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一生
最終,君琛還是被趕了出去。
於外,生孩子的是皇後,君琛需得在外麵的產房候著。
於內,戚長容到底是個風雅之人,不願讓他看見她痛苦時的猙獰模樣。
君琛離開之前,戚長容走心安慰:“將軍放心,孕期我養的極好,想必生孩子也會很快,不會有事的。”
待人離開後,密室便徹底的忙碌了起來。
凰殿內室中,君琛陰沉著一張臉。
他什麽都聽不見,不知裏麵的人情況如何,眼下的心焦氣躁,又豈是旁人能明白的?
這一輩子,君琛從未覺得這般難熬。
直至入了夜幕,密室裏才傳出來了第一聲啼哭,細弱的哭聲讓戚長容心微微一提,啞著聲音問道:“孩子怎麽樣了?”
“陛下放心,是個公主,很健康。”
檢查之後,侍夏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用布包了起來,放在床榻邊給戚長容看。
戚長容長長的鬆了口氣:“極好。”
話落,她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十月懷胎,雖有侍夏精心照顧,控製孩子大小,可戚長容精力本就不如從前,自是比以往更容易疲憊。
片刻後,直至確認戚長容身體安康,侍夏才將孩子從密室中抱了出去。
進內室的瞬間,君琛立即迎了過來,急急的問道:“她如何了?”
“陛下一切都好。”侍夏福身行禮,隨即回道:“將軍,是個公主,很健康。”
“那便好。”
聞言,君琛看了孩子一眼,便抬步入了密室。
侍夏問道:“乳娘在何處?”
宮人輕聲回稟:“正在偏殿。”
“我把孩子抱過去喂奶,你們準備準備,待皇後出來,待會兒便請太醫來給公主請脈。”
宮人福身應下:“是。”
……
當夜,皇後平安產下公主的消息傳遍四方。
帝王為表喜樂,罷朝七日,百官共同慶賀。
雖未上朝,奏折依舊半本不少,才過去三日,就有朝臣上.書讓戚長容選妃繁衍後嗣的。
君琛看見了,目光落到了奏折的署名上,眉頭擰得可以夾死蚊子,冷冷一笑:“楊一殊,我記住他了。”
聞聲,戚長容無奈,眉宇間露了幾分疲憊之色。
見她如此,君琛從她手中將奏章奪了過來,不容拒絕的將人打衡抱起,動作輕柔的放在床榻上,溫聲道:“你在坐月子,不可過於勞累。”
“就看幾本折子罷了。”
此話一出,君琛定定的看著她,終是後退一步:“你要實在放心不下,就由我念給你聽?”
“好,勞煩將軍了。”戚長容笑著應下。
不多時,低沉的男聲於內殿響起。
君琛聲音很緩和,雖說是在讀奏章,可聽起來輕柔平緩,更像是一首催眠曲。
不知不覺間,戚長容便睡了過去。
……
七日一晃而過,身為天下之主,戚長容又忙碌了起來。
寒冬十月,冰雪蔓延。
臨近年關,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任由戚長容與身邊人再怎麽注意,在她最需要休息的這一個月內沒有得到極好的休養,終是在十一月染了風寒。
病情來勢洶洶,遷延不愈,以至於最後還是年邁的太上皇出馬暫理國事,將升平皇一家子趕至碧泉山莊。
直至年後回暖,戚長容病愈,才慢悠悠的換了回來。
臨行前,太上皇幽幽而道:“陛下國事繁忙,皇後粗心大意,這公主就暫時交給我養吧。”
“碧泉山莊比皇宮,更適合養孩子。”
幼時,戚長容也於碧泉山莊住過幾年。
是以,當聽見太上皇的建議後,她仔細斟酌一番後便應了下來,不僅把照顧公主的一應人員派了過去,甚至連帶著太醫院最擅長看治孩子的太醫也被送行而去。
還沒來得及一展慈父之心的君琛很是鬱悶,眉宇間都帶了幾分憂愁,恨不得一同去碧泉山莊常住。
偏生又不敢與太上皇搶人。
太醫說了,太上皇的身子看著雖康健,可往年暗傷鬱積而發,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了。
麵對垂暮老人,他終歸帶了幾分惻隱之心。
不能折騰老丈人,他就隻能折騰戚長容,時常喘著氣在她耳邊訴苦,弄的戚長容不得不堵上他的嘴。
……
升平六年,小公主兩歲時,太上皇薨逝,先葬於帝陵,後與琴妃合葬。
因帝後合葬製,戚長容以升平皇之名,追封琴妃為淑德皇後,升其禮葬製,與她一生的糾葛之人,同眠地底。
葬禮後,某一日,君琛忽然問道:“父皇在位時,為何不親自給母妃皇後之位?”
