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重情
對於周世仁越發濃重的傻樣,沈從安再看不過眼,連歎息都無法抒發他心中的鬱悶之情,隻好徹底無視了眼前這人,轉而與正在處理傷口的君琛回稟道:
“按照將軍的吩咐,我已約束軍中的兵將,不許他們入城劫掠,如今這城中百姓,家家戶戶門戶緊閉,並未出現太大的亂子。”
在這方麵,君琛與死去許久的龐廬完全不同。
龐廬性情殘暴,每攻破一城,必將領著軍中兵將在城中進行狂歡,燒殺搶掠頂使勝利者的權利,這些年來一直惡名在外。
而君琛則是君子之將,攻破城池後,他並不會用極端的方法令百姓們臣服,而是將消息傳回上京,自然會有人前來處理。
聽了此話,正赤膊包紮手臂上的刀傷的君琛沒有太大的反應,對於手底下的兵將,他自然心中有數。
見君琛手底下的繃帶隱隱透著紅色,沈從安皺著眉頭道:“將軍既然受傷了,就該喚軍醫前來處理傷口,何須自己撐著?”
“小傷而已,死不了。”
君琛聲音略有些沙啞,動作熟練的將傷口包紮好,隨即重新套上外衣,一邊係帶一邊麵無表情的繼續說:“此次攻破涼國,軍中損失略重,底下的將士們更需要軍醫照顧。”
聽了這話,周世仁也湊上前來,打趣道:“將軍說的是,也隻有將軍才會如此善心,大小傷自己處理,不過度挪動軍中物資了。”
君琛瞥了他一眼,神情微厲:“你似乎話中有話。”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周世仁也不再隱瞞,聳了聳肩無奈道:“涼國國破,軍中有些將士覺得自個兒居功至偉,正在下邊頤指氣使呢,我瞧著都很不舒服。”
話落,君琛看向沈從安。
如何約束兵將,一向是由沈從安負責。
察覺君琛眼眸中的詢問,沈從安同樣對此毫無辦法,一邊揉著眉心,一邊回稟:“剛打了一場勝仗,正是將士們最為興奮的時候,我不好約束太過,以免觸底反彈。”
沉默半響後,君琛厲聲而道:“你去傳令,若有誰敢擅自驚擾城中百姓,按軍規處置。”
聽出君琛言語間淩厲的怒氣,沈從安與周世仁麵色紛紛一緊,不敢再擺出談笑的姿態,忙拱手應下。
此後,二人合力,總算是暫時將局麵穩定了下來。
直到處理好雜事後,二人疲累的回到住處,不待他們說什麽,就瞧見了依舊一身戎裝的君琛。
甚至於,他手中的武器依舊形影不離。
沈從安微微一頓:“仗已經打完了,將軍為何做此裝束?”
“仗還未完。”
說罷,君琛坐在桌邊飲了口涼茶:“你二人留守於此,等候上京派人前來處理殘局。”
聽到這話,沈從安蹙眉不語。
“留我們二人,將軍要去何處?!”周世仁驚道。
徒然拔高的聲音在耳旁炸開,仿佛能衝破人的耳膜。
霎時間,沈從安隻覺得耳邊一麻,轉頭無奈的瞪了一眼大驚小怪的周世仁,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再問有何意義?
“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待會兒便會領君門中的將士離開,至於朝廷分派下來的兵將,則隨你們一同留守在此地。”
說到這兒,君琛眯眼一想,確認再無任何遺漏後繼續道:“涼國皇室中人已死的差不多了,軍心潰敗已舉白旗,應當不會再出現什麽意外。”
越說,周世仁抓狂:“冰雪還沒告訴我們要去什麽地方打仗,仗都不已經打完了嗎?!”
耳邊的噪音又升了一個度,沈從安掏了掏耳朵,終是耐心耗盡,低罵道:“你這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聰明的時候聰明,蠢的時候真蠢,你是不是忘記了,東宮太子可還在草原上與蠻夷各族周旋!”
此話一出,周世仁恍然大悟,隨即又擰緊了眉頭:“可將軍身上還有傷,豈能騎馬遠行,屆時免不得傷口開裂傷勢加重,為何不休息幾日再去?”
對於身上的傷,君琛不以為然:“小傷而已,還不足以令我傷神。”
“將軍,要不還是再等等吧?連續幾月的征戰,中途並未休息,身子隻怕承受不住。”
沈從安還想勸一勸:“那東宮太子已在草原中逗留多時,想必不會因這一兩日的耽擱出現意外。”
“不能再等。”心知他們說的都對,但君琛怎麽也放不下心,搖頭道:“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去,總要親自看見她無事,我才能真的安心。”
她?
