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去處
因從未設想過會有貴人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家中便也沒準備那些用來待客的金貴東西。
畢竟換做往年,在溫大人沒有入仕而是在家中寒窗苦讀之時,就連這粗茶也是金貴東西。
——這些,謝夢都是從溫母的口中聽說的。
戚長容捧著茶杯細看。
很粗糙的做工,是市麵上最簡陋的茶杯,連一絲花紋也無。
見狀,謝夢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連忙道:“殿下放心,這茶杯茶具草民先以開水煮過,再用清水過了三遍,很幹淨的。”
聞言,戚長容不置可否,依舊將之捧著手心,既不飲下也不放下。
這時,謝夢便明白了,嘴角輕輕一抽,也不知該說什麽。
看來,溫家的茶實在是粗劣到讓這位貴人下不了口,隻能湊合湊合用來暖手。
不過,即便是暖手,可暖的是當今儲君的手,這茶的身價也就水漲船高,‘噌噌噌’的不知提了多少倍。
“溫卿呢?”
謝夢抬頭看了看天色,躊躇道:“溫大人恰在午休,再過片刻便會自主醒來,殿下可要讓草民現在去喚?”
此話一出,戚長容看著謝夢的眼神變的略有些奇怪:“你一個姑娘家,隨意出入陌生男子的臥室,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她雖時常將自己當做男兒,可到底明白所謂的‘男兒身’,隻是讓她行事更為名正言順以及方便罷了。
說到底,她還是個姑娘。
而世俗對於姑娘們而言,總是過於苛刻了些。
若是一男一女攪和不清,到最後鐵定是姑娘吃虧。
無論是名譽還是其他。
聽到這話,謝夢反而不是很明白,撓了撓後腦勺,猶豫著道:“可……溫大人與我是熟識,我進一進他的房間,也沒什麽不對吧?”
見眼前人一副沒開竅的樣子,戚長容唇邊緩緩地掛上一抹笑,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自然沒有不對,你與溫卿既然是摯友,當然能自由出入他的臥室。”
“殿下,”
屋外,溫麒玉無奈的聲音傳了進來:“臣已經很是頭疼了,您能不能別再故意給臣添麻煩?”
話落,身著灰袍的溫麒玉從門外走了進來,
剛一腳跨過門檻,就見給他添亂了的某個人正無辜的朝著一旁默不作聲的大將軍暗中施壓。
“孤有嗎?”
君琛眉眼不動,道:“沒有。”
聽到滿意的回答,戚長容笑著看向溫麒玉,從容的問道:“孤沒有,你聽見了嗎?”
“聽的很清楚。”溫麒玉看了眼仍舊沒有反應過來的謝夢,眼中的懊惱一覽無餘,若是旁人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他麵對的是一塊木疙瘩。
且還是實心的,不管什麽暗示,在她眼中都成了空氣。
最終,溫麒玉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朝著戚長容與君琛拱手行禮:“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大將軍。”
“免禮。”
話落,戚長容順便將茶杯往左手邊一遞,正好是謝夢所在的方向。
大概是她這動作實在太順手,以至於在謝夢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就先一步行動,自動自覺的將茶杯接了過來,將茶杯中冷了大半的廢茶傾倒於屋外的木桶,再重新續上了一杯熱茶,恭敬而又忐忑的奉了回去。
戚長容坦然自若的接過,並不因此覺得有任何的不對。
而屋內的另外兩人,也覺得此情此景合情合理,並不因謝夢化身為臨時小廝而覺得不滿。
因為換做他們任何一人,都無法拒絕東宮太子的示意,且瞧著謝夢的模樣,似乎還有些受寵若驚,很是一副狗腿的姿態。
溫麒玉默了默,有些哭笑不得。
這人的智商,總是在不該冒出來的時候冒出來。
而在該聰明的時候,則傻透了頂。
“大人用茶。”
謝夢再倒了杯茶遞給溫麒玉。
這位敢指揮當今狀元爺殺豬賣肉的姑娘,在這時候顯得異常的乖順聽話。
溫麒玉順手接過,如戚長容一般捧著茶杯暖手,問道:“殿下今日前來,所謂何意?”
“是有些事情,想要詢問溫卿自己的意願。”
溫麒玉:“殿下請說。”
身上的寒意在小火爐的影響下漸漸散去,戚長容緩緩而道:“如今蔣賊的事已過,朝堂中正是中空缺人時……你已在戶部待了兩年,位置是時候動一動了,溫卿想去什麽地方?”
