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成全
半個時辰後,得到命令的侍夏匆匆而來。
任她來時路上幾番思索,卻不太確定殿下忽而喚她的原因。
唯一的猜測,或是殿下身子不爽利。
可仔細的算算時辰,特殊時期應當早已過去了才是。
懷著莫名的忐忑,當侍夏站在戚長容麵前時,眼底藏著幾分惶恐不安,隨之垂下眼眸福身行禮:
“見過殿下。”
戚長容坐於書案後,眸光淡淡的盯著底下的人。
她忽然憶起了一件事。
侍夏從未告知過她與周世仁之間的關係。
很不巧的是,多時的忙碌,她也忘記了將那件事說出來,結果一拖就拖到現在,倒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站在下麵的侍夏被戚長容淡淡的目光看的心中發毛,有些想問是因為什麽事兒,可猶豫半響到底張不了這個口。
要是殿下本無意問什麽,而自己卻一不小心將某些本該被時光掩藏的事情暴露於人前……
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一主一仆,心思各異,書房中的氣氛頗為沉默。
沉吟半響之後,戚長容直接問道:“侍夏,你與周卿之間,似乎有情?”
此話一出,侍夏腦中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了,額上的冷汗立即低落了下來。
見殿下的眸光清明,侍夏深深吸了口氣,連忙跪在地上,拜道:“還請殿下明鑒,奴與周世仁之間清清白白,絕無私相授受。”
這話將侍夏問的一臉懵。
仔細想想,仿佛也隻有在曇城的那一日,周世仁像突然發了神經似的與她說了那樣的一句話。
除此之外,她自問他們二人間當真連一絲曖昧都沒有。
除了在某些事情上有必須的牽扯,意外的成了東宮與君府之間的一道橋梁。
見底下的人被嚇得不輕,戚長容立即意識到侍夏在想什麽,失笑慢道:“你不必如此緊張,孤當然知曉你與周世仁之間清白無二,之所以問這話,隻是想能明白一些事情罷了。”
想來,周世仁是聰明人,若不是情至深處不自禁,想來不會賭上前程特意在她麵前說上那樣的一句話。
戚長容幹脆道:“周卿與孤求娶與你。”
話落,侍夏搖了搖頭,想也不想的叩首:“奴一輩子都是殿下的人,願意伺候殿下一輩子,還請殿下莫要聽他胡言亂語。”
見她如此幹脆利落的拒絕,戚長容挑了挑眉:“你當真對他無意?”
“無意。”
侍夏答的很快:“從一開始,奴就沒有對他存過這種心思。”
“抬起頭來。”戚長容輕輕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存有幾分威嚴與不可抗拒,淡聲道:“看著孤的眼睛,你在孤身邊伺候多年,應當知曉孤不喜歡聽人說謊。”
“欺騙的後果,你該了解。”
侍夏的睫毛不自覺地輕顫著。
殿下每多說一句,她心中的石頭就會加重幾分,短短瞬間,竟然將她壓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些會被時間消磨的異樣情感,一時不可遏製地湧上心頭。
侍夏直起身子,望著戚長容的眼睛,麵上的容色糾結不已,更讓人心中存有羞愧。
殿下的瞳孔是琥珀色的,而且偏淡,看起來更像是一片清澈的湖泊,能倒映出每個人的模樣。
在侍夏看來,此時殿下眼中的自己無異於是醜陋的。
那等齷齪的心思,即便隻是有一點,也足以讓她無地自容。
好大一會兒,侍夏眸光閃爍,麵上露出些許狼狽之色,隻想移開視線直接請罪。
然而戚長容卻並未給她逃避的機會,望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有些話,孤不會問第三遍,你對周世仁,可有意?”
“……”
“有。”侍夏眼眶微紅,在戚長容視線壓迫下,心神幾近崩潰,說完之後她匍匐叩首,忙回道:“殿下放心,除了公事外,奴從未在他麵前透露半句關於東宮的消息。”
她是皇族的奴才。
是皇家父女二人手中的棋子。
在皇室待了十多年,侍夏十分清楚,一旦被認定成背叛,等待她的隻有萬丈深淵。
原本按照晉安皇的意思,既然她已被派到了太子殿下的身邊,那就要一輩子待在太子殿下目所能及的地方。
若是做得好,日後或許會有孫嬤嬤的殊榮。
她原本是想以孫嬤嬤為榜樣。
可現在看來……
爆出了這種醜事,隻怕不止她要受到懲罰,就連周世仁也不能獨善其身。
見她不知腦補了什麽,被自己的想象嚇得不輕,甚至肩膀都在不自覺地顫抖著,戚長容微微挑了挑眉頭,心底卻沒有太大的波動。
戚長容曲著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周卿與將軍一同去戰場之前,曾向孤求娶你,孤告訴他,你不嫁無功名在身之人,若他能得勝而歸,你可願嫁給他?”
