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誓水師
從前,她認為蔣尤幼稚,是一個隻能活在父親庇護下的‘無能之人’,是被養廢了,折斷翅膀的雛鷹。
隻要他頭上壓著一個蔣伯文,他就永無出頭之日。
這樣的人,在成婚之前,她從來沒有放進眼裏過。
後來……
她習慣了他的陪伴。
一個人的習慣是很可怕的,習慣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他墜馬,是她對他疼惜的開始。
他牢中自殺,是她的愛情之初。
這份愛便一直停留在當初萌芽之時,隨著時間越久,這株小芽兒不止沒被掐滅,竟還如同美酒一般越存越烈。
越烈,就越放不下。
越放不下,就越執著。
“我和他之間,有太多遺憾了。”
戚孜環笑的勉強:“明明成親沒兩年,可我現在腦子裏全是他的身影。”
哭的,笑的,難過的,絕望的。
一幕一幕,皆她心中之人。
見一向驕傲的皇姐竟然這般難過,曾經見識過她有多脆弱的戚自若不知該說什麽。
她從未體會過男女之情,自然也就不明白一個人會因‘情’一字有多難過。
戚孜環又道:“十三,你要成婚了,我雖不知道你的成婚對象是好是壞,可作為過來人,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
“皇姐請說。”
“不管在意或不在意,都不要讓日後的自己後悔遺憾,你與當初的我不同,你現在有許多選擇的餘地,千萬不要像我這般無能。”
“……好。”
戚自若在皇莊中住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啟程回青陽城。
來來往往一耽擱,待車隊重新啟程時,已是五月二十四,距離大婚之日隻有十二天。
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是在六月初五那一日抵達了第七郡的燕府。
依舊在蘭心湖上,曾經的蘭心湖底更名為郡守府。
湖上一片喜慶,足足有二十二艘小舟停泊在湖麵各處,舟上張燈結彩,掛滿紅綢。
湖水清澈得能映出人的麵。
六月六,吉日到。
直到這一日入了洞房,這對素未謀麵的新婚夫婦才看見了彼此的模樣。
紅蓋頭被揭開的瞬間,視線從昏暗變的明亮,戚自若茫然了一瞬,待看見眼前站著的男子時,才忽然反應過來,這便是皇兄給她挑的夫君了。
見蓋頭之下人的麵容依舊很稚嫩,燕亦衡頓了頓,隨即拱手,垂眸恭謹行禮:“公主殿下,該喝合巹酒了。”
喜娘將二人手中拉著的紅綢取下。
兩人坐於桌邊,喝酒之前,一路上想了許多的戚自若忽而開道:“駙馬,喝合巹酒之前,我有幾句話想與你說。”
正在斟酒的燕亦衡從善如流的放下酒杯,語氣並無太大的波動:“公主請說。”
“你是皇兄為我選中的駙馬,我是皇兄為你選中的妻子,從某種方麵而言,我們的處境差不多,可從另一方麵來說,你的處境又比我艱難數倍。”
“我不太喜歡麻煩,但我既然接下聖旨從上京嫁過來,就是想和你好好過日子,我相信我有能力當好第七郡的郡守夫人,同樣,也希望駙馬你能當好大晉帝國的十三駙馬。”
“我不刁蠻,你不挑事,咱們自能相敬如賓。”
戚自若的語速很慢。
或許在外人眼裏,皇兄之所以將他嫁過來,是為了監視燕國皇室唯一存活下來的,曾經的三王爺。
可她很清楚,皇兄分明從並未交代過關於‘監視’之事,皇兄當真隻是單純的將她嫁過來而已。
所以,她需得把話說明白。
至少,不能讓她的駙馬心存芥蒂,否則,這日子又怎麽能過得下去?
是以,從一開始,她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若他真心實意的想和她做夫妻,她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
聽完這些話,從沒想到會在新婚之夜迎來這一幕的燕亦衡輕笑出聲:“公主說這話,是因為聽到了什麽嗎?”
“是。”
半分未曾猶豫,戚自若看著燕亦衡的眼睛,眼眸清澈如湖,她從不逃避已經存在的現實問題。
“在世人眼中,你娶的不是大晉帝國的公主,你娶的是滅國仇人的妹妹。”
“若說仇人,倒也算不上。”
她說的直接,燕亦衡自然也就開門見山,直言道:“對於供養我的燕國,我心中自是有幾分情意,可燕國皇室末代帝王與我而言,其實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幾分。”
“我相信,曾經的燕國子民,如今的晉人,會過的很好,甚至比曾經更好。”
“因為你的皇兄升平皇,是天生的帝王之材。”
一番話說完,夫妻二人達成共識。
相視一笑後,戚自若舉起酒杯,與燕亦衡交臂共飲。
合巹酒盡,佳偶天成。
……
升平四年。
已當了四年帝王,年有二六的戚長容麵上褪去了稚嫩之色,坐在龍椅上,已有了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
又是一年冬,十月。
入朝官員較之以往多了數十位,原本的金鑾殿已變得擁擠,早朝便移至另一處的議政殿。
空曠的議政殿中,百官肅然而立。
成立兩年的誓水師(征戰大海)師長奉上一封奏折,恭敬稟道:“陛下,工部用時兩年,已造好了出海巨船,微臣準備許久,特請令入海域!”