將賊一案,牽扯甚深。
十數位朝臣被摘下烏紗帽打入獄中,或斬首或流放,在這幾個月期間,空缺雖已補的差不多,可還有那麽幾個重要之位,讓戚長容至今都還在斟酌,難以做出決定。
此話一出,不懂朝政之事的謝夢連忙抿緊了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生怕驚擾了這幾位正在商議大事的貴人。
而懂朝政的君琛也沒有插嘴,將自己徹底當成了陪客,也未有喧賓奪主的意思。
良久,垂眸思索的溫麒玉輕輕搖了搖頭。
“臣十分感激殿下的看中與提拔,可那些位置都不是如今的臣能肖想的,飯要一口口吃,茶要一口口喝,或許未來有一日臣能坐到殿下所說的那些位置上,但那時,臣的能力必當能與之匹配。”
換一句話說,就是現在的他太過稚嫩了,還不是朝中那些老狐狸的對手,若真強行占據了那些本不該是他的東西,隻怕會引起諸多人的眼紅,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才十八歲的他,不太想看見那種場麵出現。
顯然,戚長容也沒想到溫麒玉會拒絕從天而降無毒且美味的餡餅,猶疑道:“溫卿確定?”
“確定。”
舍棄了眼前能一飛衝天的機會,溫麒玉選擇一步一步紮實的走:“臣還年輕,而殿下隻不過比臣大半歲,同樣也很年輕,爬到那些位置或許要幾年時間,但那時的我們,依舊還很年青,是風光正好時。”
“臣等得起,而殿下,想必也等得起。”
不急不緩地說完這樣的一番話,溫麒玉已然表達了自己所想表達的意思,麵色坦然的等著正在沉思之中的,戚長容的決定。
直到手中的茶杯再次變冷,戚長容才輕聲一笑:“既然溫卿都能放棄唾手可得的東西,孤又有什麽等不起的?”
聽到這話,溫麒玉起身,鄭重其事的朝戚長容拱手作揖:“多謝殿下成全。”
戚長容頷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謝意:“不過,你雖不能升階品,可你的位置依舊要動一動,戶部不缺人了。”
“如今缺人的有哪些地方?”
“刑部,大理寺,禦史台。”
這三個去處,都是除去那些高位以外,能任由溫麒玉挑選的去處。
略微一番沉思後,溫麒玉很快做出決定,與戚長容道:“若是可以的話,臣想去大理寺。”
“為何?”戚長容抬眸問道:“孤還以為,你會選擇禦史台。”
因為隻有禦史台,才是最清靜的去處。
溫麒玉溫聲道:“若是以後微臣年老,仍在朝中效力,屆時,微臣必當自請入禦史台。”
到那時候,他隻剩下一把老骨頭,當然可以毫無顧忌的說那些旁人不敢說的話。
“你這話無疑在說禦史台是個養老的地方,有小覷人家的意思,若是讓秦卿聽見了,必當要在父皇麵前好好參你一本。”
溫麒玉頓了頓,做出一副後怕的模樣,十分可憐的道:“還請殿下千萬別在秦大人麵前提起臣的這番言論,若是惹怒了秦大人,光是秦大人與他門生們的唾沫就能將臣淹死。”
“沒誌氣。”戚長容失笑搖頭,將徹底冷下的茶杯放於桌上,起身往外走去。
另外幾人跟上。
站在屋簷下時,小院中已堆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溫麒玉攏了攏袍子,問道:“殿下與大將軍這就要離開了?”
“自然。”戚長容頷首,任由君琛從角落中拿回竹傘將之打開輕輕撐在她的頭頂,半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溫麒玉:“難不成,溫卿還想要留孤下來用一頓晚飯?”
聽罷,溫麒玉無奈的摸了摸鼻頭,頗為遺憾的道:“寒舍簡陋,怕是沒有什麽能招待殿下的。”
“溫卿心裏有數就好。”戚長容手攏在寬大的袖口中,回過身去往外麵走,一邊走一邊道:“若是以後溫卿換了新宅,到時候,孤倒是可以厚顏去吃一杯新家酒。”
“換新宅?那是娶新婦時必做的事。”
一步一個淺淺的腳印,溫麒玉將人送至大門外,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那時,必當請殿下前來喝一杯喜酒。”
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二人並未作答。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五巷子口,溫麒玉剛垂下眸子,正好對上謝夢擔憂的目光。
“溫大人,你心脈有傷,站在這兒吹涼風可不太好,還是快快回屋歇息,晚膳我去外麵割斤新鮮的豬肉,熬青菜瘦肉粥如何?”
“你自己不是開了一間豬肉鋪子?”
“嗐,這不是為了替溫伯母照看大人,暫時沒時間管嗎,我就幹脆先將鋪子給關了,待來年再開。”