此話一出,侍夏驀然抬首,愣愣的看著戚長容說不出來話。
見她如此,戚長容頓了頓,緩了緩語氣繼續道:“孤未有試探之意,你若願意,孤自會放你嫁人,你若不願意,就算他凱旋而歸,孤也能找個適當的理由回絕於他。”
“這……”侍夏心跳亂了一瞬。
又是長久的沉默。
戚長容耐心不佳:“願意或不願意,兩個字或三個字,很難回答?”
“願意!”說完以後,侍夏懊惱的咬了咬唇,頭疼道:“可奴不能走。”
她走了,誰再能近身照顧殿下?
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這等天大的秘密,自然是能少一個人知曉就少一個人知曉。
“能不能,不是由你說的算。”
戚長容語氣寡淡,像是平靜無波的湖麵,一陣風吹過,留不下任何痕跡:“既然你願意,此時孤會安排,但有一事,你需得記住。”
“殿下盡管吩咐,奴一定記住。”
侍夏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感覺。
她從未真正的期待過,雖會動心,可也分得清輕重。
那周世仁於她而言,本就是意外。
何況……
她分明記得很清楚,當初侍春與秦然師兄珠胎暗結時,殿下是何等的震怒,以至於到現在,侍春與秦然一家三口都未能團聚。
“日後,你雖能與周卿成婚,但你不能離開皇宮,眾所周知,你是孤的妾室,若孤再將你賞給其他人,屆時你與周卿,必將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你們可能承受的了?”
聞言,侍夏擦了擦眼淚,狠狠的點了點頭:“若他接受不了,奴就不嫁了,於奴而言,殿下比世間任何一人都更重要。”
“極好。”
不得不說,侍夏所言說到了她的心坎兒上,至於這話中的真假,她心中自有所斷。
戚長容唇邊蕩開淺淺的笑意:“起吧,侍墨。”
“是。”侍夏起身,走到書案邊手持墨條,仔細的磨起墨來。
頓了片刻後,戚長容提筆而下。
見自家殿下如此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侍夏心緒卻幾番起伏,猶豫良久,終是問道“殿下,相比侍春,您對奴與周世仁,為何如此仁慈?”
戚長容動作如常,眉眼平和:“你如她不同,侍夏與秦然是暗度陳倉,直至珠胎暗結,是為背主,而你,則是得孤之賞。”
背主與得她成全,是兩回事。
若當初侍春能心性堅定,不做不堅定之舉,或許此時也能得她成全。
可惜。
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
無論侍春悔或不悔,能留下秦然的孩子,讓他們一家三口於幾地活著,就已是屬於東宮太子最大的仁慈。
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聽出戚長容的言外之意,侍夏心中悲喜交加。
對於侍春之舉,她心中無奈,也曾痛惜,但並未責怪過那人的選擇。
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
侍春做出了那樣的選擇,犯了太子殿下的忌諱,就該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想到這兒,侍夏歎了口氣:“奴明白了。”
她們兩姐妹一同受訓於戚氏皇族,卻沒想到兩個人的走向居然如此不同。
想了想後,侍夏心生好奇,低聲又問:“殿下日後會不會讓秦然師兄與侍春團聚?”
聞言,戚長容放下狼毫筆,將書案上的薄紙舉起晾幹,透出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字跡,神色淡淡的搖了搖頭,平和道:“秦然是皇族醫聖,至死效忠皇族,皇宮是醫聖一族的囚牢,非死不能離。”
除非,秦然能培養出下一任醫聖。
否則晉國皇宮,將是他一輩子的牢籠。
這是祖訓,哪怕是戚長容也不能違背。
聽到這話,早已預料到的侍夏並不遺憾,隻是微有些失落。
戚長容抿了抿唇,並不言語。
醫聖一族自有史之初,就是戚氏一族的附屬品,秦然是,秦然的師父也是。
這一族與戚氏,共生共屬。
至於前因,唯有曆任的皇帝才有資格知曉。
戚長容不否認自己對醫聖一族的好奇之心,可她也不會為了自己這點好奇心,而去故意與父皇做對。
她敢肯定,若是她提出要放秦然出宮的要求,父皇一定會龍顏大怒,或許此種憤怒會勝於過往一切,他的怒火將波及甚廣。
這般慘重的代價,戚長容不願付出。
她從來都不是仁慈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