說太上皇無心……可明明但這位帝王在瀕死時,特意將他們喚到床榻邊,心心念念的要與琴妃合葬。
聽到這話,戚長容放下手中的筆,接過君琛懷中的公主逗了逗,垂眸而道:“父皇很固執,又最重規矩,他認為母妃的家世不足以勝任皇後母家,嫡太子外祖家,便就沒想過要給母妃皇後之位。”
所以,父皇的後位一生空懸。
戚長容心緒難安。
說來也可笑,就連她都看出來了父皇的心愛之人是母妃,可就父皇不知道。
死前,哪怕念著要和一個妃子合葬,用的借口也是要‘全升平皇的臉麵’。
“我不明白他在想什麽。”君琛長長一歎,實在難以理解太上皇的想法。
“我也不明白。”戚長容不置可否,或許,天下間,隻有父皇自個兒知曉他在想什麽。
……
升平七年,在海上漂泊三年的誓水師成功打通與海對麵的聯係,帶回了許多屬於另一處陌生國度的物件,以及兩種產量極高的農作物,使海的兩邊,逐漸互通有無。
同年,嫡公主四歲時,戚長容複又生下雙胎。
老二是皇子,老三是將軍之子。
分別養在皇宮與君府。
除了少許幾人,無人知曉內情。
升平八年,誓水師第二次出海,君琛終於圓了夢想,領著數千精兵強將,向海外之國,宣揚大晉國土之威。
升平十五年,經過戚長容十數年的勵精圖治,大晉終是出現盛世之兆,升平皇成了人人讚不絕口的盛世之帝,同年,立二皇子為東宮儲君,自此悉心教導。
升平二十五年,一手締造太平盛世的升平皇在文武百官的哀呼下主動退位,令儲君繼位,國號不改,人稱盛安皇。
盛安一年。
年已有四十七歲的謝曇緣與年有五十二的君琛共居於將軍府。
時隔二十多年,他們終於如同尋常夫婦,能在閑暇時坐於一方庭院,等日出看日落。
日子平靜而又美好。
實際上,戚長容的身子並不好,像是早早的透支了生命一般,明明比君琛小上五歲,卻更像是一朵快要凋零的花,這幾年衰敗的越發明顯。
她雖隻有四十七,可也知道人的一生終有盡頭。
或許,她快要走到盡頭了。
但她還有想做的事,那些很重要的,卻沒來得及做、或不能做的,她都想試試。
人世間走了兩遭,傾其都不長久的兩生,她終是不想留有太多的遺憾。
所以,便退了位。
於她而言,天下是她不得不擔起的責任,當責任能找到合適的人移交時。
有一個人,將比天下更重要。
庭院中,君琛一如年輕時,能躺在戚長容腿上舍下臉皮撒嬌賣萌:“澤禹今年才十八,你真能放心他治理你的天下?就不怕他砸了你的威名?”
聞言,戚長容輕輕笑開,垂眸看著鬢邊染了白霜的君琛,眸光一如過往多年的溫和清潤:“遠崢也才十八,可你去年就讓他繼承你的衣缽,不顧他的叫喊,逼著他成了新一任的君門之主。”
聽到這話,君琛半點不覺得羞愧,反而得意一笑:“看來,這一次,咱們又想到一塊兒去了。”
“嗯,心有靈犀一點通。”
得此一言,君琛很是滿意,又怕戚長容覺得自己過度壓榨孩子,特意解釋了一句。
“其實,遠崢這孩子早已長成能獨當一麵的男子漢了,他就是喜歡在你麵前撒嬌,示弱,好讓你更疼他,不信你看,有他在,即使我不插手,君門中的事務依舊能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將軍說的對。”
說到這兒,君琛又歎息了一聲:“要說,我本該知足,可遠崢有一點不好,他太活潑了,及不上澤禹半分穩重,我隻怕他日後會闖禍。”
“澤禹是兄長,是帝王,自是穩重,你該放心,有澤禹在,遠崢翻不了天。”
說完後,戚長容點了點君琛的鼻尖,歲月雖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可也讓她更為從容。
“不要再提旁的人或旁的事了,上天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然不多了,我的大半生,都給了天下,剩下的,無論多久,都屬於將軍。”
“那可就太好了。”君琛先是長長的歎息一聲,忽又怨念十足:“我離開二十多年的夫人,總算能回來了,你可不知道,這二十多年來,周世仁一直嘲諷我娶了夫人還不如不娶……”
“是他蠢。”戚長容輕聲安慰道:“二十多年,就連沈卿都看明白了,可他還是沒能瞧出來,咱們不和蠢人計較。”
“好,剩下的幾年,咱們自己玩,不帶他們,阿容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
“我想寫一本書。”
“什麽書?”
“一本有將軍,也有當初的長容太子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