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出逃
心中生出的驚懼感幾乎將她淹沒,戚孜環終是忍不住這種被淩遲折磨的痛苦,十多年來,頭一次在戚自若麵前示弱。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就是想讓你更不好過。”
戚自若聲音很輕,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之吹散,偏偏室內很平靜,沒有任何調皮的風吹進來,讓這話清晰的傳入了戚孜環的耳中。
“我有多痛苦,你就應該比我更痛苦。”
“你的原罪,就是你不該是蔣賊的兒媳婦。”
戚自若不蠢。
她隻是平庸了些,不動腦子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呆呆傻傻,不成氣候沒有大用。
但隻要她收回了傻裏傻氣與平庸,有很多事都有了合理的猜測。
戚孜環入佛堂真的是因為被傷透了心,看透了世事嗎?
不是,至少她很清楚這人心裏有多自私,絕對不會為了旁人而委屈自己,是以,戚孜環之所以容身於佛堂,必然是因為心底有愧疚。
隻要有愧疚,無論是愧疚於蔣尤,還是愧疚於夭折的小皇子,對於極度自私的人來說,都會讓她因此而痛苦不已。
戚孜環緊緊握著拳頭,激烈道:“我沒有包庇任何人,我身體流著的是皇家的血,皇室的尊嚴不容任何人踐踏,我永遠向著皇室,永遠向著太子哥哥!”
一番話後,戚孜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蒲團上,捂著臉低低的哭出聲來。
她表現的再怎麽強勢,其實都是個不經世事的公主啊。
她會疼、會怕、會內疚……所有人該有的情緒她都有,甚至更為劇烈。
親手殺人,已經突破了戚孜環心裏最後一道防線。
是以,在一日複一日的惶恐愧疚中,戚自若的三言兩語就能讓她崩潰的一塌糊塗。
麵無表情的看著戚孜環哭,戚自若沒有任何反應:“我知道,你的人你的心都是向著太子哥哥的,所以,我們和解吧。”
戚孜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你說什麽?”
戚自若極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和解吧,從此以後不要再以對方的痛苦為樂子了。”
“你不是說你想讓我不好過嗎?”
“你現在已經很不好過了。”
戚孜環緩緩而道:“而今還在皇宮中的公主,在曆經風浪以後,依舊隻有你和我,所以,是時候和解了。”
……
戚長容的動作很快。
在一月底時,便安排好了一切,借機讓出宮放風的陳國三皇子陳三思帶著屬下從上京‘潛逃’離開。
當消息傳出去後,一時激起千層浪。
文武百官皆對此事感到憤恨不已。
“陳國將陳國三皇子送來當質子,本是為了維護兩國間的友好關係,陳三思擅自逃離,豈不是將兩國的裏麵踩在腳底下,意圖破壞兩國邦交嗎?!”
“豎子!簡直膽大妄為,陛下必將要書信一封快馬加鞭送到陳國,問問陳皇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我堂堂大晉,居然讓一個孤子逃走,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了,我大晉的顏麵何存?”
“依微臣所言,陳三皇子才剛剛逃離,必定走不遠,這時候派出大軍攔截,很大可能能將人捉回來。”
朝臣們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最後竟因為意見不合而大吵起來,原本莊嚴肅穆的金鑾殿,此時此刻就像個民間的菜市場。
而正在吵架的官員,就和菜市場裏的長舌婦沒有什麽區別。
見狀,晉安皇的臉色越來越黑,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底下一直沒有出聲的楊一殊與趙理對視一眼,察覺狀況不太對勁的他們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隨即,二人出列,朝龍椅上的某人拱手,異口同聲道:“此事無論是抓還是寫信質問,都請陛下定奪!”
此話一出,見朝中的兩位重臣都開了口,其餘人自然無甚意見。
被淹沒在人群中的王哲彥也立即拱手示意。
緊接著,便是欽天監正、秦禦史、裴濟……
很快,整個朝堂中再無任何吵鬧的聲音,寂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楚聽見。
見他們終於安靜,晉安皇才撫了撫發疼的額頭,嗬斥道:“不過是一件小事,竟然值得你們如此驚慌,甚至在金鑾殿上吵吵嚷嚷,毫無儀態可言,幾十年過去了,難不成都越活越回去,與那三歲稚兒無區別?”
眾位朝臣:“……”
雖然早就習慣了陛下懟天懟地懟自己人的模樣,可說他們像個三歲稚兒,就有些太過分了吧?
他家的三歲稚兒可以議論朝事?
