如何?只會讓秋涼更恨你!」說完憑空消失在那裡,但話音卻在天玄耳邊回蕩,這些話如針扎般刺進他的耳里。
低頭看著她,嘴唇貼在她耳邊,「秋涼。」輕聲說著,生怕太大聲吵到她,「你真的恨我?」繼而又苦笑著說:「是了,你定會恨我,當初是我負你。」
秋涼眼神依舊空洞,也許僅在夢中她才不會躲著他。
「天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秋涼突然開口,表情機械的說著。
把她抱得更緊。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秋涼不斷的重複著這句話,雖是無意識的,但這樣的質問是她藏在心底的,現實中恐怕她永遠不會說出口,現實中太過倔強的性子,只有在夢裡才會說出心裡話。
天玄出了她的夢境,搖椅裡面的秋涼呢喃著,大概還是在重複那句話吧,但過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那發簪還在她手裡,上面的銘文字字清晰:天地毀滅,此情不變。
他刻下這些字的時候,心中卻不是這樣想的,往事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