“將軍……”
沈從安看他神情,忽而若有所悟道:“將軍是放不下東宮太子?”
想到至今還在危險之地的戚長容,君琛勉強笑了笑,沒有言語,算是默認了。
“將軍是重情之人。”
話已到了這個份上,沈從安不好再勸,畢竟東宮太子的安危關乎一國國本,無人不敢不將之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將軍便帶上君門三萬兵將,盡快啟程吧。”
話落,周世仁想了想道:“要不我隨將軍一塊兒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不必。”君琛起身,抬腳往外走,頭也不回的道:“你太麻煩了,帶你就是帶了一個累贅。”
周世仁:“……”
話落,君琛已走了出去。
屋內的二人對視一眼,在周世仁越來越茫然,仿佛被雷劈了的表情下,沈從安憋著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別把將軍說的話放在心上,雖然你的確是個累贅。”
不說還好,一說就宛如捅了馬蜂窩。
然相處多年,沈從安早已摸清楚了眼前人的路子,在周世仁破口大罵之前,及時的結束了這個話題,從容不迫的道:“將軍馬上就要離開了,咱們還是去送送將軍吧。”
此話一出,周世仁果真再不計較‘累贅’一事,忙不迭的跟在沈從安身旁,快速追著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君門的效率很高。
不多時,一切準備妥當,連同路上遲的幹糧也已放在馬鞍袋中,君琛便集結了兩萬七千多未受傷的君門將士,翻身上馬振臂一呼,以最快的速度越過清冷破敗的街道離開此處城池。
想來,是急著與在草原上的戚長容匯合。
對此,周世仁頗為讚許。
“以往我隻覺得將軍一根筋,不知變通不通人情,恐他在朝堂上吃虧,如今才知曉,在某些方麵將軍還是很聰明的,至少他知道與東宮保持良好的親密關係。”
站在城牆上的周世仁越說越覺得有戲:“看在將軍幾番相救的情分下,日後在朝中,東宮太子總要庇護將軍幾分,你說是不是?”
說罷,他伸手拐了拐沈從安的胳膊,想要得到他的回應讚同。
誰知沈從安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意味深長的看著君琛離開的方向,不緊不慢的道:“誰知道呢,這是他們兩人間的事情,旁人又怎能知曉。”
此話一出,周世仁想了想,而後讚同點頭:“也是,罷了罷了,總歸將軍武藝超群,哪怕有一次他與東宮太子鬧掰了,也不至於掰的太難看。”
“你想的太多。”
沈從安毫不猶豫戳破周世仁的幻想,瞥了他一眼道:“很多時候,用蠻力是最愚蠢的選擇,不僅達不到預期的效果,還會惡化事態,而以東宮太子的腦子,隻要她有心,足夠玩兒死十個將軍。”
在半空中與沈從安的眼神進行一番廝殺,周世仁麵色扭曲,看著他不注意,伸手準備敲他的頭:“你到底是哪一頭的人,難不成還盼望東宮太子玩死咱們將軍?”
“你放心,東宮太子舍不得。”沈從安負手站立,無視眼前的拳頭,輕聲道:“隻要東宮太子還有心,她就舍不得。”
“你怎麽知道?”周世仁無疑地盯著他,手依舊在半處未收回,仿佛一言不合就能用力敲下去。
“我就是知道,像將軍這樣的人,一旦交付真心就是死不回頭,誰忍心辜負他的一廂情意?”
話落,沈從安看了眼他的拳頭,挑眉反問:“怎麽,我說的不對,你準備替將軍教訓我?”
“對是對的。”周世仁訕訕的收回手,在自個兒麵前比劃了兩下:“雖然聽起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我覺得你說的沒錯,罷了罷了,暫時相信你。”
……
荒城。
夜色略略迷離,城中的氛圍一片肅靜。
燈火通明的城主府,戚長容坐在主位上,有條不紊的安排一切:“蠻夷各族的耐心已經耗盡了,今夜極有可能會來夜襲,孤已命兩千禁衛留守城主府,一旦情況稍有異常,他們就會帶著你們從城中暗門離開,你們不得耽擱,趁勢離開,明白嗎?”
戚長容麵前,站著的是王哲彥與趙月秋。
這二人正不約而同的皺著眉,麵上帶著不情不願之色,看來是想反駁戚長容又不知該從何處開始反駁。
良久,王哲彥道:“殿下呢?殿下不同我們一起走?”
“孤不能走。”戚長容笑的淡然,並未應即將到來的危機失態:“城中還有一萬多人,孤若走了,就是逃兵,孤從不不戰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