想事是如此想,可卻沒人敢把隱藏在心底的不滿直接說出來。
畢竟,他們若敢有一句反抗的話,接下來陛下就能將他們每一個人罵得狗血淋頭,且讓人毫無反抗的餘地。
這麽多年來,就沒有一個人能在嘴上功夫這方麵稍勝過陛下。
見他們乖乖聽自己的訓導,晉安皇的麵色終於緩和了些,又沉聲道:
“陳三思不過是陳國的小小皇子,且又是他自己潛逃離開,還用不著我大晉興師動眾派大軍追尋……眼下君大將軍正領兵前往臨城,你們與其在一個出逃的異國皇子身上費工夫,不如仔細籌謀籌謀,該怎麽讓涼國徹底從地圖上消失!”
顯然,晉安皇是徹徹底底的被激怒了。
既然涼國敢做初一,那他就敢做十五,趁著其餘三國都元氣大傷,直接派人領兵出征,有直接發動戰亂的理由。
就算世人要怪,也隻能怪涼國先行挑釁。
此話一出,朝臣們麵色微微凝重。
甚至於,另外幾位將軍有些手癢,隻覺得血脈中沉寂良久的鮮血重新沸騰了起來,主動請命道:“微臣願領兵前去支援!”
“臣等也願意!”
“嗬。”晉安皇冷笑一聲,並未因他們的主動請纓而感到欣慰,反而譏諷道:“是不是隻有擺明了是立功的時機放在眼前,你們才會這般主動?”
霎時,兩位將軍說不出話來。
他們突然想到了當初東宮太子被逼離開晉國出使燕國的場景。
那是何等的孤立無援,四麵淒涼?
隻因燕國危險,去了很有可能當殺雞儆猴中的雞,便無一人敢在這當頭站出來。
可最終。
東宮太子平安歸來了。
東宮太子又立了一宮。
想到這兒,朝臣們隱晦的視線在戚長容身上轉了一圈。
後者麵上帶著從容淺笑,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見狀,兩位主動請纓的將軍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被突然生怒的晉安皇懟的說不出話來。
畢竟,陛下說的話也沒錯。
哪怕他們前去支援,可在臨城那一地帶,永遠隻有一個人能發號施令——君琛。
他們去了,最多也就是多了些衝鋒陷陣的勇者罷了。
而戰事的結果,全然係在君琛身上。
與涼國遙遙對峙多年,沒人比君琛更了解涼國的弱點。
想到這裏,眾人不再糾結,麵對晉安皇的後裔,則是欣然的應了一聲。
最後,晉安皇威言十足的道:“你們若是要爭論,也該是爭論一些利國利民之事,而不是因一個落逃出走的異國皇子而鬧得不可開交,明白了嗎?”
“臣等明白,定然不負陛下的教誨。”
一個時辰後,早朝散去。
離開之前,晉安皇似不經意的看了一眼戚長容:“太子隨朕來禦書房。”
戚長容拱手,溫聲應下:“兒臣明白。”
兩人坐著步攆,一前一後的來到禦書房。
晉安皇走在最前麵,在宮人捧著的銅盆中淨手。
戚長容猶豫一番,也在宮人的伺候下淨了手。
“太子可用早膳了?”
早朝定的時辰很早,一般辰時不到便要到場。
是以,對於所謂的早膳,要麽是匆匆應對或者幹脆不吃,要麽則是早起半個時辰。
晉安皇有吃早膳的習慣。
若是要吃,也是早朝過後,約莫巳時隨便吃些。
然後再吃午膳。
戚長容本想說‘吃了’,可當看見晉安皇不鹹不淡的眼神後,硬是將這兩個字重新咽回肚中,隨即搖了搖頭。
“既如此,元夷,傳膳。”
禦膳房的動作很快,從傳膳到膳食被奉上,前後也不過過了短短半刻。
兩個宮人隨侍在旁。
一人替皇帝夾菜,另一人為東宮太子布膳。
每當其中一道菜被夾過三次,便會立即被端下去。
按照皇室的規矩,未免心懷不軌之人從膳食中揣測貴人們的喜好,在皇室的飯桌上,一直都有‘過三不食’的規矩。
晉安皇的進食動作很快。
但瞧著沒有一思的不雅之處。
作為帝王,要處理的政事不知凡己,對於口腹之欲,他一向應付的極為敷衍。
繞是如此,用完一頓膳食,也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飯後,晉安皇飲著清茶,半眯著眼睛輕舒著氣。
以戚長容恐怖的直覺,自然能察覺出殿中的氣氛頗為異樣。
就連禦前大總管元夷,也有些大氣不敢喘的意思。
見狀,戚長容問詢道:“父皇讓兒臣來,難道隻是為了與兒臣一同用膳?”
晉安皇看著她,平靜的問道:“陳國三皇子,是太子放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