戚長容接過折子,上麵的內容很是豐富,概括了多種原因以及多種遇上意外後的應對之策,情真意切,一言一語間,皆表明了誓水師的決心。
半響,戚長容眯了眯眼:“工部尚書何在?”
工部尚書出列:“微臣在。”
戚長容問道:“你所造之船,有多大?”
工部尚書:“寶船共十二艘,最大者長約四十丈,闊十五丈,錨重幾千斤,行船之初,需得三百人才能啟航,約能容兩千人,是迄今為止,工部最大的海船。”
良久,議政殿內一片寂靜。
許久,坐在龍椅上的戚長容忽然微微皺了皺眉頭,麵色微微發白,就在眾人以為誓水師的折子將被打回去時,就見上首的帝王點了點頭。
“準。”
此話一出,誓水師師長大喜,垂首而道:“此次出海,微臣必當竭盡全力!”
“安全為上。”戚長容沉聲告誡:“若察覺危險,及時原路而回。”
“微臣遵命!”
早朝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直到半個時辰後才散去。
這時,戚長容輕輕吸了口氣,麵色如常的吩咐姬方:“喚轎攆來,去凰殿。”
姬方領命。
轎攆上,戚長容一手扶著微微隆起的腹部,皺著眉頭催:“快些,穩些。”
“是。”
轎攆速度越發快,原本需要大半個時辰的路硬生生的被縮到兩刻鍾。
入了凰殿,再無外人。
待看見躺在軟榻上,腹部明顯隆起的,正在吃櫻桃的君琛時,戚長容鎮定的朝宮人招了招手,半眯著眼淡聲吩咐道:“去換侍夏來,皇後要生了。”
此話一出,凰殿內異常安靜,似乎連空氣都停止流動。
見她麵色發白,君琛心下咯噔一聲,一不小心櫻桃核都咽了下去。
下一瞬間,他直接從軟榻上跳了下來,兩步走到戚長容麵前將人打橫抱起,朝呆愣在原地半響沒有動作的宮人們怒吼:“沒聽見陛下的話嗎?本宮要生孩子了,還不快去找人?!”
何謂心驚膽戰,何謂後怕不已。
說的,就是此刻的君琛。
聽到這一聲吼,姬方與凰殿的宮人們這才如夢初醒,連忙退下各種準備。
好在所有的一切都提前準備的差不多了,君琛抱著戚長容入了待產密室,顫抖著手的解開了她厚重的龍袍。
最裏麵的裏衣,已被血水染了大半。
見她疼的滿頭大汗,君琛眼角發紅,忍不住咬牙切齒:“你這人……”
瞧這模樣,大概是在上朝時就已發作了。
哽咽半響,視線對上產床上人溫和的眼神時,君琛到底說不出責怪的話來。
見他雙眼通紅,戚長容握緊了他的手,長長一歎:“這隻是意外,我也沒想到孩子竟然這麽著急要出來。”
片刻後,侍夏急匆匆而來。
在一年前,戚長容做主讓她嫁給了周世仁,身份從東宮妾室降成後宮女官,於凰殿伺候皇後。
察覺密室的溫度有差,侍夏皺了皺眉:“去叫人往壁中多灌些熱水,還是有些冷了。”
君琛滿頭大汗,已是覺得悶熱。
然他一摸戚長容的手,卻是冰冰涼涼。
當即,君琛就有些受不住了,聲音哽咽嘶啞:“這些人到底是怎麽辦事的,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無礙,很快就暖和了。”戚長容心疼的看著君琛額上的汗珠:“將軍在此處待著不舒坦,不如去隔壁等一等?”
密室是早已準備好的產房,一切用具都已是現成的。
“我不走。”君琛暴躁的想砸東西:“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疼。”
這時,侍夏正在檢查戚長容的身體狀況,半響後蹙著眉頭道:“估計離生還有一段時間,陛下先吃些東西,補一補體力。”
話落,參湯與紅糖湯圓都被端了上來。
君琛伺候著戚長容吃了大半。
又過了兩個時辰,再檢查後,這一次侍夏鬆了口氣:“很好,已經可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